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让人群的聚集成为禁忌。对于那些看重线下空间和体验的生活方式而言，它们受到了怎样的影响？又该怎么调整？
书店
没法自己挑书，就让书店帮忙选吧。
△ 先锋书店南京五台山总店内景。图片来源 | 南京先锋书店
2 月 23 日下午 3 点，南京先锋书店的客服于小东处在“失联状态”。他正在尝试人生第一次吃播。这是先锋书店因疫情暂停门店营业后的第四次直播。直播海报上的关键词是“鸭血粉丝汤”“签名本”和“神秘作家语音问候”。
伴手礼、签售、作家互动——这原本就是先锋书店吸引人的方法。这也是过去几年，新兴的实体书店常用的策略，通过营造一个让人喜欢的空间，把人们留在这里，除了卖书，再买些别的。疫情打破了这一策略，直播是它们尝试的解救方式之一，不过效果有限。
单纯卖书不奏效，能依仗的还是书店的根本竞争力——服务。选书就是其中之一。5 年前，先锋书店就推出了“盲选”产品，读者在不知道买什么书的情况下先付费，店员则根据读者的需求选书。疫情期间，待在家里，“想读些什么”的人变多了，盲选契合他们的需求。2 月 25 日，先锋书店开始推出众筹项目，每次筹款 85 元，读者能获得两本盲选的书。截至 2 月 29 日，这个目标 5000 人的众筹项目已有 5757 人报名。
书店也清楚，未来的营销重点仍然是门店体验，但这一段时间的“被迫线上营业”也让书店负责人李新新意识到线上关注度是一片对品牌有利却还未充分挖掘的领域。线上活动的作用不在于增加销量，而在于互动和留住用户。
不过，首先他们得熬过“冬天”。
咖啡馆
等公司人回到写字楼，它还是刚需。
2 月 22 日，位于深圳南山区的咖啡馆 KONOMI COFFEE 终于复工了，不过离恢复元气还很远。因为它的主要客源——所在写字楼的公司人——还没回来。KONOMI COFFEE 和深圳大多数咖啡馆一样，都还处于外送为主的状态，而这项业务“只能止血”。咖啡馆能做的是尽量让外送体验接近到店，每杯咖啡杯盖上都加了头套，也标明了哪位咖啡师制作，以及咖啡师的体温。
△ KONOMI 的外送咖啡杯上都标明了咖啡师的姓名和体温。图片来源 | KONOMI
原料也是个问题。KONOMI 节前买了 50 盒 950 毫升的牛奶，这是平时不到两天的量，复工后，这些牛奶已经达不到使用要求，早被送给朋友们喝了。相比餐厅，咖啡馆的原料已经简单许多，也容易储藏，咖啡馆的员工也更少。当然，整个餐饮业最大的问题还是租金和员工。深圳市日料行业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姚明说，日料餐厅多从私人房东承租，很难获得租金减免优惠。另外，店员多是外地员工，想要在当地临时招聘，反而会增加人力成本。
现在 KONOMI COFFEE 期待的是尽快全面复工，这应该能让它的生意迅速恢复，毕竟咖啡是写字楼里的必需品。
酒吧
你会叫一杯外卖鸡尾酒吗？
如果说咖啡馆和餐厅还能靠外送业务支撑，疫情时期的酒吧，可能连这个备选项都没有。酒吧的环境、调酒师的技术、酒杯、冰块、品尝时间，这些要素都必须在酒吧才能达到最优。你会叫一杯外卖的鸡尾酒吗？
还真有酒吧开始尝试了。Scandal 是北京三里屯机电院内的一家手工鸡尾酒吧，2 月 19 日，Scandal 上线了 9 款“外卖鸡尾酒”。
△ Scandal 的外送鸡尾酒。图片来源 | Scandal
根据 Scandal 酒吧创始人宋鹏的说法，这 9 款鸡尾酒使用专门的包装和制作技术，确保每瓶酒放置几天后口味依然新鲜。外卖产品从去年就开始研发，这次疫情加快了这个试验的进程。
Scandal 还尝试与周围的餐厅合作，推出“餐配酒”的外卖形式。即便如此，营业额也仅达到平时的 1/4。宋鹏告诉“未来预想图”，目前酒吧的开业时间还不确定，得等疫情完全明朗之后再考虑。
民宿
