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没有任何感动，那冷酷的眼神，流露着强烈的不满和鄙视，磨着牙齿，听着爸爸的每一句话。
自从决心以反叛对抗爸爸的管教以来，她一直认为父母对她的关心，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控制她。
爸爸对她严厉或宽容，在她眼中全是有企图的，目的就是有计划地一步一步叫她就范。她才不会那么愚蠢中计。
那天，虽然她没有从窗边一跃而下，但那颗叛逆的心，变得更加刚硬。
“你们等着明天看报纸吧！”十四岁的女儿颖琛喊着，光着脚丫子，狠狠地打开大门，跑了出去，瞬间已消失在防火门后面的电梯间。
那夜凌晨三点钟，她与我们再次激烈地吵起来！
这两年，女儿的行为越来越反叛，把我和丈夫折腾得筋疲力尽。
现在要追出去，那意味着什么？是妥协？是退缩？是投降？若追回来，下一步又怎样？还是无尽的争吵，打闹？不理她生死吗？却又万万不能！
此时此刻，我和丈夫已心力交瘁，我们唯有跪在地上，流泪求苍天……
始于没有时间陪伴孩子
颖琛自小就是我俩的心肝宝贝，是家人眼中的小天使，并且在学校和社区都十分得人宠爱。她总是那么顺服乖巧，童年的日子都是快乐的回忆。
女儿出生后，我们在外忙碌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女儿的起居饮食全交由菲佣帮忙。丈夫因工作或应酬忙碌，每星期里总有三四晚深夜才回家。
女儿特别渴望爸爸能多点时间留在家里，可惜期望总得不到满足。
渐渐长大的女儿可能在想：交给菲佣带孩子的父母，并不是真正关心爱护子女的，爸爸妈妈就是不在乎我。
她心中开始积压许多郁结，从她进初中开始，平静的日子已渐渐起了变化……
唠唠叨叨引起反感
丈夫在家的日子，他为弥补对女儿关心不够的内疚，总爱问一下女儿的生活点滴，关心她在学校的情况。 
女儿对父母的啰唆，感到十分厌烦，嘴上嘀咕着：“问这问那，等于不信任，真讨厌爸爸还把我看成小孩，你们的关心就是一种操控。”
家里经常因为一个动作、一个说话的语气，闹得翻天覆地。为了不接触我们，女儿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可是越多回避，越使我们心焦不安。
女儿在家中的反叛行为，在我丈夫眼里，越来越严重：她每天只爱上网，荒废学业，经常与同学电话聊天长达数小时；有次长途电话月费，竟多达数千元。房间零乱得像垃圾场，说话时态度甚是嚣张。
丈夫担心女儿越大越难教，俗语说“养不教，父之过”，他想，为尽父亲责任，还是应该及早严厉管教。
只有管教，没有爱，父亲岂知女儿心
这个年届四十的男人，从没有学习过如何养育儿女，岂懂得处理女儿的情绪，又怎了解她内心真正的需要？
一直以来，他只会沿用他父亲管教儿女的方法，来管教自己的女儿，例如三岁前要凶，使儿女怕自己，这样以后才容易教。
其实他很疼爱女儿，只是不懂如何表达。他的信念是努力工作，尽一切能力来栽培女儿成才，让她快乐地成长，这就是他表达爱的方式。
故此，当女儿反叛时，他开始以扣减零用钱、禁止她想要买的东西、或不理睬她以作惩戒。怎知这样做不但不奏效，女儿竟放弃学琴、放弃学业、以恶劣的态度来抗衡父亲的管教。
在同伴的影响和支持下，女儿已暗暗计划用反叛行为来跟父母作长期对抗，誓要令父母伤心后悔。
“我要做的就是让你难受！”
有一天，爸爸惊见她穿了四个耳孔回家，看到后，他立即要求她不可以再穿第五个。
怎料，她每天竟多穿一个耳孔来示威，最后一共穿了九个耳孔才肯罢休。还有那些长长铁钉形的耳环，又尖又重，叫人看得惊心动魄。
“女儿呀，你的耳朵发炎，又红又肿，这样漂亮吗？为什么要这样使自己活受罪呢？”
她竟幽幽地说：“自己做事自己当，耳朵是我的，与你何干？！”
当她情绪低落时，她会像一些电影中的不良青少年那样，以锋利的刀片划手。
有一次，隔着房门，都能听到里面传来她边哭边划的声音，“喇”一声，叫我们的心也刺透了。
我们在外面越拍门叫停，她哭得越厉害，最多一次共划了二百多刀。
生命在16层高楼的窗边摇摆
女儿知道自己的学业成绩以及与父母的关系已恶劣到无法挽救，觉得爸爸妈妈一定是很憎恨自己。
虽然有时她也会有后悔的念头，但在转念之间，她会告诉自己，想走回头已是不可能，不如接受自己就是一个不听管教的堕落少年吧，她认为父母应该不会再爱自己的了。
有一天，就是这样独自一人，她思前想后，觉得生无可恋，竟用手猛力地把牢牢的窗户栏杆连镙丝钉一起拉了下来，危坐在十六楼的窗边，痛苦地大哭起来。
当时丈夫刚从外面回来，见她危坐窗边，顿觉头皮发麻，怕她冲动地跳下去，但他更深处是伤心欲绝。
回首这一年多，女儿自暴自弃，一场一场狂风暴雨般的叛逆，让他疲于奔命，喘不过气来。自己应该做的都做过了，包括寻求专业人士辅导，邀请兄弟姐妹帮忙。
对女儿，他责备过，愤怒过，原谅过，拒绝过，赞赏过，有时情况看似有些转机，但情况从未真正好转过。
眼前的一幕，叫他万分痛心和失望，一切曾经付出过的努力和心力，似乎都是徒然。
他眼中闪着泪问：“女儿呀！难道爸爸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一点感觉也没有？这些年来，无论你怎样反叛犯错，我们对你还是不离不弃，难道你不曾感动过？
