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晖讲商鞅韩非子代表的秦朝法家部分思想

法家究竟讲了什么,翻开《商君书》、《韩非子》这两本法家的集大成著作一看便知,只是其中的不少内容,恐怕是会让国人看了觉得心有戚戚,甚至倒吸好几口凉气。


比如,《商君书》就毫不掩饰地提到:
民弱国强,民强国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商君书》卷5〈弱民第二十〉)
意思浅显到并不需要翻译。
那么如何做到「弱民」呢?
政作民之所恶,民弱;政作民之所乐,民强。民弱国强,民强国弱。(〈弱民第二十〉)
如果朝廷所颁布的政策故意去搞人民所憎恶的事情,让人民不痛快了,人民自然就会弱下去,「国家」自然就强。反之,如果政策顺着人民的意愿,让百姓过得更舒服了,那将会引发「民强国弱」的麻烦。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把百姓给管起来呢?商君又说:
国以善民治奸民者,必乱至削;国以奸民治善民者,必治至强。(《商君书》卷1〈去强第四〉)
如果用优秀的人来治理国家,必然天下大乱。要想权力始终集中在君主手中,就必须得「以奸驭良」,让心狠手辣、厚颜无耻之徒来把百姓给管起来。这一点上,正跟孔子所提倡的「举直错诸枉,则民服」(《论语·为政》)意思相反。个中含义当然也不难理解。
「以奸驭良」,对于百姓来说,那些奸宄之辈会用尽恐吓和欺骗的手段,善良的人民只能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他们的锐气不断消磨,天下的秩序自然井然;而对于君主来说,使用这些有劣迹、与百姓关系紧张的人,便让他们只能无条件地忠于自己,万一有变,用完了再把他们抛出去,反而还能博得百姓的喝彩。
在「弱民」之外,还有「壹民」、「辱民」和「贫民」。


像是「壹民」是说「入使民属于农,出使民壹于战。故圣人之治也,多禁以止能,任力以穷轴,两者偏用则境内之民壹」(《商君书》卷2〈算地第六〉)。
在统治者的眼中,人民的功能要统一到两件事情上来:承平时则努力种田,为朝廷创造财富,战时则竭力杀敌,保卫君上。在具体的做法上,便「多禁以止能」,多施加禁令让人民的其它才能无从发挥,他们便只能忙于耕战。同时,「民资藏于地,而偏托危于外。资于地则朴,托危于外则惑」(〈算地第六〉),人民的财富资产如果都被束缚在本国的土地上,那么则会淳朴,否则便会生出邪心,倚靠外部势力,从而威胁君上的统治。


至于「辱民」和「贫民」,顾名思义,便是给人民施加以屈辱,还要让他们变得贫困。例如《韩非子》提到「虽足民,何可以为治也?(《韩非子·六反》)」这是说人民富足了,「国家」可就不好治理了。《商君书》则讲的更系统:

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民有私荣,则贱列卑官;富则轻赏。(〈弱民第二十〉)
人民活得卑微屈辱、没有尊严,便只能对朝廷的官爵发生兴趣;人民活得怯懦虚弱、没有生机,便会崇拜官员;人民活得贫苦饥寒,便会争抢朝廷的赏赐。这是因为人失去了自尊,便只能在权力面前摇尾乞怜,既对掌握权力的人且妒且慕,又会为自己未能跻身这一体系且怜且怨。
反之,如果人民在权力体制之外,还能有别的地方获得自尊与荣誉,那么便会轻看朝廷的官员;如果人民享有私人的财富,也会不再对朝廷的赏赐感兴趣,从而让朝廷的经济杠杆失去预想的效力。这其实恰恰与孟子所讲的「人爵」与「天爵」之说所本相同、所用相逆。


那么,在具体的统驭政策上,就只剩下了一件事:


治民羞辱以刑。(〈弱民第二十〉)
翻开《商君书》和《韩非子》,像这样的论述比比皆是,恕不一一列举。
总之,朝廷应该想方设法使用严刑峻法来羞辱人民,让人民失去尊严感和免于恐惧的自由,从而真正地、绝对地匍匐在权力面前。显然这种观点已经缺乏现代伦理学的理论基础。
法家的下场本来就很惨的,所谓“作法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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