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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保罗中学是美国最著名的寄宿制私立高中之一,是美式精英教育的一个典范。这篇文章的作者西莫斯·可汗(Shamus Khan),是哥伦比亚大学的社会学教授,也曾在圣保罗任教。20年后,他返回学校,做了深入的田野调查,写出《特权:圣保罗中学的精英教育》这本书(英文原名 Privilege: The Making of an Adolescent Elite at St. Paul's School),并因此获得2011年美国重要的社会学研究奖。
作者发现,在圣保罗这样的学校,课程教育带给学生以一种“大胆去想”的能力,锻炼学生自然形成一种“往大处想”的思维习惯,伴随着这种思维习惯生成的是一种开放的世界观:世界是开放和流动的,机遇无处不在,一切皆有可能,不存在什么限制。这样的世界观,构成了学生自信的基础。
这样的教育,和我们相关么?看看今天的这篇书摘,会有启发 ...
一个人最初受教育的方向,
决定了他的未来
-柏拉图
学习是圣保罗学生心里最不紧迫的事情。但只有研究了学习的实质,我们才能真正理解精英是如何形成以及他们如何看待自我以及与世界的关系的。在这里,让我们考察一下圣保罗对待学习的方式,包括学生实际上在学什么、怎么学,还有最终学习是如何塑造他们的社会行为的。
圣保罗高中的课程跟大多数高中不同:
  • 学生不修英语、历史、社会科学这些课,而是只上一门课,人文课,也就是所有以上学科的一种综合。
  • 大多数学生在数学上要一直学到微积分,更有几门高级课程可以选(包括线性代数和高等数学研讨会),此外,还要修至少一门高级科学课。
  • 圣保罗的学生有机会学习各种外语:汉语、日语、法语、西班牙语、德语、拉丁语和希腊语。
  • 一个学年有三个学期,每个学生每个学期要至少修五门课。人文、数学、科学、外语,整个学年都要学。
  • 随着年级升高,学生拥有越来越多的课程选择。在人文学科,有五十种以上的课程可以选,从“当代爱尔兰文学和历史”,到“夏娃之女:宗教中的女性经历”。
  • 在科学方面,学生有机会学习人工智能、机器人工程和天文学;在美术方面,学生也有机会修很多音乐课、芭蕾课、戏剧课和美术课;既有关于欧洲和美洲艺术的研讨会,也有从音乐作曲到家具设计的课程。
  • 每个学科都设置了研讨会。就研讨会来说,有关于莎士比亚的,也有关于托尼·莫里森(美国黑人女小说家)的,还有名为“21世纪与全球化”和“中东之声”的课。
这样的课程设置,生生地把圣保罗学生与普通的高中生区别开。学校的课程体系不一样,量很大,对学业的要求也远远超越大多数学校。这个体系在学生中灌输了这样一种思想,就是他们在人生中拥有巨大的能力和无尽的选择。
圣保罗经常吹捧自己的课程体系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无论是热血沸腾的管理层,还是无精打采的青少年学生,都认为圣保罗课程体系的核心是人文学科。人文学科引导学生进入历史、文学、哲学,打开不同年代思想的大门。人文学科的目标,是多层次、多角度研究这个世界上的“伟大问题”。
人文学科的老师向学生传授一种滋养好奇心、鼓励独立思考的思维习惯:引发激烈的课堂讨论,培养学生批判性阅读与推理的技能。而课程设置,往往从一个“大问题”切入,首先是文学和历史的结合,也包括了宗教、艺术史、哲学和政治学。这种结合让学生有机会在一个时代框架下理解文学作品和历史事件。
值得一提的是,课程的目的绝不是教学生知道“东西”。例如,不会花心思让学生死记硬背历史事件,而鼓励学生形成自己的思维方式,把自己和世界万物联系起来。
圣保罗学生要修的第一门课是人文Ⅲ
人文Ⅲ通过文学、宗教和历史追溯了西方传统中心思想。课程始于古希腊,终于中世纪欧洲。学生从文学和历史的角度阅读诗歌、戏剧和散文,还要学会辨识普世的主题,在古代和现代的文字间,在黑白文字和影像、视觉艺术或音乐间寻找联系······学生通过学习怎样批判性地分析原始资料成为独立的研究者,他们做翔实的笔记,并且将这些内容运用到研究和写作中。
这门课的学习方式与众不同:
学生无所不读,从《荷马史诗》到《古兰经》,从索福克勒斯到乔瑟的作品。他们被要求“大胆想”,去回答不可能的问题。课程围绕着诸如“什么是爱?”“什么是美德?”“宗教是如何改变世界的?”“什么是历史?”“什么是他者?”“什么是神话?”这样的问题展开。
学生们为这堂课所震惊。因为他们被要求去思考世界上这些超乎寻常的“大问题”。就像一个新生丹尼尔告诉我的那样:
