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雏菊朵朵开。(图片来自网络)常凯一家的惨剧,以一家四口的生命代价,给当时的武汉三镇,投放了一颗巨型信号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拉响了一个紧急警报,提醒着所有的武汉人:注意,要注意,街坊们啊,千万要注意!
我心中的常凯
文/杨胜慰


5月23日。一转眼,常凯走了100天了。


一、我心中的常凯

我一直想写常凯,细细地写,因为,从地理位置上说,我对湖北电影制片厂那一片,简直是太熟悉不过了,湖北省党校、武汉市外国语学校、武汉警备区、万松园路、中山公园后门、协和医院、武汉商业广场,等等,等等。


更重要的“因为”,是在我心中,放不下这个兄弟,常凯。


我素昧平生的兄弟。


自从在网上看到常凯的相片,还有他的临终留言,我就在想,甚至总是在想,他仿佛是金宇澄小说《繁花》中的一个帅哥型的人物,潇洒的男主,武汉版的《繁花》,集小说、电影、电视剧于一体的《“大汉口”繁花》,一位注重仪表、注重形象、注重内涵的“小马哥”,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在武汉的八十年代方言词典中,有一个词专门形容这一类潇洒的帅哥,叫“靓杆”。


通俗的写法是“亮杆”。但我觉得上面我写的这个版本,结合了今天粤语的常用词汇,更加贴合,更加准确,也更优雅一些,主要是更加贴近常凯。


另外一个想写的原因是,常凯一家的不幸,对武汉当时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烈了。


无比强烈。


我要致哀,对我同城逝去的小我两岁的兄弟。尽管我们素不相识、素未谋面,但是,我们曾经同城呼吸;青春年少时,也许也曾喜欢同乘一个线路的过江轮渡,从中华门到江汉关,或者,从汉阳门到王家巷。


从武昌到汉口,从汉口再到武昌。


武汉大学在武昌,华中科技大学也在武昌;万松园路在汉口,协和医院,同济医院,同济医学院,湖北电影制片厂,都在汉口。


从常凯的同学在网上的留言,我初步推测常凯可能是武大校友。


倘如此,他应是李文亮医生的学长,亦为小米雷军的学长。


据了解,常凯生前任湖北电影制片厂“像音像”对外联络部主任,因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于2月14日在武汉离世,享年55岁。他的父亲、母亲及姐姐也因为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而相继去世。

网上可以找到的常凯的资料少之又少,这是另外一条我找到的信息:


“2月17日晚,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发文缅怀因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而去世的湖北电影制片厂导演常凯:“疫情之下生命如此脆弱,伤感的消息让我们深感痛心。”


同时,中国电影导演协会还回顾了常凯的生平与作品,2012年,他以制片主任的身份参与拍摄电影《我的渡口》,该影片在2013年第三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国内展映单元“中国新片”中,获得了一项提名。在2014年第十四届平壤国际电影节上斩获最佳导演奖、最佳男主角奖和最佳音乐奖三项大奖。”


这是网上找到的《我的渡口》的剧照:
“2017年,常凯参与制作福星楚剧团原创的现代大型楚剧《可怜天下父母心》,曾被湖北省文化厅评为首届湖北地方戏曲艺术节“优秀剧目奖”、“优秀演出奖”。


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因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影视创作者而感到惋惜:“经典剧目今犹在,他的音容笑貌却永远定格在了2020年。让我们再次怀着悲痛的心情,惜别这位优秀的影视创作者。”


常凯一家的惨剧,以一家四口的生命代价,给当时的武汉三镇,投放了一颗巨型信号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拉响了一个紧急警报,提醒所有的武汉人:注意,要注意,街坊们啊,千万要注意!


这个病毒,实在是太可怕了。


武汉的码头文化基因一直比较浓重,江湖英雄气概,很多人都是一番见多识广胸有成竹的样子,面对危险,总有一番“不以为然”的态度与架势。


常凯一家的噩耗传出,对于那一刻被封在城里的九百万武汉人来说,是用生命发出的劝戒,同时,也相当于是“新冠病毒”正式向人类高调发布官宣,向武汉城里的900万人发出了一颗总攻信号弹,散发出死神的万丈妖艳。


从此,人类进入“新冠时代”。


人类正式与“新冠时代”之前的时代告别了。


常凯一家,在17天之内走了四位的消息出来,所释放出来的信号,对大多数武汉人民而言,首先是善意,是一种善意的提醒,提醒900万武汉街坊邻居必须提高防范等级。


那么武汉人,我们还记得常凯么?


