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婉茹·纽约疫情日记 I 对纽约的迷恋和反叛，如婚姻的围城一般 I 5月27日

编者按

每个城市都需要有它的日记。只有史家记录那些挥舞旌旗的王者是不够的。城市里，那些属于个人的，渺小然而动人的瞬间，要有温婉私人的笔调记下。

《纽约时间》很幸运地找到这样一位写日记的作者。纵然疫情阴影笼罩，我们还期待更多的幸运，期待更多的人加入到记忆这座城市的行动中来。

你也写日记吗？邀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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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约疫情日记（总第48篇）

5月27日晴

一

今天是长岛重启之日。关闭两个月之久，长岛解封。

昨天，我带孩子在长岛的街上散步。买面包。街上人不多，大部分带着口罩，半小时里，起码有三辆救护车和警车呼啸而过，气氛并不算祥和，但和前些天比，还是好很多。最显著的变化是车流，街上的车多到难以置信，“纽约还没恢复正常，塞车已经先行一步”，我看到眼前交通繁忙的景象，想起了一个在新泽西读博士的邻居在微信上的抱怨。

我们镇上的法国面包店，竟然容许我靠近柜台挑选面包。我一时已经习惯了在店门口的电脑上下单，突然离柜台和柜台里的人那么近，竟有些张口结舌，手足无措。

从今天起，长岛就要走上重返正常的道路，回头看倏然成为过去的两个月的时光，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仿佛生命中的各个阶段一般，都一去不返，都有其独特的使命。“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昨天我站在街上看车的时候想。

“重启”，对纽约人而言，这难以抑止的的渴望，有点像爱情的诱惑，“期待又怕受伤害”。

二

到今天为止，纽约州总共十个组成部分里，只有纽约市还没达标。州长安德鲁·库莫(Andrew Cuomo)说，纽约市的重启，有可能在六月中旬。现在纽约州所有的工作重心，都放在如何“重启纽约市”这个上面。

库莫今天在D.C.（华盛顿特区）会见了川普总统，谈的问题是如何加大纽约重开力度、振兴纽约经济，主题是基建。库莫说“你们都知道川普总统也是纽约人，所以我说什么，他都很清楚。”但这个谈话并没达成什么实质性的成果，以后还要再谈。

在纽约州的重启计划中，“纽约市”是其中的老大难，因为曾经以一城当一国、曾经不可一世的纽约市，究其本质，是人类“汇聚、包容”的一个极端实验，和新冠传染病所要求的“疏离、隔绝”，在精神和文化上，最为背道而驰。

纽约会因为传染病而发生改变吗？遭受“9/11”恐袭之后，美国的纯真年代落幕，民粹上台；如今病毒肆虐之后，纽约再度重启，由于自我保护带来的恐慌，会导致多少不必要的封锁？又或者由于缺乏必要的自我保护，会带来多少不必要的伤害？

在惊恐和极度的政治分裂之中，美国在崩坏：2月23号下午，美国乔治亚州一名黑人男子在一个社区的街道上慢跑锻炼，被两名白人男子当成小偷开枪打死。5月25号，本周一，在明尼阿波利斯，一名白人警察用膝盖抵住了一名趴在街头戴手铐的黑人男子的脖子，警察不顾男子不断的挣扎和哀求：“我无法呼吸”，“不要杀我”，致该名男子死亡。明尼阿波利斯的民众，今天正为此事游行。

同样的“我无法呼吸”，在2014年7月17日的纽约斯塔顿岛(Staten Island)的人行道上，同样发生过：非裔美国人埃里克·加纳(Eric Garner)因私贩香烟在街边被警察抓住，被紧紧抵住喉部，一次次哀求无果，终致死亡。

崩坏，现在也照样在纽约发生，同样是本周一，发生在纽约最著名的中央公园的一件事，从Facebook 开始迅速流传，引发了美国社会广泛的关注：一名白人女子在中央公园遛狗，一名黑人男子上前建议她给自己的狗栓上绳子，对于这个光天化日下合理合法的要求，白人女子竟然报警，理由是“一名非裔美国人威胁了我和我的狗”。

事发至今，作为纽约人，可以从中获得安慰的是，这名白人女子由于“种族歧视”的原因遭到了公司的解雇，她本人已经道歉，纽约市长白思豪（Bill de Blasio）也在周二发推文谴责：“这种行为就是赫然的种族主义。她打电话给警察的原因，仅仅因为对方是黑人男子，她枉顾自己的违法事实，却因对方的黑人身份而将对方定罪。我们知道这其中的原因。这种仇恨的行为，在我们的城市没有立足之地。（The video out of Central Park is racism, plain and simple. She called the police BECAUSE he was a Black man. Even though she was the one breaking the rules. She decided he was the criminal and we know why. This kind of hatred has no place in our city.）”

纽约市长的话，算是给了纽约人一个不大不小、光明的前途。

三

人，本来是纽约最大的财富，如果因为病毒的原因令纽约变得“以人为敌”，那纽约将不再是那个令人爱慕的宇宙中心。失去了人与人的交流，失去了人给人带来的乐趣，住在纽约狭小昂贵的公寓，还有什么意义呢？

病毒的打击之下，纽约正受到重新的评估，“纽约的基建太旧了”，“纽约的房子又贵又小”，“聚集型的东部超大城市早就该被分散型的西部城市群取代了”。

我们纽约的一个朋友，一个月前已经开着大卡车，举家搬到了几千公里之外的达拉斯。

怅惘之余，我忍不住想，被广大文艺青年爱慕的、纽约客风格奠基人，作家E.B.怀特（E.B.White)，生前不早就选择从纽约搬到缅因州的大农场了吗？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对纽约的反叛和迷恋，不就像饮食男女之于婚姻吗？

昨天，贝克汉姆的三儿子克鲁兹（Cruz Beckham）在Instagram上发了一张维多利亚咧嘴笑的照片。以“照相从来不笑”立flag的贝嫂，这个（难看的）表情非常难得一见。小贝在照片下面给儿子留言说：“你妈的牙好白，简直就像《老友记》里的Ross一样。” 小贝也爱《老友记》，小贝也看过Ross刚做完牙齿美白跑去相（吓）亲（人）那一集。纽约人，喜欢《老友记》的人，想起那些发生在纽约“Central Perk ”咖啡馆里好笑的事，那些往昔的青春和欢乐，多少有些感慨有些心痛。

贝嫂难得露齿一笑，却被小贝说成“像Ross”。（图片来源：石榴婆报告）

P.S.

1、今天是大日子：美国新冠死亡人数正式破10万。

2、加拿大法院今日对孟晚舟案做出裁决，称该案符合“双重犯罪”的标准，因此将允许继续进行引渡听证。这一决定将对华为造成打击。华为曾希望结束诉讼，并将孟晚舟带回中国。

应美国当局的要求，孟晚舟于2018年12月1日在温哥华国际机场被捕，加拿大最终以欺诈罪起诉她和华为公司。

3、今天另有一件举世瞩目的大事发生：NASA本来定于今日下午4：33发射载人火箭SpaceX。这是自2011年以来，时隔将近十年，首次从美国本土将宇航员送往国际空间站，也是首次由私人公司将人类送往太空站。没有航天经验的私人企业家埃隆·马斯克(Elon Musk)今天会发射成功吗？我将来到底是搬到德州，加州，缅因州，还是搬到太空，就看今天马斯克的了。

我作为吃瓜群众在家心焦地等大半天，结果……因为天气原因，火箭发射推迟到周六了。具体时间是周六下午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