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陌上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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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乘坐的通勤火车,满载沿线小镇进城的上班族,其中多一半在终点前一站的剑桥(Cambridge)下车,然后分散到附近大小医药公司。
沃尔瑟姆-剑桥(Waltham-Cambridge)两点一线间,不仅有麻省理工、哈佛等十几所高校,还成就了美国当今最大的制药及生物医学产业基地,聚集着来自世界各地数百家药企:阿斯利康(Astra Zeneca)、诺华(Novartis)、赛诺菲(Sanofi)、默克(Merck)、博健(Biogen,对,就是那个Biogen)、以及目前风头正劲的Moderna(美国RNA(mRNA)药物开发公司,点击前文)。
沿线I-95高速,也因此得名“美国高科技高速公路(America's Technology Highway)”。
看着每天同车的男女药学博士(PharmD)们,常想起三年多前,在一家药企,一年半过山车似的奇特经历。



那是家小型医药公司,奥地利起家,唯一的研发产品(pipeline),是针对呼吸道疾病晚期患者的新药。从一个女博士最初的构想,到在老鼠和动物身上反复测试、再到一期临床试验,公司已经苟延残喘了近十年。
欧洲一些精品国家如瑞士、奥地利乃至法国等,早已开始专攻高精尖(cutting-edge)产业,产品稍见成效,大多会与美国接轨。借助其资金、管理、大规模生产渠道等优势,完成后期实验、推广、营销及上市等一系列复杂操作:说白了,还在给人打下手。
这家奥地利公司并轨美国后,得以与比尔&梅琳达·盖茨基金会(Bill &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 BMGF)合作,最终成果,BMGF将低价支援非洲等落后地区,公司本身则在发达国家盈利销售。



公司所处的沃尔瑟姆伍兹地区(Waltham Woods),尚属郊区,只能开车。每天沿I-95高速驱车21英里,一路咣当,来回三小时不止。


一进公司,正赶上准备上市(IPO)。新药普遍的四期临床试验中,一期在20-80个左右正常人身上试剂量,二期在数百病人身上试药效,三期推扩至大规模病人,四期则是在FDA检测批准后。公司此时开始着手二期临床试验(Phase II Clinical Trial),上市条件尚属成熟。


如果说IPO如孩子从小就准备上大学一样是所有新药公司的奋斗目标,其过程更像女人生孩子,痛苦不堪:每天是和一众PWC审计、咨询顾问一起,先是捣腾数字,理清了三年的报表和税务,然后整理修改S-1。前后四、五个月,加班加点,最后索性都被安排住进酒店,没日没夜集训式工作开会。
2017年11月15号,公司纳斯达克(Nasdaq)上市成功,注资6000万美元:S-1上写明所筹资金仅够用于二期临床试验,意即维持公司存活一到两年。
高大上会议室开香槟庆祝,12月底维也纳过圣诞,年终奖金150%。



新药研发费用,主要有两大块:CRO和CMC。
CRO(Contract research organizations),即外包研究服务公司。临床试验,横向涉及不同国家与地区,纵向含括方案实施、监查管理,数据分析,病例报告等。程序之复杂,别说是小公司,大中型药企也不都能自己搞定,外包已成常事。
CMC(Chemistry,Manufacturing and Controls)则是新药生产工艺、杂质研究、质量控制上的花销。


因为追踪预算和费用,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公司一些业务人员。监管CRO的Ted,职业护士出身,在大小医药公司,拥有数十年与CRO合作经验。平日和同性伴侣常住加州,尖皮鞋、窄脚裤,干净得不近人情。为筹办试点,东南亚、北非、东欧、俄罗斯满世界飞,看似风光,见面听他讲旅途轶事,感觉并非如是。一次聊起印度,本人凭印象说印度落后但文明,应该不错。Ted摇头讲起在餐厅吃饭,看见厨师从街上小贩处买肉,黑乎乎的一扇猪肉,客人来了,上面一层苍蝇轰然飞起,听得人不寒而栗。


Ted每月来办公室三两次,一开会,中心议题就是招募患者(patient recruitment)。试验锁定目标736位病人,问起进度,除了叹气就是摇头。有人会说,几百号病人,容易!殊不知如今的新药,大多针对疑难病症,病人本身难找,”合适”的就更少:既要包括不同性别、年龄、体态及人种,又要看病人是否有其它疾病,前后有没有其它用药,家属的其它要求等等……挑来拣去,不亚于选演员。


