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我相信现在很多人一看到这张脸，就会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这几天，因为《隐秘的角落》里“张东升”一角，秦昊又一次大火。
火爆到直接把他演过的两部电影《春风沉醉的夜晚》、《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硬生生带上了豆瓣实时热门。
我很开心一个好演员能够再一次被大家注意，所以今晚写了篇文。
想介绍他更多一些，让大家记得更牢些。
好让有一天，我们在搜索引擎打入秦昊两个字的时候，首先出现的，可以不再是这种和他作品无关的东西。
一
秦昊是谁？
他是中国文艺片中，最能起范儿的男演员。
是《春风沉醉的夜晚》里的江城，《浮城谜事》里的乔永照，《推拿》里的沙复明，《火锅英雄》里的许东，《无证之罪》里的严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里的姜紫成。
是中国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次数最多的男演员。
但秦昊其实压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文艺熏陶。
要是按照父母给他的人生规划，他应该会在高中毕业之后出国留学，然后再回到东北经商或从政，跟很多人一样，过一种普通但还算体面的生活。
谁知道上高中的时候，因为喜欢看电影，看了很多姜文的电影和电视剧，秦昊感受到了表演的魅力，一下子入了迷。
他在高考志愿表上填上了跟偶像姜文同一所大学的名字——“中央戏剧学院”。
在中戏上学那几年，秦昊是表演系96级本科班里成绩最好的一个，人称“秦艺谋”。
章子怡，袁泉，梅婷，刘烨，秦海璐，都跟他一个班混迹过。
老师上课的时候说过，希望他们上学期间能在学校好好学表演、演话剧。
「如果像张艺谋、陈凯歌、斯皮尔伯格这样的导演找你们拍戏，你们再出去拍。」
秦昊很听话，就这么老老实实上了四年学。
2000年，秦昊从中戏毕业了。
眼看着身边的同学高楼起，刘烨去拍了《蓝宇》，晋升金马影帝，章子怡遇到了张艺谋，拍了《我的父亲母亲》，拿下百花影后。
而他自己呢？
一部像样的片子都没有。
没人找他吗？还真不是，一毕业他就收到了十来部片子的邀约，可那些剧本他实在是瞧不上眼，硬生生把自己给“雪藏”了。
「我只想，也只拍大导演的好片子。」
推的多了，自然也就没人找了。
到了毕业第三年，也成了没戏拍的第三年，这一次轮到他自己开始拧巴了。
「是不是我不适合当演员？因为我要适合当演员的话，为什么陈凯歌导演，张艺谋导演，然后姜文这些导演，他不找我拍戏呢？」
就在他自我怀疑的时候，一个叫王小帅的人出现了。
“大导演，好片子”也跟着出现了。
戴蛤蟆镜、穿喇叭裤，一段迪斯科，憋了太久的秦昊完全演活了《青红》里的这个小镇青年。
而谁又能想到，《青红》能一战封神，秦昊成了96班里第三个角逐戛纳的演员。
「这比所有夜店里玩得最嗨的时候都要嗨。」
当时秦昊心里想着，去戛纳真他妈过瘾，他还想去。

他相信自己一定还会有机会，但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紧跟着，一个叫娄烨的人通过王小帅找到了秦昊。
“娄烨是谁”，秦昊太清楚了，《苏州河》是他大学毕业那会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片子，是心头好，更是标杆。
只是那时候的秦昊还不知道，他和娄烨的相识，让后来的中国文艺电影史里多了几个经典的名字。
《春风沉醉的夜晚》里的江城，挣扎的同性恋者；
《浮城谜事》里的乔永照，以爱的名义陷入困境的复杂男人；
《推拿》里的沙复明，渴望被主流社会接纳的盲人；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里的姜紫成，在权利和财富的欲望里迷失自我的时代个体。
秦昊之于娄烨，就如同姜文电影里的周韵，贾樟柯电影里的赵涛。
谈起秦昊的演技，娄烨这样评价：
「优秀的演员拥有熟练和高超的演技，但他们只是在角色里表演，不在生活中表演。而一个杰出的演员，他根本不表演，只是在生活，秦昊就是这种杰出的演员。」
二
秦昊的演技到底有多好？
想必很多人在《隐秘的角落》里已经见识过了。
别人用整个身体来演戏，而他只需要眼睛和表情就可以。
就拿第二集开头，妻子得知父母死后和张东升在派出所见面那场戏来说。
之前看了一段幕后视频，“妻子见面后一句话都不说，就一下接一下地扇张东升耳光，直到打倒他哭为止”这段戏本身在剧本里不是这样的，是秦昊建议不要台词，改成更为克制的连续打巴掌。
仔细看正片中的这一幕：
乍一看这只是在张东升被扇耳光落泪的瞬间，左眼的眼泪挂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是一副难过至极的可怜模样。
但请注意他的嘴角——它在最后上扬了一下。
有人可能觉得不至于，但你试想，这段戏如果没有这一下，这个人物在那一刻的复杂性就是没法体现出来的。
微表情心理学上有这么一个说法：当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前后左右不对称的时候，他的表情极有可能是装的。
表演的难点其实也在这，这场戏的表现空间是很窄的，秦昊不可以表现得非常难过，那太刻意，也不能表现出杀人成功的喜悦，那太明显，它必须在两者中达成一个平衡，才能既让剧中妻子感觉不到，又让剧外观众感觉得到。
这真的不是一般演员能驾驭的。
但是，这依旧还远不是最好的秦昊。
在我看来，最好的秦昊，都在娄烨的镜头里。
在两个人合作的第一部电影《春风沉醉的夜晚》里，秦昊饰演的江城是一个男同性恋者。
