圣诞节前夕,我出差来到了波士顿剑桥,在麻省理工的校园里游荡。

作为刚刚在北京生活过四年的理工男,我没法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 恍惚中似乎到了798, 望京, 又或者中关村, 到处都是弥漫开来咖啡的味道,走来走去都是壮志未酬飘忽着做梦的人。 一点点兴奋,一点点焦虑, 一点点迷茫。
(麻省理工学院的798式园区和咖啡厅)
经过这家咖啡厅,我看到这个有点像印度人的人。他的眼神,让我依稀看到了这一年里,一路奔跑过来的自己。
我于是走进去,坐下来,开始思考这2016 剩下的最后几天。学生们都在忙着期末考。我在好几天的各种会议结束后,在想是不是应该写一下2017年的新年愿望。可很快就觉得这是很艰难的事:因为想来想去,也记不起来去年的同一时间,写的那10条都是些什么
那就干脆只写一条吧,因为不想像以前一样习惯性的忘记。这很容易,因为已经思考很久:我知道自己最希望新年里可以有更多的从容。
过去的这一年里,对我的很多朋友来说,有很多令人焦虑的事。中国经济的下滑,能源就业市场的危机,英国脱欧,特朗普当选,叙利亚的危机以及种族宗教问题给普通人也都能带来的困扰。每一件事,因其连锁反应结果的不同,不同的人,有人欢喜有人愁,但似乎很少有人能说 ta 没有去思考过这些事件的意义,以及那种想去做点什么来应付某种想象中的危机的冲动。
就像有人说的,每一个有点责任心的人的共性,就是在 ta 的人生中,会老是忙碌着想去修补一些东西,就算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坏 (“we always feel urged to fix something,even when nothing is broken”)。而所谓疲劳的心灵和忐忑的人生,大概就是每天早晨醒来时,告诉自己今天必须要做哪些有用的事,一定要修补哪些“必须”修补的东西,以及要在哪个时间冲到哪里去吧。
而一个总是在寻找和修补人生中不足的人,可能会很少有时间,去从容的享受一些简单的快乐吧。