短租改成长租。
郭航航是一位兼职民宿房东。他在深圳和南京共有 6 套房做民宿。和许多同行一样，春节之前，订单全部爆满，也和大多数同行一样，这些订单都被取消了。
郭航航手中的民宿不多，贴点钱还可以撑过去，那些专业做民宿生意的人会亏得更厉害。现在，大家的普遍“自救”方式都是以成本价转成长租公寓。“我在深圳长租出去了两套房，平均每月每套要亏 1800 元，剩下的房子都是空置。”郭航航无奈地说。
由于疫情的延续时间难以估计，郭航航在犹豫接下来是否还要续租。同时他认为，这个时间段对于新房东而言是个拿房的好时机，因为很多房东会“甩房”。只要能撑过这段时间，也许民宿生意又会迎来爆发式的增长。
剧场&影院
别指望线上活动能弥补体验。
剧场和影院是疫情期间另一个彻底停摆，且不知何时可以恢复的场所。
1 月 23 日，位于北京海淀区的中间剧场和中间影院发出暂停营业的公告。剧场在春节前后没有活动，所以在发出停业公告时，两家场所的总经理杨云只是为失去电影春节档这块蛋糕而惋惜。但她很快发现，她需要担忧的档期远不止春节。
△ 中间剧场《狗还在叫》排练照，剧场的体验难以用线上产品替代。图片来源 | 中间剧场
杨云看到许多文娱产品陆续转向云端，但她决定按兵不动——中间剧场和中间影院不会仓促推出任何线上营销措施。她的理由是，愿意到现场来看戏、看电影的顾客，很难用线上手段“打发”。而且，这些场所的经营团队也更擅长线下项目。“应对不是仓促地去做一些我们不擅长并且没有资源积累的东西。”杨云说。
现在能做的只有检讨过去的服务里有哪些漏洞，以及调整以后的活动，适应疫情后观众的状态。“可能原来我们想要用 365 天跑完 100 公里，现在是前三个月先训练，然后再提速去跑。” 杨云这样比喻。这可能是目前电影院和剧场能抱持的最积极的心态了。
美术馆&博物馆
在直播平台看展。
上海所有的美术馆、博物馆，已经关了一个多月了。对于展览爱好者，或者喜欢看展打发时间的人来说，的确无展可看。
部分展馆想到的办法是在淘宝直播、抖音、快手等平台试水线上直播。2 月 23 日，淘宝直播发起了一场“博物馆云春游”活动，8 家博物馆在馆长或解说员的引导下，展示各种“国宝级藏品”。淘宝直播“云工作”项目负责人简柔称，观看者中，学生较多，也有一部分海外用户。
△ 中国国家博物馆的讲解员正在淘宝直播中。图片来源 | 中国国家博物馆
同时该团队也在推动博物馆直播的日常化，比如在疫情结束后，利用周一闭馆时间“在线开门”。疫情面前，转型做“直播”和“线上美术馆”，似乎打破了美术馆高冷的形象，但也打破了地域的局限。这是个值得继续探索的模式。当然，等疫情过去，对观众来说，美术馆还是一个好去处。
健身&瑜伽
跟着视频里的教练上课。
在疫情之前，健身瑜伽类机构已经把自己的重要业务——教练课程——搬到网上了，疫情加速了这一过程。
对有去健身房习惯的人来说，他们得逐渐习惯在家里的客厅，对着小小的屏幕锻炼。众多原本专注于线下团操课经营的健身房集体转向线上。包括超级猩猩、Shape 塑身、乐刻运动、ZNB、Space 等新兴连锁健身房，都开始把课程搬到直播平台上。
除了开线上直播课自救，多家品牌也推出了付费课程。2 月 12 日，Shape 塑身上线了第一期“减脂战疫线上训练营”：369 元，12 天，12 节课，训练计划考虑到居家环境设计，以全徒手自重训练为主。不同于录播和传统直播形式，Shape 的减脂训练营采取的是双向视频直播模式，所有会员与教练一同在线视频。这种面对面的云训练模式，现在也被很多瑜伽场馆用在在线课程中。
北京的瑜伽馆瑜塘 1 号用的是微信群里发视频的方式。“我们没有选择直播平台，是为了保证互动，老师讲完一个动作，大家能同步。”瑜塘的馆长罗罗说。因为用户反馈不错，还能节省时间，瑜塘 1 号计划将线上课延续至疫情之后。
△ 北京瑜塘 1 号店内公共空间内景。图片来源 | 瑜塘 1 号