3月30日的那天,我在二湘的十一维空间里,看到了常凯的邻居山涧之音写的
方方日记接力之6: 物是,人非
。在文中,她这样写道:


常导演家的海棠开了,枝头,都发了新芽。


物是,人非。枝头发了新芽,人,却要入新土。


谢谢山涧之音,你让我们武汉这些亲历者再次返场,又有机会回望那不堪回首的当初岁月。


我仍然记得,当我在方方正月二十三(2月16日)的日记里读到常凯和父母及胞姐离开的消息,我的心就一紧,随之悬了起来。


日记中, 方方这样写道:


湖北电影制片场常凯一家因冠性肺炎惨遭灭门之灾,今天,他同学写的纪念文章刷屏。常凯的临终留言,凄然而悲痛,读起来撕心裂肺。不知道那些只看央视新闻和人民日报的人,会不会又认为这又是在制造恐慌?而我在前天曾经写过我的画家朋友捐款十万的事,今天,他的哥哥也因冠性肺炎去世。


如古钟之锤,开始摆动,嘀嗒,嘀嗒,嘀嗒。


而我也在那一刻,把生命的丧钟,自己在心中为自己悄然敲响。


在我看来,这次疫情中,对封在武汉城内的人在心理上所构成的强烈冲击,有三个重要的标志性事件:


第一个就是常凯一家在17天之内,一连串、不停歇地走了四位。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新冠病毒”杀人不眨眼,不限量;


第二个,是次日华中科技大学段正澄院士的离去。这说明,再好的医疗条件也抵不过“新冠病毒”杀人的决心和意志;


第三个,是之前李文亮医生的离去。众所周知,他只有34岁,平时身体素质好,也无任何基础性疾病。这说明,年青力壮与身体健康,在“新冠病毒”面前,也不是一张免死金牌。


正是这三个标志性的事件让我在自己心中悄悄思量,而常凯的一家四口的相继离去尤为冲击。因为在此之前,我
也有几分武汉人的“抛禅”
,也抱有侥幸心理。


现在没有了。


剩下的全部思维,都是战争思维,我如何与新冠病毒战斗?


因为,也许,今天,就是我生命中最后一天。


常凯的这份绝命书,我不知道读了多少遍:


除夕之夜,遵从政令,撤单豪华酒店年夜宴。自己勉为其难将就掌勺,双亲高堂及内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殊不知,噩梦降临,大年初一,老爷子发烧咳嗽,呼吸困难,送至多家医院就治,均告无床位接收,多方求助,也还是一床难求。失望至极,回家自救,床前尽孝,寥寥数日,回天乏术,老父含恨撒手人寰,多重打击之下,慈母身心疲惫,免疫力尽失,亦遭烈性感染,随老父而去。床前服侍双亲数日,无情冠状病毒也吞噬了爱妻和我的躯体。辗转诸家医院哀求哭拜,怎奈位卑言轻,床位难觅,直至病入膏肓,错失医治良机,奄奄气息之中,广告亲朋好友及远在英伦吾儿:我一生为子尽孝,为父尽责,为夫爱妻,为人尽诚!永别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永别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这一声声,砸在了我的心上。


此刻,在5月23日的晨曦即将来临的这个深夜里,我听着我热爱的配音演员乔榛献给常凯的这段朗诵,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二、汉阳门花园


要知道,常凯大学毕业,在武汉公共对外窗口兼文艺性质的部门工作几十年,人脉不可谓不广;其父母双双为同济医学院所属的退休员工,也应有一定的医疗资源人脉。但是,当时的武汉,在疫情大爆发时最初的混乱里,医疗资源被严重挤兑,像常凯这样的家庭,如此的人脉,尚且面临如此之惨状,何况他人乎?


