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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时光君-双木
慢时光原创，转载请联系
作家陈丹燕，曾叙述过和一位贵族大小姐见面的场景：
“那天她的头发如雪，穿着天蓝色的毛衣，还是很美的一个人。
她在八十六岁的时候，与三个年轻女子一起出去吃饭。只在一起走了几分钟，那三个女子就感到情形像是三个男子陪一个迷人的美女去餐馆，而不是三个女子陪一个老太太。”
这位86岁仍能让3位年轻女子黯然失色的美人，便是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贵族”的郭婉莹。
如今这个时代，虽然美女众多，或娇媚可人，或雍容华贵，或风情万种，仿佛大街上随便抓一个都很美。
可要找一位有优雅气质的，着实不易。
要是想找一位真正的贵族大小姐，就更难上加难了。
而这位活了89岁的贵族大小姐，经历了近百年的风霜，内心依然洁净芬芳。
那芬芳弥漫至今，不绝如缕，幽幽地散发了近一个世纪。
少女时代的郭婉莹，是一个典型的被富养长大的女孩。
她于1909年出生于悉尼，父亲郭标是澳洲有名华商，母亲也是富商家族的千金小姐。
说她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也一点不过分。
住在有两个大花园的洋房里，花园里种满了不同种类的玫瑰。
家里是清一色的福州红木，擦得雪亮。
银器和水晶器械是一大柜一大柜的，沙发又大又软，坐进去好像掉进了云端里。
父亲，给她取了个英文名字，Daisy（黛西）。
中文意思是雏菊，一种安静而不张扬的花，看上去纤纤弱弱的，但生命力极强。 
父亲对她十分宠爱，在她出生后，就将摇篮摆放在自己卧室，亲自照料。
平日就算再忙，也会带着她一起照顾屋顶花园的鲜花。
满周岁时，还专程开车到照相馆，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周岁纪念照。
6岁时，父亲应孙中山之邀，回上海创办永安百货，黛西也随父一起回国。

1920年，黛西进入了上海滩最好的贵族学校中西女塾就读，与宋庆龄、宋美龄成为了同窗校友。
在这所西式理念的学校里，黛西如鱼得水。
她的英文说得很地道，还参加了学校的演剧团，演出了莎士比亚的《驯悍记》。

更重要的是，学校教会了她做一名淑女的同时，保持对独立、愉悦的追求。
同学们对她印象深刻，提起郭家四小姐，记得她总是抬起头，把下巴仰得高高的，一看就是上天的宠儿。 
后来她去了燕京大学读书，她的仪容仪态成了燕大女生的典范，有位摄影师见过她那时的照片，称赞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娇嫩纯洁的女人。” 
很显然，她并不是那种头上绑个蝴蝶结、只知道追求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黛西的少女时代，就是在这种充满爱和自由的氛围中度过。 
都说女孩要富养，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富养呢？
黛西的成长经历可以给我们很多启发。
富养绝不仅仅指物质上的丰裕，更是指心灵上的滋养。
正如陈丹燕所说：
“富裕明亮的生活才是一个人纯净坚忍品质的最好营养，而不是苦难贫穷的生活。 ”
1928年，黛西从中西女塾毕业。
当时中西女塾的毕业生，要么出国留学，要么结婚。
父亲郭标认为黛西在国外已经呆得够久了，就给她安排了一门世交亲事。
但这时的黛西已经开始表现出，自己眼睛里那钻石的一面：
独立、自由地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一次，未婚夫送给她一双美国玻璃丝袜，并说：“这袜子真结实，穿一年都不坏。”
黛西觉得不能再容忍了，她实在不想嫁给一个只会和自己谈丝袜结实不结实的男人。
她不能容忍这种毫无趣味的生活。
于是她主动提出了解除婚约。

不料未婚夫受不了这种耻辱，他一度曾掏出火枪想杀了她。
黛西说了一句特别出名的话：
“你不杀我，我都不愿意和你结婚。你要杀了我，我就更不会同你结婚了。”
未婚夫继续威胁说：“那我就杀了自己。”
黛西再说：“要是你杀了自己，不仅永远不能结婚，连整个生活都没了。”
对方闻言，怏怏而去。 
她真的活成了自己名字寓意那样，看上去纤纤弱弱的，骨子里却有千钧之力。
当然，她对这段曾经的恋情还是有愧疚的，晚年时期她曾说：