“我知道你已放弃学业，你已放弃自己的前途。供你读书，是我和妈妈的责任，你能学有所成，全是为了你自己的，不是为了父母。你选择放弃学业，只要你感到快乐，你就快快乐乐地走下去。
“但你今天竟要放弃与爸妈的关系，甚至连生命也要放弃，难道你不知道妈妈和我是怎样爱你的吗？难道你就是那么硬心肠？我们都累了，回头吧，好吗？”
此刻女儿没有任何感动，那冷酷的眼神，流露着强烈的不满和鄙视，磨着牙齿，听着爸爸每一句话。
自从决心以反叛对抗爸爸的管教以来，她一直认为父母对她的关心，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控制她。爸爸对她严厉或宽容，在她眼中全是有企图的，目的就是有计划地一步一步叫她就范，她才不会那么愚蠢中计。
总之，她找着无数的理由来追求自由和自主，拒绝管教。
那天，虽然她没有从窗边一跃而下，但那颗叛逆的心，变得更加刚硬。
改变从父母自己开始
对于这个完全失控的局面，我们作为父母感到极其无奈、焦虑、疲倦和沮丧。
一天，在一场大冲突后，丈夫再也无力承受了，他感到非常悲哀，他大声哭喊：“老天啊，帮帮我，我到底该如何做？”
就在这呼天抢地、混乱一片之际，他的内心突然有一个极平静的声音好像在说：“你真的爱你的女儿吗？你要爱她，就要以永远的爱爱她，绝不放弃。”
那一刻，他顿悟：自己对女儿的爱原来是自私的。他一直希望女儿成为他自己希望的样子，作为父母，我们没有爱她本来的样子，而是很有限制的，既没有耐性，也无智慧。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自己在怒骂女儿时所说的话，伤透了她的自尊心。他看见了自己的无知和内心的骄傲，对女儿感到十分歉疚。
从那个时刻开始，丈夫觉醒了，他的内心恢复了平静。
他终于明白了，爱孩子就是爱孩子本身，“是的，无论她变成怎样，我将会以无条件的爱来爱她，我会尽一切所能来关心她，并且去包容她的缺点。”
丈夫内心的改变，带来了他外在行为的改变，他的眼神平静了，语气温柔了，对女儿的关心更细致。
当孩子犯错误时，他不再是火冒三丈，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女儿的改变。
父亲的点滴变化，就像春天和煦的微风，女儿那颗坚硬如冰的心，慢慢开始解冻。
绝处逢生
尽管女儿的行为在开始改善，但在学期结束后，因为女儿的成绩和操行太差，学校终于勒令她退学。
暑假快要结束，寄往其他学校申请学位的信，全无一间学校回复。
这回女儿也显得有点彷徨，难道真的没有一所学校接受自己吗？她悄悄地祈求：“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会变乖的。”
虽然我们的内心也非常着急，但其间与女儿相处方面，丈夫和我坚持以下三点原则：明白女儿的内心，体恤她的软弱，接纳她的不足。
丈夫更时常鼓励女儿不要气馁，无论她的人生道路怎样，他都不会放弃她；无论她怎样软弱，他定会陪她走下去。我们不再说教，不再责备，只说鼓励的话。
我们一起陪她去找学校，在这前路茫茫的日子，女儿对于爸爸妈妈竟然与她一起去面对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没有任何责备，还能说出她内心的感受，她感到惊讶。
爸爸更为她不辞劳苦，逐间学校去查问收生情况，又亲手送去申请信，陪她面试……整个过程给她很大的安全感，她开始体会到父母原来很包容自己，充满耐性和关心，使她有勇气去面对这一次的挫折。
她终于相信，父母真的很爱她，很在乎她，这个家真是她可以完全依靠的。
在开学前的两星期，一所学校终于回复给她面试和笔试的机会。
面试那天，校长告诉她，学校愿意接纳她，帮助她成长，并鼓励她做一个勇敢的人：勇敢的人也会犯错误，但是勇敢的人一定会改正错误。
那天在校长室，她终于为自己的反叛行为在大家面前流泪，她表示愿意改正。
女儿很喜欢这家学校，在老师的帮助下，在父母爱的接纳下，女儿的变化让人惊讶，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所有的人都为她的进步感到高兴。
女儿懂事了
一次活动中，女儿当着许多老师、朋友的面讲述了她的故事：她曾经迷失过，现在已经改变，谢谢爸爸妈妈对她永不放弃的爱。
“我知道若没有这份无条件的爱，就不会有今天，我爱我的家，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相亲相爱地在一起。”女儿又哭了。
最近，在一次放学途中，女儿用她仅有的零用钱，买了两碗糖水甜品回家，一家四口吃得乐透了。
我们心里的那份甜蜜胜过任何滋味，因为女儿曾经如迷途的羔羊，现在终于回家了，长大了，已懂去付出爱和接受爱了。
本文作者凌叶丽婵为香港六A讲师（现MCS家庭教育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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