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年 7 月 12 日,数量庞大的「锦依卫」(洛天依的粉丝团名称)将上海环球金融中心 94 层观光厅整体包下,为洛天依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生日会。而昨天(5 月 21 日),「锦依卫」们又为自己的偶像准备了新惊喜 —— 他们宣布,这一天不再只是电商平台为万千情侣制造的购物节,它也是「521 爱依日」—— 在如火如荼的消费浪潮中,一个永远 15 岁的「少女」拥有了自己的应援纪念碑。
时间再向前拨一天, 在网易举行的「520 游戏热爱日」发布会上,这家互联网企业公布了以《阴阳师》为核心的偶像衍生游戏企划《代号:Onmyoji Idol Project》(以下简称《代号》)。在《代号》的世界中,科技发展取代了怪力乱神的信仰,活跃于手游《阴阳师》中的妖怪也由脱胎自日本阴阳道的式神,摇身一变成能歌善舞的现代偶像,呼唤着「未来,在更高的舞台相见吧!」。
事实上,「虚拟偶像」近年来引发的全球性关注愈发热切,而中国的入局者尤其多。根据爱奇艺发布的《2019 虚拟偶像观察报告》,2018 年中国已经有超过 30 名成熟的虚拟偶像(或组合),而全国的受众人群约达 3.9 亿人次。
于是一年之后,在偶像女团选拔综艺《青春有你 2》中,爱奇艺也绝不会放弃宣传自己的原创虚拟偶像厂牌「RiCH BOOM」的绝佳机会 —— 作为「学姐」,厂牌成员 Rainbow 与训练生们同台参与变速舞蹈游戏环节。「BAT」的另一位成员 —— 钉钉(阿里巴巴集团旗下产品),也在 2020 春夏新品发布会上,迎来了平台虚拟偶像钉哥、钉妹、钉三多的「出道」首秀。在此之前,这个拟人化的形象矩阵已经在 Bilibili(以下简称 B 站)收割了超过百万的关注者,并以原创歌曲、鬼畜视频等方式迅速被二次元爱好者接纳。同时,时尚媒体也对虚拟偶像市场进行了探索。《SuperELLE》已于上月推出异次元虚拟偶像「型格达人」Sam 及「元气达人」Liz,他们已经在新一期的杂志中以「未来已来」为主题,演绎了一组 16 页的时装大片。虚拟偶像似乎正逐步走向与流量明星分庭抗礼的时代,随着科技的进步和发展,拟人化崇拜正呈烈火烹油之势。
但未来真的已经降临了吗?
在中国市场,洛天依或许是最成功(甚至也是唯一成功)的虚拟偶像。她的破圈,与日本 Vocaloid(虚拟歌姬)的培养模式高度相似 —— 2007 年,日本音乐软件公司 Crypton Future Media 为其一款声库软件游戏设计了一个「女孩」,她留着长长的苍绿色双马尾,名叫「初音未来」,意为「最初的声音,象征未来音乐的可能性」
初音未来的出现的确为音乐塑造了更多潜力。美国传播和媒介研究学者 Henry Jenkins 于 1992 年提出的「参与式文化」在初音未来身上得到了体现 —— 全体网民通过某种身份认同,积极主动地创作媒介文本,传播媒介内容并加强网络交往,从而创造出一种自由、平等、公开、包容、共用的新型媒介文化样式。作为 Vocaloid「第一人」,初音未来在最初诞生时仅仅被设定了身高、年龄等基础信息,其人物设定、性格特征等更丰富的信息维度则是由作曲者、作词者、编曲、混音、动画绘师在内的使用者共同完成的。这些使用者被冠以「Master」之名,而他们为 Vocaloid 创作歌曲的过程则被称为「调教」。对于二次元受众来说,初音未来实现了二次元偶像的立体化和跨次元,他们可以去店铺淘手办,在音乐软件听音频作品,甚至还能专门看一场二次元偶像的演唱会 —— 全息投影这一技术也正是被初音未来首次运用在了演唱会的场景中。
随着虚拟偶像在日本的逐步发展,「偶像」的形式也在不断进化。2016 年,YouTube 上出现了世界上第一个 Vtuber(虚拟主播,全称 Virtual Idon on YouTube)—— 绊爱。相比 Vocaloid,Vtuber 似乎更「有血有肉」。借助安置在头部与肢体上的传感器,真人声优的动作和表情能被光学动作捕捉系统捕捉,并将数据同步至 Vtuber,与现实世界中的粉丝进行交流。不过,虚拟偶像仍旧有着明确的文化归属。它植根于日本深厚的二次元文化土壤,并且难以被移植。