“年轻时真是欠考虑。我现在意识到自己当时多重地伤害了他和他的父母。”
解除婚约后，郭婉莹不想再做家里的金丝雀，于是只身来到北京，到燕京大学继续深造。
在这里，命运很快赐给了她一个理想的男人。
他叫吴毓骧，也算名门之后，太姥姥是林则徐的女儿，只是到了他这一脉，家境已经微寒。
吴毓骧生得风流倜傥，在麻省理工学院留过学，爱运动，爱打棒球，思想和行为都很新潮。
他会把她的照片偷偷带回家珍藏，会在下车时跑过来给她开车门，会送她不适用但新鲜好玩的小玩意。 
显然，他是郭婉莹所欣赏的那种有趣的人。 
两人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结了婚。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这门婚姻完全是男方高攀，但黛西自己并不这么以为。
她什么都有，所追求的只是有趣。
他是她生命中的音乐，而不是粮食，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和价值观。 
但是，这份甜蜜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他给了她很多乐趣，却也给了她意想不到的苦涩。 
婚后的吴毓骧，并没有收敛爱玩的性子。
就连黛西难产时，在医院住了两天，她的丈夫都还在俱乐部玩牌到深夜。
更过分的是，他还和一个寡妇有了纠葛。
那时郭婉莹已身怀第二个孩子，挺着肚子，找上门。
没有大吵大闹，没有恶语咒怨。
只说了一句话：“该回家了。”
在世间最烂俗的剧情里，郭婉莹做出了最优雅的举动。
或许吴毓骧是理想的情人，却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会让爱人高兴，但不会对爱人负起全部责任。
但对于这样的丈夫，黛西却从无怨言，就算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她依然笑着评价说，他给了她很多乐趣。 
丈夫出轨的事情发生后，黛西开始有意识地独立起来。
她和朋友一起开了家服装店，专门设计礼服，不紧不慢地从事服装事业。
这在当时是中国创新性的第一家。
然而，战时的生意并不好做，黛西并没有赚到钱。
那时，吴毓骧满心幻想着投机取巧、一夜暴富，结果开的酒厂倒闭了，与人合伙也谈崩了。
家庭状况每况愈下，黛西只好找了两份工作维持生计。
周围的人纷纷嘲笑她：当初不听家里的话，到头来还得自己出去抛头露面。
不过这些话并不能对她产生影响，路是自己选的，那就抬头挺胸走完。
最困难时候，她们一家甚至因为交不起房租，只好回到娘家去住。
1949年，郭家老小选择移居美国，他们也想带黛西一起走，但黛西选择留了下来。
失去了家族供给，黛西只能更努力的赚钱养家。

幸好丈夫吴毓骧时来运转，抓住了一次快速发财的机会，这让年近四十的郭婉莹重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家里又换上了红木家具，还能请俄国宫廷点心师到家里来教做俄式蛋糕。 
但命运往往充满波折，在你觉得毫无希望时，曙光开始出现；
而在你欢欣庆祝的时候，更大的波澜又随之到来。