“你知道吗,这种人文的东西对我来说太不一样了。是啊,这不只是为了应付考试。我比较习惯原来的方法。但现在好像,怎么说呢,好像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出现在考试中。‘什么是美德?’天啊,太深奥了。我们以前从来不需要这样想问题,至少不是在原来的学校里。”
圣保罗的学生在青春期伊始来到校园里,被寄予学习“西方传统中心思想”的厚望。
老师要求他们用多种不同方法探索多种不同形式的文字,从诗歌到戏剧到散文,通过文学和历史的角度,找到自始至终贯穿的普世的主题。老师要求他们在历史框架下思考问题,以及在古代和现代间建立跨历史的联系。
因此,学生们要不断思考令人耳鸣目眩的主题,包括理性、文化、美德、英雄主义和神的进化。学生也要变不可能为可能,被鼓励着去相信广袤无垠的世界对他们是可知的。
在高二时,这种大胆到达了顶峰。人文Ⅴ是欧洲文化传统的入门,从文艺复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目的是追溯西方文明中极为重要的启蒙运动的发展历程。我从课程介绍中引用了很长一段,因为短短的简介无法充分说明这门课内含的骄傲与对学生的期待。
这门课中,以跨学科方式全面探讨欧洲文明,从文艺复兴到一战,综合了文学、历史、哲学、宗教和艺术等各类主题,用以培养学生审视21世纪问题的多重视角。
欧洲历史的这些年反映着不同时期的伟大创造和改变,其间艺术蓬勃发展,人类也发展出一种新的自我意识。而且许多统治着当今世界的重要思想、文化和政治力量都是在这段时期中崛起的,给了我们丰富也不时令人伤脑筋的遗产。人文Ⅴ这门课将我们所在世界的最好和最坏的元素包罗其中,呈现给我们的学生。
课程以介绍中世纪世界观作为切入点,深入研究意大利文艺复兴,例如人文主义的萌芽。分析文艺复兴鼎盛时期的艺术家们——尤其是拉斐尔、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作品中的构图和内容。之后,学习重心会转移到新教改革及其对伊丽莎白时期英格兰的影响,尤其是莎士比亚的戏剧——这个时期的登峰之作。
第二学期的重点会转移到启蒙运动的后续发展,包括造成法国大革命的哲学和文化动力。其中一部分就是剖析科学革命带来的洞见和影响,尤其是要研究理性主义和启蒙思想家们对传统宗教虔诚观的怀疑性批判。在这段时间里,学生要自己选择探究一个与人文Ⅴ大纲相关的话题,并就此撰写一篇八到十页紧扣论题的研究论文······
第三学期里,学生要审视工业革命对十九世纪的影响。马克思的经典小册子《共产党宣言》和易卜生充满争议的戏剧作品《玩偶之家》被当作社会批判来研究。贯穿整个学年,课程的重点都在于培养学生发出自己的声音,无论是课堂讨论,还是通过各种写作和演讲·····
所有这些内容都要在一个学年里的三十个星期里完成,都是面向十六七岁的孩子的。这是人文系的最后一门必修课,也是学校学术视野的顶峰。人文Ⅴ结课后,就像一位老师所说的那样:“一个学生的西方文化入门到此结束。还有很多要学的,但接下来学什么是学生自己的选择。”
这门课的庞大规模令人感动到害怕。光想想这些,想想要在历史的狂潮中翻滚和前进,就很诱人,这也是圣保罗傲慢的产物。怎么可能有这样一个人能学所有上面提到的东西呢?显而易见这样的期望是荒谬的,没有任何高中生可以把这门课教的东西统统学会。越是重要的问题,越是难以回答。那么,将这些材料呈现给学生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或许重点不是无所不知。圣保罗给学生带来的优势不是知识多少。我们知道,知识不再是精英们得以独霸的领域;而这个时代,信息的流动是如此自由,以至于越来越不可能利用信息来排斥他人。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对那些领导者、决策者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要懂的多,而是要有一种思维习惯。圣保罗教的是,即使还在高中,所有事情都可以通过这些习惯来达成。这种让我觉得专横自大和吃惊不已的世界观,在圣保罗几乎每个青少年的心中却是理所当然的。
确实,圣保罗的手段很接近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描绘的教育蓝图。根据他著名的洞穴隐喻,柏拉图告诉我们:“学习的力量存在于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每个人都能看见但方向却未必正确。”
简而言之,教育不是教学生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而是教他们如何独立思考(用柏拉图的话来说,如何“转向光”)。
柏拉图
这是第一组问题:
玟瑰战争是什么?
