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小记之二十二#
你能在浪费时间中获得乐趣,就不是浪费时间。——罗素
在路上独自走着的时候,我基本上不看脚下。脚下有什么可看的呢?不过是一条路,偶有起伏。有时候会有石子绊我一下,吓我一跳,我连踢它一脚都不想。人的一生总是有什么会绊着你的,你会因此而一直盯着绊你的那件事物吗?
而同样是大地,远处有那么多东西可看。还有天空。
我双手插在兜里,大部分时候都仰着头。往上看真好,长岛的天空从来都不令人失望。白天有云,夜晚有星光和月亮,早晨应该有朝霞吧,这个我说不准,因为我从来没有早起过,而几乎每个不阴沉的黄昏都有壮丽的晚霞。
我走着走着,再转个身回头看看后边的天空,有时候,天空的另一边,一弯新月静悄悄地悬在那里,像是一只善良的眼睛,含着亲切的微笑,早就在看着这个世界和我了。
有狂风的日子,天空没什么可看的了,万里无云,只有无限深长的蓝。大海是敌不过天空的,天空在无云的时候,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纯粹,仿佛能融化一切。而大海,有着太多的内容和承载,有着无限的动荡和波澜,在它过多的包容中,任何个体都是微小的。
迎面过来一个不认识的人,悄悄地打量我,大概很少见到有人可以一直仰着头吧。我用余光看到他,也看到茂密的大树的顶梢在风中摇动,花瓣在风中远去。还有鸟鸣、还有一抹灰尘和我的叹息。世间的一切都在风中远去,没有一丝痕迹。
世界广阔如斯,而有一扇门始终是为我开着的,让人多么踏实。
这场大雪来得太突然了。
我正在路上慢跑,那种真正的都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速度的慢跑,只比走路快那么一点。跑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那种速度的快乐,心里却反复地自卑着:大概跟每天看到的那位佝偻着背的又高又瘦的老人一样慢吧?慢成这样,真地不好意思跟迎面过来的人打招呼啊。
不过,再慢也是在跑啊,那扑在脸上的风知道,我在跑;路边草地上那只小兔子知道我在跑,如果我在散步的话,一定会停下来给它拍照的,所以它根本就没有躲起来。我发现,孩子跟野生动物不多,都不喜欢拍照。拍到小兔子都比拍到小叩叩容易多了。叩叩小时候好可爱,可是拍他的照片永远像是狗仔的作品,因为都是偷拍。
虽然一直在胡思乱想,可我真地感觉到了湿漉漉的冰凉。乌云在急速地移动,并不是一整块,而是整个天空都是乌云了。乌云的层次非常丰富,浅灰,深灰,交缠翻滚,像是热烈的情人。
而扑到脸上的雨点越来越多,它们在我面前飞舞,天哪,竟然是雪花。
这是仲春时节,很多花开了又谢了,更多的花红彤彤地,我们不是已经在树下野餐过了吗?天空才不管这个,它想下雪就下了。
雪越来越大了。我想,风这么大,这雪一定是路过的,轻飘飘地就随风走了。我得赶紧拍下来,转着圈儿地拍。
要拐弯了,我知道那里是风口,每次拐过去总会格外地冷一些。但这次不同,远远地看过去,却有一条雪龙呼啸着急速地冲过来,好像一个跑得太快的孩子,刹不住脚了,一直冲进了对面的森林。我想等这阵风过去,等雪龙走远。可是,更大的一阵风雪过来,绵延不绝。
我衣着单薄,再这么等下去会冻坏的。我毫不犹豫地向着风雪冲了进去,每片雪花都带着力量开始缠绕、盘旋,我仿佛置身在漩涡中,甜美的冰凉的雪花予人一种新鲜的喜悦。我感觉不到冷,却有一种久违的酣畅。
快到家了,远远地有人撑着伞站在雪里。我向着他跑去,尽可能地快,让人满脸通红的快。哈,果然是先生。他微笑着等在那里,伞上已经积了雪,一言不发地拍下我在雪中奔跑的样子,叩叩在窗内向我欢呼,仿佛我完成了多么伟大的壮举。
我进到家里,啾啾清亮的嗓音从厨房传出来:妈妈,姜汤马上就好。
这一刻,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家的模样。
前后左右的邻居,草坪都打理得很漂亮了。而我们后院的草越来越深了。
杜鹃花开了,我折了几支插在花瓶里,我的餐桌一下子华美起来。
先生吃了一惊:啊,你怎么把我们家的花折了?
我说,这是朝向外面开的,藏在角落里,看都看不到呢。
人就是这样,好像自己家的花一定要开给自己看。可是,开花是植物自己的事,它是开给它自己的呀。人是多么狭隘,而且自作多情啊。
我很爱惜植物,红枫树高大美丽,每片叶子都精美无比,我一直到现在都舍不得剪一枝下来,总觉得,无论动了哪一枝,都损伤了它天然的完美,即使看不出来,但在那茂密的枝叶深处,有一个伤口已经存在了。
蒲公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我也从来没有舍得采下一朵来。哪怕是一朵野花,它的盛开也在完成自己的生命。是它在谦卑地向广大的宇宙呈现自己的意义。我们帮不了它们什么,那就不要阻止这个过程吧。
草深了,有的草开始结籽了。远看过去草地的颜色略有斑驳。有只胖胖的野兔不知什么时候起,每天都来吃草。它一定很懒,面对这么丰美充足的草叶,几乎是躺着在吃,而且只吃最嫩的草尖。
我远远地看着它,它也发现了我。它竖直了耳朵,但是故做镇定,嘴巴还在不停地嚼动,大大的眼珠不停地转动。
我看饱了,转身回屋,只走了一步再回头去看,它已经不见了。
蓝袜子,202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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