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子：疫情之后我们回不去的灵魂和世界

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我们也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回不去了

文/沈东子

进入2020年，也就是农历庚子年，我们有幸或不幸见证了一场传染病大爆发，这是一场世纪瘟疫，每天都吞噬着成千上万的生命。新冠肺炎什么时候到拐点，我们不知道，但世界已经到拐点了，回不去了，我们哪怕有幸活下来，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我们也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1，首先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回不去了。人会生病，地球也会生病，而且也会生重病，气候转暖无非是发低烧，地震是咳嗽，冰川融化则是溃疡，释放出深藏千年的古老病毒。如果说导致人类肺炎的是病毒，那么导致地球生病的则是人类，人类就是地球上的病毒。

有先知先觉者想努力维护自身的生存环境，热衷于推行环保主义，但这只是一厢情愿。地球饱受人类戕害，绝不是不吃鱼翅少砍树就能解决的，伤害太大，地球已经忍了很久了。且不说人群中的大量同类未必赞同环保，依旧我行我素以奢侈铺张为荣，哪怕就是从此克制消耗，也无法化解大自然的愤怒。

如今地表上的一切变化，都是针对人类而来的，想用各种手段，减少这个种群的数量和能量。这个种群太厉害了，已经灭绝了好多其他种群，正危及剩余种群的生存，如果世上只剩下人类自己，地球这人类宿主也会被糟践而死。据说新冠病毒活不过摄氏50度，如果地球发烧到50度，人同样也会绝迹。人类在为自己杀鸡取卵的生存方式付出代价。

2，经济回不去了。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跨世纪传奇结束了，经济衰退的巨大阴影已经浮现于地平线，具体数据将在下半年显现，作为世界经济的引擎，中国衰则世界衰，财富的缩水不可避免，遭受打击最大的是中产阶级。穷人也不好过，社会福利和救济体系将受到重创。

现在谈论经济重建为时尚早，距离衰退的拐点尚有时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谁的经济基础雄厚，高科技发达，民众具有自省精神和批判意识，谁将成为新世界的引领者。重建不仅是经济话题，也与信仰、文化等软实力相关，惟有为全球共同认可的价值观，才能带领幸存者走出困境。

3，人与人的关系回不去了。我们曾以为生活总会有美好结局，未来总是比当下更美好，这是读格林童话产生的幻觉，也是政治家喜欢给出的承诺，以此哄骗民众，为自己掌权寻找理由。世纪瘟疫颠覆了大众的认知，也唤醒了沉睡已久的意识，这个世界上的事，如果你不关心，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我们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生没有知情权，相当于活在笼子里。

对于瘟疫的起源、蔓延和治疗方式，乃至对天下的看法，平日深藏不露的内心，在互联网时代纷纷裸奔，族群撕裂不可避免，原来他是那样想的，原来他是那种人，三观的分歧导致个人走向孤独。其实孤独并不可怕，孤独是生命的进化，君不见强势动物都是独来独往的，如狮、虎、豹，弱者才成群结队呼朋唤友。庚子大役后，如能提升独立思考的能力，也算有所得。

4，国与国的关系回不去了。这场瘟疫的来源究竟在哪里，这是个超级敏感的问题，只能由科学家做专业解释，但疫情爆发的地点是武汉，由武汉蔓延到全省全国乃至全球，造成的巨大伤害，用浩劫形容丝毫不为过。

仅从对医疗资源的争夺就可以判断，国家间的相互信任和相互依存是脆弱的，所有国家都会优先考虑健全本国的保障体系，回归保守主义的时代，全球一体化进入死胡同，欧盟岌岌可危，共同体寿终正寝，本国第一才是王道。

国家本来就因差异而设立，非要拢在一起过，除非大国富国让利，而一旦大国不再大，富国不再富，则联盟瓦解，国际关系历来如此。事实证明进入21世纪，世界并没有进步，人类崇尚的公平梦想受到严重挑战，威权统治将与民主制度长期共存，类似上世纪30年代的世界。

人类经过百年变革，又回到了二战前的格局，接下来的竞争将更为残酷，各国将在不同信仰和种族的旗帜下重新集结，分成不同的利益集团，再现20世纪的较量，百年不过瞬间，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病毒的源头必定成为世界焦点——假如世界还存在，浩劫过后的追责，各国会相互甩锅引发纠纷，甚至不排除局部战争。

5，最后是灵魂回不去了。过往几十年平和安逸的日子，恐怕是要结束了，欧美人还在争论要不要戴口罩，病毒可不在意那些争论，事实上多一层口罩，并不能阻挡病毒的挺进，病毒的目标是尽可能攻占更多的个体，悄无声息地潜伏于所有人的体内。隔离、免疫和恐惧，将成为未来生活的关键词。

很难想象病毒会在某一天忽然消失，除非有神迹。面对这个无形的敌手，巴西人和美国人都对神做祈祷，区别在于巴西人只是祈祷，美国人除了祈祷，还在努力自救。和平年代祈祷财富，战争年代祈祷和平，饥荒年代祈祷粮食，瘟疫时代祈祷医药，由财富到医药，不止是物质的转移，更多的是生与死的轮回，享乐了几十年，大概也该意识到，苦行与自律，也是一种生存法则，惟伤痛与死亡，乃生命的终极思考。

【作者简介】沈东子，（1960－）作家，翻译家，漓江出版社外国文学资深编辑。现居桂林。本文原载作者个人微信公号“零度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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