但为什么有的人却可以做到淡定和从容呢?比如说,曾经有一位老人叫洪七公,他曾经可以从容的晒太阳捉虱子,和黄蓉一起快乐的吃一只烧鸡。
回想2016年,一路奔跑的我,其实也有几次这样的“晒太阳捉虱子”的时刻;而每一个那样的时刻,无论如何短暂,在记忆中都是如此美好。
二月的一个周末,10来个朋友去古北水镇住了一晚,给一位朋友送别,因为他要离开北京去加拿大了。天寒地冻,白雪皑皑,长城上狂奔了一天之后,晚上去一个温暖雅致的餐厅吃饭。自然有擅于点菜的女生点好了菜,大家一边期待美食,一边各自拿起了手机,有的插上了充电宝,忙碌着开始刷朋友圈。这时候不知道谁突发奇想,建议大家都把手机放在餐桌中央,堆在一起,整个晚餐时间都不去碰它们。而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主意,却带来如此神奇的效果:似乎很久很久,我们都没有吃的那么投入,那么从容,说说笑笑的那么开心。
第二天是周日,下午开车回北京,打算开始新的一个星期的拼拼杀杀。我开着别克 GL8,刚过半个小时,突然觉得车子慢下来,使劲踩油门,速度还是越来越慢。赶紧停在高速边,下车才发现油箱漏了。第一个反应是沮丧和焦虑。赶紧打电话找人来修,得知最快也要等2个小时。
搭车的朋友说,要不我们打德州扑克吧,反正也得等着。于是我们跨过护栏,在高速外面的路肩上玩起来。又是很神奇,两个小时就在很从容的打牌中悄然度过了。
于是知道,就算最坏的事情,当你做好了决定,要去从容的接受它的时候,就会发现它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坏。一位不在我车里的小伙伴,后来甚至说,她觉得好遗憾,没有搭我的车,错过了一次这么好玩的人生体验。
(京藏高速上车抛锚了)
(路边玩德州扑克,等着修车)
另一个从容的时刻是在9月,一位很酷的师兄为我离开北京去美国送行。我们在一家餐厅吃晚餐,他的助理是一位非常优雅的长腿台湾美女。喝的自然是最好的葡萄酒,几杯之后,听到师兄评论起她的台湾礼仪,原来碰杯时是要互相眼神对视的。我这才意识到,这一点对我是完全陌生的-我在和她碰杯的时候,眼神似乎仍然是在餐桌上的;嘴上说着“干杯”,心里想的却丝毫与酒无关,而还是那些严肃的或科技或职业的话题。
于是我立刻实验了一下她的礼仪,碰杯时眼神对视,这一下世界完全不同:和她碰杯,我看到的是美女的笑靥如花和清澈眼神里动人的气质;和师兄碰杯,我看到的是成熟和智慧,以及纷繁琐碎中难得的一刻享受朋友友谊的从容。
这几件事让我隐约的感觉到,当我们从容的观察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里的人的时候,我们所感知的,远比匆匆路过的时候,感知的要深刻很多。这有点像在景区:当你仔细看一个风景时,看到的和匆匆忙忙拍照时镜头里看到的那个风景,是有多么的不同。
当然,回过头来,我也清楚的知道,一个四十岁的人,宣扬”从容”其实是有点矫情。
我想起那一次去东京。我独自在一家小小的日本烧肉店里吃饭,后来突然服务员跟我说,厨房里一位中国小同胞,送给了我一杯饮料,点的菜也特别加双倍的料。我说你帮我谢谢 ta 吧,服务员说,我让她跟你打个招呼。片刻之后,只见厨房里狭窄的缝隙里出现了一个年轻可爱的中国女孩子,向我微笑的挥挥手。我说,我也是你这个年龄自己漂到了海外,你这么友善,我真是很感动。她说,是啊,漂到这里好不容易,只觉得前路漫漫,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说,没有必要忐忑啊,过程比结果重要,享受人生的每一种经历就好。这时候她说:
对你也许如此;可我这个年龄,结果还是更重要。
她似乎是对的吧。我又何曾没有像她那样的迷茫?
可是毕竟,世界很大,人生很短。日子怎么过也是过,的确是要追求结果,可就算步履是忙碌的,可不可以至少心灵是从容的呢
我想起十年前和我一起加入这家公司的一位美国小伙伴,辗转德克萨斯,科罗拉多和新西兰,半年前在新西兰时却失去工作了。他于是去了墨西哥城,和他同母异父的弟弟生活在了一起,试图做一些小生意。圣诞节前,他突然打电话,说要回美国开车环游,要经过我的城市,希望小聚一下。我们是多年的好友,再次见到他,只见他已是披肩发,破旧的车子后座上是与他同行的一只大狗。在一家英式酒馆里,我们畅谈这过去的十年。他说起在边境被警察像对待“第一滴血”里那位退伍大兵一样的盘问。他说起一路旅行都睡在车里,那只大狗足以保障他的安全。他说打算搬去新加坡,和新认识的女朋友团聚,但要环美开车一圈,先见一下所有思念的朋友。他的脸上有显然的沧桑,但双眸仍然炯炯有神,仍然对未来充满激情和梦想。
如果他在这样的挫折前,都可以有这样从容的步履和心灵,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呢?
2017,我愿意自己可以有时候,独自喝杯茶,读本书,看着院子里的兰草从容而愣愣的出神。
2017,我愿意和喜欢的朋友从容的唱几首歌,喝几杯酒;当我们碰杯时,我们要有眼神从容的对视。
2017,我愿意有 365 个从容的日子。
2017,我愿意所有我关心和关切的人,也都可以有一份安然和从容。
(从容时刻:曾经一起在北京共事,打球,唱歌,现在我们天各一方)
(从容时刻:黄花城水长城)

(从容时刻:我书房的台灯,喜欢它是因为它让我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些城市路边的天然气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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