为此,在拜读了当日的方方日记之后,我在内心深处就悄悄作好了面临死亡的准备。


“每一顿饭,哪怕是早餐,或者中饭,都有可能是我最后的晚餐”。


我自认为,这不是一种消极的心态,而是一种积极的应对,是我个人在对“新冠病毒”全面宣战的誓言,个人官宣。


我已经在心中悄悄地向这个世界作了人生最后的告别,回望自己的一生,生命的朝阳从东方升起,方位武汉,朝阳的方位,是东方,东方就是上海。


武汉的太阳,天天从上海方向升起,悬挂在武昌青山的上空,开始照耀武汉三镇。


疫情之前,只要我返回武汉,在汉口,我就常常站在武汉美术馆后门公交车站的斜对面,保华街的街头,刻意驻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大海的方向,就是上海的方向,也是朝阳升起的方向。


黄昏时分,有时,我也常常会站在这同一个地方,回望夕阳,回望西方,思念自己早已远逝的亲人,妈妈,其它人,还有我的家家。


在武汉,乃至湖北的很多地方,“家家”,特指外婆。


疫情之中,武汉城内,今日回望夕阳,夕阳也许就在眼前。


也许,也许没有什么也许了,我也马上就要去见我的家家了。


悲喜无常之间,心中不禁一阵喜悦。


这是一种生命的喜悦,回家的喜悦。


每个人终究,终究都是要“回家”的。


“十年冇回家,天天都想家家。”


“家家也每天都在等到我,哪一天能回家。”


这是武汉本地歌手冯翔的原创武汉方言歌,《汉阳门花园》,QQ音乐平台,单循环,冯翔亲自弹唱的版本,吉他+男声。


我在泪水中沐浴着人生的夕阳。


后来,在微信平台上,通过“油管”传来的一个武汉女孩郭可(英文名:Kelsey Guo,在美国华盛顿大学研修音乐教育)的另一个弹唱版本,钢琴+女声。


郭可的妈妈与冯翔先生,包括其间在网络上追踪联系郭可的一位世界卫生组织官员李先生,恰巧都是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的校友。


武汉人,全球华人,都是在用自己的热诚、鲜血和眼泪,谱写人类的最新金曲。


武汉爆发疫情之后,郭可在万里之遥的华盛顿专门翻唱了这首歌,用音乐来为抗击疫情中的武汉父老乡亲加油:
武汉姑娘郭可演唱的《汉阳门花园》

一般人认为强悍的武汉话,在郭可的歌声里,从来都没有这般温柔过。温柔到让我止不住流泪。


在她的歌声里,我看到了我人生最后的夕阳。


夕阳红,血色红。


在常凯事件之后,我曾经看到一个小视频,忘记是“抖音”还是“快手”了,画面中,一位社区工作人员正在对一名隔离在家的小女孩进行“喂投”,嘱咐她一定要乖乖的。


小女孩全家都送到外面去隔离去了,不知道是方舱医院还是隔离酒店,家里只剩下这小女孩一个人,独自一人在家隔离。小小的脸,戴着大大的淡蓝色口罩,背靠着大床在哭。正是撒娇的年龄啊!这么小的女孩。


社区工作人员嘱咐她一定要乖,乖乖的,社区工作人员的女声,带着浓浓的哭腔与爱意,视频中的女声,边说边哭,小女孩也不断地在哭。


屏幕外的我,潸然泪下,泣而无声。


这就是当时的武汉,当时的武汉人民,当时的真情实景。


我在满眼模糊的泪光中,无声地哭泣。


三、常凯走了,我们还活着

常凯于2020年2月14日4时51分在武汉市黄陂区人民医院去世,至明日5月23日,他去世整整100天。


今天的我还活着。


今天,我们都还活着。


我要把常凯的遗言一直刻在心里。


一场美好的仗,一直打到了现在,我只记得,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我们都要,
好好活着。

【作者简介
杨胜慰,武汉人,职业经理人,2003年出版《温州财富之路——小康中国的尖兵》。方方日记读者。


编者按:纪念常凯百日,读者接力今夜暂停,明日继续。方方日记读者接力投稿请加小编微信 mei94539 (请注明“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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