从捏烟的手法到夹着背走路的姿势，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性感的“骚气”（没有刻板印象的意思，同性群体并不是都是这样，但江城这个角色自带的脆弱和易感，决定了他就应该是这样的）。
从道德层面上看，先后介入了一段婚姻和一段异性恋关系中的江城显然是一个不讨喜的角色。
但秦昊用自己的方式展现出了作为一个不被主流社会接受的同性恋者内心的挣扎以及窘困的处境。
它只用了两个方式——一个是哭，一个是眼神。
哭，是他和王平之间的关系被王平的妻子发现，王平选择自杀之后。
得知爱人王平自杀的消息时，他正穿着女装在酒吧里。（和王平的关系里，他处于“受”的位置）
一开始，江城用两个胳膊环抱着双腿蹲在地上哭，像是一个在外面走丢不知道去哪的小孩。
直到罗海涛出现之后，江城的哭泣声逐渐放大。
他缓缓地站起来，躲进了罗海涛的怀中，将整个头完全侧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最后江城试图用手抹掉眼角的泪水，按正常的逻辑这场情绪戏应该就到这里为止了，但是秦昊多加了一个细节。
江城擦泪水的时候，身体开始止不住抽搐。
这是一种只有人在极度悲伤、过度换气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生理反应。
也是这个抽搐，把这种极度悲伤从浮于银幕，升格到了跃出银幕。
再来说眼神。
这个眼神体现在江城和不同人做爱的时候。
起初和爱人王平做爱的时候，江城会用双眼注视着对方。
或者索性闭上眼睛，完全用身体去感知爱意的交融。
而如今与异装癖恋人做爱时，江城的脸上只有生理性的反应。
他的眼睛不停地眨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明显脑子里在想其他事情，没有彻底投入其中。
通过秦昊的表演，你不仅不会对江城这个角色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反而心生怜悯。
同样是哭，在去年上映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里，秦昊又演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部片子里，他所饰演的姜紫成是一个性格张扬，贪婪而自私的房地产开发商。
当多年来在自己身边付出的连阿云被情人林慧误杀之后，姜紫成选择帮林慧焚尸灭迹。
看过一段被删减的片段，当时在林慧车里被捅伤的连阿云其实还没断气，所以当身上的汽油被点燃时，她疼醒了，突然站起来奔跑大叫。
这时候，姜紫成的第一反应是捡起地上的用棍子打她，因此连阿云最终应该是被活活烧死的，而不是被捅死。
结合这一段再看正片里，当眼前的尸体燃起时，一开始姜紫成的嘴巴微张、眼睛瞪大，明显此前刚受过惊吓。
渐渐地，他的眼睛虚了起来，眼神中出现了一种狠劲。
这样的表情变化十分符合姜紫成这个人物的性格——一个心狠手辣的绝对利己主义者。
因为连阿云的手里有他的把柄，如果不拿起棍子打她，把她烧死，将会后患无穷。
最后，直到尸体燃起的火焰越烧越烈，姜紫成噙在眼睛里两行泪终于流了下来，可他的嘴角却在上扬，又哭又笑。
哭是为亲手杀死了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而流下的痛苦的眼泪；
笑是销毁证据后的解脱，也是对自己在物欲洪流中的所作所为感到疯狂而可笑。
就这一幕，瞬间让姜紫成这个人物变得立体饱满起来，而不止是单一的恶。
这就是秦昊的本事。
不管他演什么，都会让你只记住角色，忘记他本身的模样。
三
虽然秦昊饰演的大部分角色都是边缘人物，每一个角色之间的差距也很大。
但如果把这些角色放在一起看会发现，他们身上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奉行着一套自己所建立的价值观，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慌乱。
这一点其实跟秦昊本人很像。
纯粹，耿直，疏离，任性，不在圈子里混，对娱乐圈没那么多的迎合和妥协。
他曾经在接受《人物》的采访时说过一句话：
「我觉得这一辈子做到什么样就值了呢？就是等老了以后跟我孙子说，你爷爷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没委屈过自己。」
之前参演的第一部网剧《无证之罪》播出时，也有很多人对此感到不解。
一个对剧本挑剔，接戏很谨慎的演员，以前一年只接一部戏，更偏爱艺术风格鲜明的电影，怎么会接了网剧？
后来他解释道：「拍网剧是因为最近几年到手的电影剧本越来越烂了，烂得我都想骂街。」
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娄烨曾跟王小帅说过：「秦昊走路的样子非常迷人。」
现在看来，的确。
他不用那么着急一下子冲到前面去让所有人都注意他。
就这么一步一步往前走，早晚会被看见。
配图/来自网络
音乐/Powder! Go Away - Lost Tou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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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素材：《今晚九点见》秦昊采访特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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