如果没有之后的动荡，黛西或许会一直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新中国成立后，吴毓骧被打成右派，可他居然不改高调作风，天天开福特车上班。
果不其然，吴毓骧的身份从“右派”变成了“现行反革命”，关进了监狱。
家产全部被充公，就连黛西二十年前穿过的婚纱也上交了。
更糟糕的是，三年后，吴毓骧便病死于狱中，只留下14万的巨债。
黛西带着儿子去认尸，她把手绢轻轻的盖在丈夫的脸上，没有哭。
本就一贫如洗的郭婉莹，为偿还欠款，被赶出原来的居所。
她只能带着孩子来到一个不足7平米的小屋居住，没有暖气没有炭火，还比不上原来家里一个厕所的面积都不到。
有寒流到来的早上，她醒来时，常常发现自己的脸上结着冰霜。 
晴天时，有阳光会从屋顶的破洞射进来。
但她却和孩子说：“阳光从破洞里照下来，多美。”
她一个月的工资只有24块钱，儿子的大学生活费每月15元，再扣去3元钱的交通月票费，她的生活费只剩下6块钱。
她不吃早饭，在食堂吃最便宜的午餐，晚餐就是一碗阳春面。 
八分钱一碗的阳春面，绿色的小葱漂浮在清汤上，热乎乎的一大碗，她始终记得那面的香味。 
这样的日子打不败她，婉莹的诗和远方，一直都在心里。
喝不了考究的下午茶，就用白瓷杯子自制；
没有做蛋糕的工具，就用铁饭盒蒸；
每天干最脏最累的活，依然让自己一丝不苟。
为什么？她说：因为这才是人的样子。
你以为这就是最惨的吗？并不是，更不幸的还在后面。

很快，文化大革命爆发，黛西被下放去劳改。
她被送到农场去养猪，还得负责刷马桶。

满是粪便的马桶，很重，她只能咬着牙自己搬到粪池倒掉，再去清洗的地方刷新干净。
她还得应付别人的刁难，每天灌好所有的开水瓶。
有人看不过去，说她受到了不公正对待，她一言不发，默默地干了所有的活儿。 
除了体力上的折磨，她还要承受精神上的百般羞辱，她被批斗、被辱骂、被撕打……
无论睡觉、工作、吃饭，一刻都别想安宁。
眼前的生活，与她的出生以及早年的生活，天壤之别，恍若隔世。
可那又怎样呢？能打倒她的，只有她自己。
这一次的风暴，她稳稳接住，保持自己该有的风骨。
生活赋予她苦难，她却只留下优雅。

1971年，郭婉莹活着走出了那个农场，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的表情里没有戾气和怨恨，仿佛这么多年的灾难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平和，那么安静，如同雪莲花一般高贵典雅。
后来她去美国探亲，哥哥们问起，她什么都没提：
“反复抱怨是不优雅的行为。”
有美国记者想采访她这段经历，她拒绝了：
“我不喜欢把自己吃过的苦展览给外国人看，他们其实也看不懂的，他们是想把我表现得越可怜越好，这样才让他们觉得自己生活得十全十美。”
她遇到肯尼迪总统的遗孀，被问起劳改的情况，她优雅地挺直背说：
“劳动有利于我保持体形，不在那时急剧发胖。” 
1976年，文革结束，郭婉莹与同事汪孟立结婚，两人很聊得来，婚后两人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

1977年，郭婉莹继续发挥余热，进入上海硅酸盐研究所教英语，这一年她已经68岁。
1998年9月24日，89岁的郭婉莹弄好了自己的头发，自己上完卫生间，回到床上后，平静的离开了世界。
她在遗嘱中写到：
“我志愿将自己的遗体无条件地奉献给医学科学事业，为祖国医学教育和提高疾病防治的水平，贡献自己最后一份力量。”
人们为她写挽联：有忍有仁，大家闺秀犹在；花开花落，金枝玉叶不败。
我时常在想，何谓贵族？何谓精致？何谓优雅？
出生富家，拿钥匙盘盛放wifi密码，哈利波特式老房子，就是贵族吗；银器水晶、富足奢华的生活就是精致吗；附庸风雅，拿高脚杯喝红酒就是优雅吗。
并不能代表吧。
你看戴西，富有的时候，她能脱俗得像一朵出水芙蓉，让人艳羡；
贫穷的时候，她又像一朵开放在沙漠里的玫瑰，让人折服。
不管生活是富足还是艰辛，骨子里的那份享受生活的信念，却永远不会丢。

不管人生是顺境还是苦难，都能够抬起下巴，活得矜贵、得体。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才是真正的精致，才是真正的优雅。
*作者：时光君--双木，90后，慢时光专栏作者，喜欢烹饪，热爱旅行。用理性认真思考，用态度安静生活。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个人微信号：shiguangjun33。本文授权自公众号：慢时光（id：manshiguang3），转载请联系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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