负责CMC的Fraser,是个常住爱丁堡的苏格兰人。懂药又通生产,属稀缺人才,没人在意他在哪儿办公。一期试验时合作的德国厂家不仅费用高,且店大欺客,不太重视小批量生产档期。CMO于是找了家美国本土的做替换,结果得不偿失:厂小经验少,冷冻批量(Batch)不是因融化太早死掉,就是配制时出现问题;一个批量近百万,一次试制三个月,连败两次,时间金钱都承受不起。CMO手下的Fraser在维也纳实验室与两个厂家之间奔波周旋,被搞得焦头烂额。


CRO愁进度,头疼各国政府医药部门审批试验过程;CMC愁生产和质量,担心实验所需药品供应不上,眼看着试验不可能在预期的12-18个月完成。
要知道,试验成功一期,股票跳一个台阶,募得款项也更丰厚一筹。以这种拖拉速度,每期试验耗上一两年,两三年,四期下来,十年不止。新药研发三高一长:高投入、高风险、高产出、长周期,除了高产出,自此都已目睹。每天看着只出不进的账本,心虚不止。


公司同事,包括CEO、CMO、Ted和Fraser,多一半来自Cubist公司,这是一家刚被Merck收购了的中型药企,个个是揣着红利,带着本事,野心勃勃的想照过去模式再来一遍的。但经过多年行业浸泡,对试验期出现的拖拉拼凑也见怪不怪,CMO就曾半开玩笑的说他参与过的大小四十多个项目,成功了两个!摸着石头过河,是大部分人的心理,因此也就过得轻松:公司休息室零食水果能量棒(energy bar)不断;冰箱里满是佩雷尔(Perrier)、各式龙舌兰酒(Tequila);刚发行的iPhone10,有人两月丢三……


赚来的钱,算着花;讨来的钱,花着不算。
看看Moderna就知道:一夜股值暴增,赚大头的不是创始人兼CEO,而是Vanguard, Fidelity, Black Rock, Robert Langer(
注:各种风险投资公司
),平均增值8000万美元,谁还在乎你吃零食、喝小酒、丢手机之类的。看着平日里同事们没事就到楼下健身房或周围林子里跑两圈,愿意在家工作的,一星期不露一面,感觉那班上的,有点儿不真实。



好景果然不长。新药研制,并不是风险投资公司(VC)出钱,公司出人,你情我愿那么简单。为保护病人安全,节约时间与资源,美国临床试验数据监察委员会(Data and Safety Monitoring Boards, DASM)对各公司研发产品定期进行期中(interim)审核,分析其合理性和可行性。公司上市不到一年,二期试验interim审核,产品被专家小组定性为“不可行”,消息一出,股票一夜之间从$26跌至谷底。你可以接着做,但并不可行,谁人还会投钱?!


钱尽人散。同样的高大上会议室,药检结果公布那天,CEO哽咽,满屋的PharmD唏嘘:十多年心血,上亿美元打水漂,着实令人抱憾。此类公司,药不成,散;药成了,还是散(被大公司收购如Cubist)。大家擦干眼泪,调整心情,很快就又纷纷融入周遭公司,说不定很快又聚首,一起前赴后继再往前冲!



回头看新冠病毒。瘟疫防治,是件后知后觉的事,和平时期此类研究既不被重视,也不实际,因为没人能预测瘟疫的未来;灾难不幸降临,就看谁手里恰巧有类似项目。
如今,Moderna在人体注射了第一剂新冠疫苗,与之合作、在试验过程中起着CRO作用的,是实力雄厚的Kaiser Permanente公司。世界卫生组织(WHO)随即公布近20个国家都在紧张筹备各类试验,今天报道的一家keluoladuo公司,大有赶超Moderna之势。
在病人与资金充足的条件下,所有研究的共同敌人,就是时间。Moderna己明确表示,一期试验结果要等12-18月;而美国几家研制新冠特效药中领先的Gilead,也是不久前才在中国以外开启二期试验,三期、四期,遥遥无期。


“We'll all get it,eventually(最终我们会实现目标)”,公司一位同事聊到时说。只是幸运的人,才可以等到疫苗试验成功的那一天。


愿所有人都能幸运地等到那一天。

【作者介绍】国际新闻本科,经济管理硕士,业余时间喜欢读书。目前就职于一家英国投资基金管理公司北美地区CFO。微信公众号“闲风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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