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叶树：最肯忘却古人诗

好像来到一个地方，竟是为了最终离开，那我们何必来呢？可是还得来，把那些欢乐和失落都体会过了，离开。

最肯忘却古人诗

文/七叶树

又翻了一回《千只鹤》，到文子的长信，念出来第一句，竟然就泣不成声，虽然没有旁人看见，但也觉得不好意思，明明是暖暖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那一片地板都是热的，而我也并没有伤心事，却要到哽咽抽泣的地步，坚持着读了一会，回听之下，实在觉得自己可笑，就删掉了。

买了很久才看，第一次真的有不适感，快快翻过放在一边，甚至都没有看到后面的长信。之后可能又翻过，因为这一次看的时候见有底下划了一条线的句子，“那是池上本门寺森林的夕阳”，我一时记不起当时为什么单单划了这句话。慢慢读了一遍，朝一个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角落望着出了会神，想来，大概就像，我们遇见什么人什么事，后来说的什么做的什么有意无意地模糊掉一些，但那个时候，那个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留意的，若有若无的云，正好飘在眼前的叶子，感觉到的风，和落在林梢的夕阳，在后来的这个时刻，反而清晰浮现，也许一定程度上，代替了一些我们不想咂摸得太清楚的东西。可能说得有点混乱，不过，人多多少少总会有混乱的时候吧，所谓理了还是乱的，似乎如此，说了又全不对。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不是川端康成的，不是菊治的，只是我的，我想这并没有对错可说，和很多事情一样，没有对错，只有存在。

爱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如果一定有什么错了，那是什么呢，无非时空以及相关，总之是与爱无关但又不能忽视的那些。所以促使妈妈自杀的，到底是爱呢，还是罪呢？促使文子去到一个陌生的高原完成这一场决别的，是爱还是罪呢？爱肯定是，但是罪，有没有一个更温情一点的字眼可以替代呢？因为爱而结束，因为爱而离开，有多爱就有多远，以前觉得是悖论的，如今也不觉得了，但是有的爱在开始的时候就要结束了，也许也应该结束，很悲伤，但也，只能这样吧。

今天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文子因为想到还有更好的志野茶碗而把原本已当作纪念送给菊治的那一只打碎的心情，和黛玉说着“自然有人替你做了好的去”便把她送宝玉的穗子铰了的心情，它们的不同。我其实是一个特别小肚鸡肠的人，很能理解黛玉的敏感，可是对比之下，此时就觉得她挥霍了，比起爱一个人的心意要告白以诀别的那种人，后者更像一个幸福着的人的任性和挥霍。

早晨看见路边草叶上的细霜在清晨的阳光里发亮，我蹲下去看的时候，有个人奇怪我在看什么，高高地站着，我就不想再看了，反正也不需要多么一会，细细的冰霜就会化了。很久不曾特地走路，几乎错过了所有秋日，冬天就这样到了，遍地的枯叶，走在上面又幸福又惆怅，尤其当路过春天端详过的花树，心里更是不可名状。这个时候，如同落花时节一样，走着走着，一片叶子就从眼前飘下来，或者有那么一株，有风无风立着，黄叶簌簌而下，让人想到纵然明白相遇分别有时，叹息悲伤的情绪依旧不能免。好像来到一个地方，竟是为了最终离开，那我们何必来呢？可是还得来，把那些欢乐和失落都体会过了，离开。

走到岸边站住，我突然意识到芦苇都被收割了，之前嫌它高密，遮了看水看荷的视线，眼下空荡荡的，才知什么是空荡荡。

“就让那只茶碗去向不明”，想想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作者简介】七叶树：七零后，家乡甘肃，久居北京，儿女双全的单亲妈妈。热爱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