法国大革命发生于何年何月?
哪些是导致此事件的主要因素?谁牵涉其中?
希腊共和国的政体是什么样的?
这是第二组问题:
神话是什么?
他者指谁?
我们要对谁尽义务?
这两组问题,代表的是两种流派的学习。前一组问题期望学生记住事实和重要细节,这个方法对每个接受过“传统”教育的人来说都耳熟能详。
而后一组问题体现的是一个更先进的培养习惯的教学模式:这些问题的答案没有对错,它们透露的不是知识,而是认知的流派。关注的不是细节,而是我们世界中不可触摸的现实,是阐述和观点。非黑即白的法则在这里行不通。重点不是你知道什么,而是你怎么知道的。这样的习惯就是像圣保罗这样的学校灌输给学生的。
一个圣保罗校友在他结束哈佛的第一年学习后告诉我:
“课堂里,我的同学懂得比我多很多,比如内战时发生了什么,比如法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作为。我对那些记得没那么清楚,但我知道一些他们不懂的东西,不是事实或其他东西,而是如何去思考。那是我在人文课学到的。
圣保罗的课程设置着重的不是“你知道什么”而是“你如何知道”
圣保罗能赋予它的学生精英的标志一一思考,以及与世界相关联的方法——而这最终帮助学生们形成了认知上的“特权”-privilege
这样的教育,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大胆!
圣保罗大胆的教学观念需要每个人相信,这些学生是特别的——不只是老师还有学生。
对这些学生来说,世界是开放和流动的:机遇无处不在,一切皆有可能,不存在什么限制。
圣保罗的学生处处学会“往大处想”,就好像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

从小到大我都抱着这样的想法,一个人只有经过严酷艰辛的训练和经年累月的高等教育经历,才能发现复杂的历史社会进程中的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圣保罗的学生学到的理念则不一样:十六岁的人花几个星期写篇论文,也能对世界上的重大问题做些贡献。
学生的举手投足间随处可见这样的自信:世界是一个可以去探索和周旋的空间,不是一套约定俗成的安排或是强加于你的一些规则。学校告诉学生,他们是特别的,而且他们也开始意识到这种特别。这是一种“自我成就”(self-fulfilling)的预言——如果相信万事可能,结果还真的是这样。
从我们的整个故事能看到,圣保罗的学生相信他们是出类拔萃的。这些拥有“特权”的学生,通过这种“自我成就”,被造成了精英。
当然,学生不是凌驾于世俗之上的,而是要学会跟各种文化打交道。作为未来的精英,这些学生不能围墙筑垒,而是要积极参与到身边的缤纷世界中。
这种教育方式可谓大胆。这里,最主要是培养一种声音和阐述,还有一种有力清晰的表达方式。当美国的大多数学校都忙于把学生教得极其适应平时的测验——那些评估城市、地区、学校、老师和学生的测验——圣保罗把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甩在了一边 ... 
*本文节选自西莫斯·可汗教授所著《特权:圣保罗中学的精英教育》,华东师范大学2016年出版,由“小花生网”整理。
本文作者西莫斯·可汗(Shamus Khan)教授同时也是往期哥伦比亚大学暑期社科研习项目的讲师之一,今年暑假在哥大的校园里多位教授将为同学们更深入的分享他们所从事的社科研究,并向同学们教授专业的社会学研究方法,指导大家进行田野调查,并最后完成一篇属于自己的学术论文!
对于人文社科研究感兴趣,希望提高自身学术背景的同学可与下方艾迪老师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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