想靠直播找到新的付费用户仍然困难，而且线上付费的价格比线下课程低很多，因为“免费看热闹和花钱买产品之间还是有沟壑”。更重要的是，对于需要依靠学员订单提成来维持收入的教练来说，他们仍然处于半失业状态，现在仍是他们职业生涯的艰难时期。
办公室
试着习惯远程办公吧。
这次疫情，可能是不少人接触在线文档和在线会议平台最多的一段时间。考虑到这本来就是新的工作趋势，在疫情结束之后，这种风潮也不会完全消失。
不妨看看一些走在前面的技术公司。成立于 2011 年的代码托管平台 GitLab 是全球最大的“完全远程办公”公司，这家公司的 1196 名员工分布在 66 个不同的国家，人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办公。而诸如 Zoom、Slack 这样的协同办公软件，都已成功上市。国内的类似软件——石墨文档、飞书、钉钉等，也正趁着这次疫情争夺客源。
△ 对 GitLab 这样的公司来说，远程办公已是习惯。图片来源 | GitLab 官网
根据美国职业调查机构 MBO Partners 在 2018 年的调查显示，美国有超过 480 万的“数字游民”，有 1700 万人渴望成为“数字游民”。这一群体大多从事 IT、设计、市场营销、作家等能够通过互联网完成的工作。考虑到 5G 的普及，还有诸多行业的电子化，这份职业列表只会越来越长。
livehouse
线上 live 还挺有新鲜感。
在诸多的娱乐场景中，livehouse 可能是人员密度最高之一。
去 livehouse、音乐节、音乐酒吧看一场演出，这是武汉人陈曦每个周末的习惯。开在鲁磨路的 VOX livehouse 是她去得最多的场地。那里靠近大学生众多的光谷商圈，许多乐队巡演，如果安排武汉站，都会选择这里。受到疫情影响，VOX 延期或取消的演出可能会超过 80 场。
△武汉 VOX livehouse 现场。摄影 | 董思哲
无法开门的时间里，VOX 开始用虾米音乐 App 的“趴间”功能组织线上音乐分享活动。你可以把趴间理解成 DJ 音乐派对的线上版本，与线下不同的是，在这里每个参与者都有机会在虚拟的 DJ 台上为所有听众放歌。
受到疫情影响，全国的线下音乐市场最近几乎都处在停滞状态，平时更擅长组织线下活动的音乐公司、组织、音乐人们自然开始把目光转向了线上。
在独立音乐界颇具号召力的赤瞳音乐则推出了更具个性的直播内容——音乐人在家中现场表演。“演出场地”包括了乐手们的卧室、阳台，他们会唱一些平时从未公开演过的歌。
尽管宅在家看演出这一新场景，是在疫情影响下被迫出现的，但上述公司都认为这也是一个推动线上线下内容进一步融合的契机。
不过，陈曦对于线上音乐直播并不感兴趣，真实的氛围感始终是她喜欢音乐现场最重要的原因。她期待着疫情过去后，能有更多好玩的线下派对。“我希望全国的乐迷以后可以继续来武汉看演出。”
共享空间
你还愿意与别人分享客厅、自习室吗？
706 青年空间大概是如今流行的共享空间中最新潮的那种——公寓、青年旅社、公共客厅、自习室、酒吧、咖啡馆、放映室、图书馆、展览厅——总之是一个靠把年轻人聚集起来赚钱的项目。
△ 展示空间“独立杂志空间”。图片来源 | 706 青年空间
根据合伙人邬方荣的说法， 706 青年空间的收入主要来自同学社课程、日常活动门票、 酒水和场地出租。“这次疫情当然对我们 706 的冲击是非常致命的，”邬方荣承认，“差不多所有活动都停摆了。”
短期内，706 青年空间不得不退掉几个到期的房子。疫情过后，他们计划在以后的拓展中，采取更轻资产的模式，邬方荣称其为“合作社”，主张会员共同经营、共同使用、共同分红，而不是由 706 承担全部成本。不过这个形式具体怎么执行，还没确定。
旅行
期待五一假期能有收获。
旅游是另一个因为疫情，从波峰跌到波谷的行业。
从以前满是旅行美图到“朝鲜产安宫牛黄丸，货不多，现货秒发”，在旅游公司工作的张凯最近朋友圈画风突变。
