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多一些亩产英雄和隐形冠军,少一些泡沫独角兽》一文发表后,《隐形冠军》一书作者,西蒙顾和管理咨询公司(Simon-Kucher & Partners)创始人赫尔曼·西蒙(Herman Simon)教授其同事转来关于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分布的材料。西蒙教授现年71岁,是全球享有盛誉的管理学大师,他既是企业产品定价领域的知名专家,又是“隐形冠军”理论的创始人。与国内大多数高高在上的“专家”相比,西蒙教授能关注远在地球另一端不知名作者的文章,并主动联系,着实令人钦佩与感动。基于观点的交流,而不是基于职位的交流,不被各种伪专家绑架,是今天我们迫切急需的。
借此机会,我向西蒙教授咨询了一些问题,西蒙教授在大年初一予以了回应,摘要于此。
问题一:关于中小企业的融资能力
中国中小制造业企业一直有融资难的问题。中国经济在前几十年强调高速发展,在城市化初期,房地产行业拥有高收益,金融与房地产结合紧密。近几年,中国互联网平台企业快速发展,市场估值越来越高,资金也大规模涌入。房地产和互联网这两个领域,是资本最集中的领域。而中小制造业企业的利润率是比较低的,真正埋头做事的企业,短期也很难有频繁的资本运作,因此资本的关注度很低,在融资上普遍存在困难。不知德国在金融上是如何支持这些中小企业发展的?这可能涉及德国宏观的金融和产业架构。
答:
这非常有趣。根据你描述的阶段,中国的资本流动已经开始并正在发生变化。你提及房地产和互联网是资本最为集中的两个领域,因此中小企业在融资方面遭遇瓶颈。对德国隐形冠军企业而言,并不存在这一问题。它们近些年利润十分丰厚。自我盈利(self-financing)是其主要的资本来源。它们与储蓄银行(saving banks)和合作银行(cooperative banks)也紧密合作,但与少数大型德国银行(例如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和德国商业银行(Commerzbank))合作较少。
问题二:关于中小企业的区域分布
我看了您转来的PPT,发现大部分Hidden Champions是在前西德地区,前东德地区明显很少。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是否因为前西德地区的中小企业在前几十年先行市场化和国际化,有先发优势?或者西部的教育较为领先?您认为德国东部地区未来在制造业方面还有追赶上西部的可能吗?事实上,中国目前也存在类似区域不均的情况,在中国东北等老工业地区,经济转型面临困难;而较为先进的制造业,集中在沿海的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尽管德国大众的主要生产基地之一,是在中国东北的吉林省长春市。莱茵-鲁尔区也是从传统工业区转型的,为什么能够转型成功呢?相应的,美国底特律却没有成功。
答:
是的,大多数隐形冠军企业确实是在德国西部。在东西德分裂时期,东德只有3个隐形冠军企业,今天则可能有大约40个。你需要理解,成为全球市场领导者需要耗费数十年,而不是几年就能实现。德国东部仍然未能完全赶上德国西部。在东西德重新统一后,未能对东部地区中等规模企业给予更为系统性的支持,是一个失误。大多数资产被出售给大企业,这些大企业将这些东部企业直接关闭,因为它们不具有竞争力。(因此,)在德国东部地区并不存在实实在在的中小企业部门(Mittlestand sector)。你提及莱茵-鲁尔:这个地区也存在问题,因为它一直未能在传统煤钢工业的消失后得以完全恢复。底特律也是如此,更为严重。
问题三:关于中小企业与人口政策
中国目前正在经历人口拐点,国内赞成鼓励生育的声音越来越大。德国也面临老龄化问题。但从您的著述中,我发现您对德国此问题持有乐观态度。从经济情况看,德国确实比日本更有活力。我不成熟的想法之一,是德国经济的区域均衡度较高,不像日本那样将大部分资源和人口集中在三大都市圈。区域分散的经济形态,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大都市人口虹吸造成的小城市过早老龄化。不知您对德国未来人口问题的乐观态度,是基于哪些方面的理由呢?
答:
是的,德国也存在老龄化问题。但在过去四五十年,我们有强劲的移民进入。今天,大约有15%-20%的德国人口具有我们所说的“移民背景”。问题不在于移民,而在于许多来自穆斯林国家的移民未能很好的融入。在农村地区情况有很大差别。在德国东部,小镇和乡村的人口在流失,而在发展良好的地区如慕尼黑、法兰克福、汉堡,即便是小乡村人口也在增长。
问题四:关于中国制造业发展
这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问题。中国中高端制造业如果发展,对日本和德国的影响会很大,因为中国有广阔的市场,甚至有时可以用市场去引导规则。您是否对此有所担心?
答:
我认为中国制造业企业是德国隐形冠军企业的主要竞争对手。两方面看:其一,如你提及,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而德国人已经在中国有很好的定位。单就太仓而言(对于中国来讲,这是个小城市,只有70万人口),就有280家德国企业和大约200个工厂。中国人进入德国市场主要依靠收购德国企业(过去三年收购了162家)。这是一个正常的全球化过程。100年前发生了同样的事,美国人也收购德国企业。在1980年代,看起来日本将要主导全球,但其实并未实现。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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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北大光华管理学院院长刘俏先生著文《时代从来没有放弃我们,是我们在放弃自己》,认为我们并没有与经济高速增长去同步发展我们极为稀缺的科学精神,人们主动或是被动放弃独立思考的能力,脑子里固化出对“权威”和“大家”的崇拜与依附,将思想自由拱手让出,让一个又一个似是而非的思维泡沫引领自己对世界的认知,进而不断加剧自己的焦虑感。诚哉斯言。
这是一个人类历史上信息获取从未如此便捷的时代,也是一个只要你想思考就没人能够限制的时代,同样,这也是一个充满思维惰性和从众心理的时代,还是一个精英翻墙、小镇直播的时代。当我们回想120年前的戊戌变法,回想40多年前尚在文化革命,还有何理由认为自己生不逢时?谁也没有能力放弃别人,只有自己能够放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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