而在文化环境有霄壤之别的大洋彼岸,虚拟偶像的发展则遵从另一种运行法则 —— 意见领袖路线。他们并不追求「养成」带来的参与感,生来即拥有「真实的人生」,或许被称为「虚拟博主」更为准确。在 Instagram 拥有超过 230 万的 Miquela 是一位精通穿搭的 19 岁洛杉矶「少女」,有着作为「性奴机器人」的惨痛过去。她不仅如其他同龄女孩一样恋爱、失恋,还经常与各大明星名流一起合影、逛街,甚至会对性别、种族、宗教等政治问题发表自己的见解。最近,Miquela 和千千万万美国人一样,因为新冠疫情的蔓延居家隔离。
这样一个完整的人格,让类似 Miquela 的「虚拟博主」迅速成为了一种融合商业营销手段达到社会公益目的,或运用社会公益价值推广品牌的媒介。也因此,他们涉足的多为时尚、美妆等消费需求较高的领域。尽管从本质上来讲,「Miquela 们」依旧是电脑程序的产物,但他们似乎与真实的博主无甚区别 —— 拍杂志,接广告,与奢侈品合作,并像关注者传播自己的价值观。
然而,文化形态处在日本与欧美之间的中国,在虚拟偶像的发展上也似乎有些「立场不坚定」。在洛天依横空出世之后,2017 年全国一共有 14 名虚拟偶像(或组合)出道,在综艺《明日之子》登场参赛的荷兹就是其中之一。当年,作为第一个参与选秀综艺的虚拟偶像,荷兹的出现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同时也带来了可观的话题度 —— 嗅到商机的品牌纷纷邀约合作,似乎令人看到了中国虚拟偶像破圈的希望。但如今,荷兹的「生活」却并不如许多人预期所想。作为传统的「二次元风格」偶像,荷兹在 B 站 —— 这个中国二次元最大的聚集地,目前仅有 2 万粉丝,还受到了二次元用户「建模粗糙」「像半成品」等围绕技术层面的质疑。关注者似乎也并不为虚拟偶像登上真人选秀节目这样的次元联动埋单 —— 虚拟与真实,这样性质不同的分支之间究竟存在什么可比性?至今也未能有人给出一个确切的解答。
那么在真实「人设」的构建上,荷兹做得如何?实际上,荷兹在《明日之子》时就未能凭借音乐作品被大众认可,也没有通过直播等方式与用户进行互动,近几个月更是没有再推出新的音库。虽然荷兹如今的社交媒体仍然在坚持更新,但所传达的内容也大多是吃饭、健身、读书等生活琐事,没有价值观的输出,也就难以令用户产生情绪上的共鸣 —— 作为虚拟偶像的关注者,用户既无法了解人格的多层次魅力,又不能欣赏到高质量的衍生作品。哇唧唧哇娱乐有限公司的首席内容官马昊曾经说,荷兹有着 140 人的幕后制作团队与超越真人选手十倍,甚至百倍的投入资金支持。而在风潮退去之后,荷兹也只能渐渐被资本抛弃。
荷兹或许就是中国虚拟偶像市场的一个缩影。是聚焦发展技术,以精湛的建模和互动性极强的「养成」式体验深耕二次元市场?还是通过信息输出,打造自己的人格及生活方式品牌?许多虚拟偶像似乎在抉择的十字路口犹疑不决。更多时候,虚拟偶像甚至成为了资本的「工具人」。他们依附于某一成熟的文化 IP,品牌需要以数字化的传播形式及话题吸引眼球时,他们便受邀前来,穿着华冠丽服为产品「站台」,在技术和话题的风口率先收割一波红利。然而,虚拟偶像毕竟不似真实的偶像,后者需要整个娱乐产业大量的训练和长期的内容输出,才能具有一定生命周期。短时间内急功近利的发展,是否让虚拟偶像仅仅成了虚拟人物而非「偶像」?这大概是每个背后的团队都需要思考的问题。
去年 12 月 14 日,荷兹在 B 站发布了最后一支视频。他说:「在成为偶像的三年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偶像是什么?也许我至今还没找到准确的答案。」而这个答案,似乎就像一块巨大的岩石,横亘在了虚拟偶像的发展阶梯上。毕竟,没有人会因为一个普通的「纸片人」站起来了,就对他 / 她倾注爱和幻想。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