张凯所在的公司于 2 月 5 日发布了“关于延迟复工的通知”—— 延迟复工时间至 2020 年 2 月 29 日，然后又被延长了，并且没有确定期限。按照文旅部的通知，中国国内旅游业务已于 1 月 24 日全部停止，实际上，1 月 27 日之后的出境游也基本停摆。
资金是目前旅行社面临的最大问题。他们不得不全额退回用户的旅行费，甚至承担代订酒店的退订费。目前，它们能做的不多，只有等待。对于依靠订单提成的员工来说，张凯这样的临时转行也是不得已为之。
众信旅行社的董事长冯滨预计，从 3 月起，旅行社能正式复工，五一假期或许能有收获。总部位于上海的旅行社稻草人计划开发一条武汉特别企划线路，带人深入了解这座战“疫”后的城市。
张凯在疫情结束后最想去的地方也是武汉。“去吃碗热干面，去武大看看樱花。”他在朋友圈中这样写道。
服装店
导购在微信上教你穿搭。
照理来说，即使疫情还没有完全过去，人们需要买衣服时，还是会去服装店。但近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损失，对于服装业这个与季节相关的行业来说，库存是个大问题，现阶段没有卖掉的当季衣服，可能就得拖到春天甚至夏天。
钱鑫是一名女装品牌连锁店的店长。自 2 月 17 日复工以来，她所负责的店面，只有 3 个客人入店，成交额为 0。她所在的公司给出的应对方案是：顾客不上门，我们就主动“送”上门。公司鼓励她们在店自穿自搭，以直播或视频的方式，在固定客户群或朋友圈展示销售。客户看好，可直接微信下单，同城当天即可送货上门。“现在正是换季销售的黄金期，主动出击总比坐以待毙好，有的时候，一天的销售额可以上万元。”钱鑫说， “如果这种销售模式转单率不错的话，公司会鼓励门店导购继续沿用下去。”
招聘面试
线上面试成为长期趋势，但面对面仍少不了。
疫情加重了求职者和招聘方的焦虑。李竹是一位 2020 届应届生，她早就准备好了简历，却迟迟没有提交。按照往年的节奏，春季学期开始后，大学校园里会集中开办各个公司的宣讲会，这是获取应聘者的主要方式。但现在没有宣讲会了，招人变得困难，包括高知名度的大公司。
在一家全球 500 强公司人力资源部任职的方剑告诉“未来预想图”，他们已经把单个应聘者的招聘周期从一个月以上缩短至 7 个工作日，录用速度成为这个招聘季最重要的指标之一。为了抢时间，业务部门要提前一周告诉 HR 部门可用的视频面试时间，只要能和应聘者对上时间，就马上安排，面试结果争取在 2 天内出来。
相比之下，互联网公司更适应如今视频面试为主的环境。张雅是一名互联网猎头，她告诉“未来预想图”，在她接手的项目里，视频面试早已是必经流程。
但不管再怎么熟悉视频面试，录用前，应聘者总得与公司见面，只有 1/5 的录取是仅靠视频面试决定的。“氛围、表现出的诚意、气场、化学反应，这些因素的评判对招聘很重要，也是远程面试无法替代的。”方剑说。
在这个时代，线上招聘并不新鲜，但它从未成为大型招聘的常态。疫情当前，视频面试成为唯一选择，或许未来，每一方都得接受它、习惯它，重新认识它，并认真摸索它的门路。
（应受访者要求，张凯、张雅、方剑、郭航航、钱鑫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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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董思哲 顾笑吟 杨享容 吴子衿 马飞羽 
李梦郁 励蔚轩 张文文 白若晶 邢梦妮 张凯 甘若兰 曾童心
编辑：肖文杰
微信编辑：吕姝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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