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摄影:关守楠
《狂流》第二章:秋天的银杏树
在劈开了我的秋天
在劈开了我的骨头的秋天
我爱你, 花楸树
--海子,《幸福一日 致秋天的花楸树》
主播:静静
天断黑的时候,林晚站在三楼的宿舍窗户往下看,她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中等个子,戴着个眼镜。她心里又是一跳。
还是大二上学期的事了。林晚选了一门光学的课。这个是大课,在第一教室的阶梯教室,他是这门课的老师。他提前到,站在阶梯教室外面的银杏树下抽烟。正是初秋,细碎的阳光在叶子里斑斓摇晃,照在他身上有一种温润的光泽。他的神情特别的安然,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那一瞬间,林晚心里突然就起了小小的波澜。
上课了,他走了进来,“同学们好,我叫周鸿飞。” “鸿飞…”林晚默念了一遍,心里一颤。那堂课林晚听得辛苦。她其实一直都在仔细地听,听他的每一个字,但是那些词和句都像是孤单单飘在那,她没有办法把它们组合在一起。
下课了,他夹着讲义走了。林晚坐在那。
 “走了!” 怡敏也选了这门课,“发什么呆啊你?”
“噢,你去哪?” 林晚回过神来。
 “我去图书馆自习,你呢?”
“我也去。离吃饭还有一阵时间。”  
两个人一起往图书馆的方向去。
“哎,跟你说件正经事,我准备毕业了去美国留学。” 怡敏说。
“好啊!好像要拿全奖,挺不容易的。” 
“没那么难吧。我高中有几个同学大一就转学去美国了。”
“你们大城市的孩子目标都特明确。”林晚叹了口气。
“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啊。你知道新东方吗?刚开没多久,专门辅导GRE,TOFEL。我在那上课。” 怡敏认真地说。
“嗯,谢谢,你真是没心眼,不怕我和你竞争啊。” 林晚逗怡敏。
“嗨,美国那么多学校呢,不多你一个竞争者。再说我想找个伴一起去上补习课。要不要报名啊。”  
“我再想想啊。” 林晚说着,心里突然闪过周鸿飞的影子。
进了图书馆,怡敏一眼看到王海婷的背影。她坐在图书馆一角,头埋在书里。怡敏心想她动作真快,正经好好念书的人,不像自己,每天晃荡的时候多。
光学课每周上两次,林晚盼着上他的课。周四又是他的课了。林晚破天荒坐在前几排,她平常都是找一个谁也看不到的角落坐。她这回仔细看他的穿着,浅蓝色的衬衣,牛仔裤,很简单,但是很整齐。他的板书也非常工整。他讲课的时候笑了两次,有点自顾自笑的意思。
林晚住29楼,后面就是个小商店。晚上她去商店里买香波,看到柜台上的一本日记,封面是个卡通人物,一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牵着手,坐在那,小男孩轻轻地凑过去,像是要和小女孩说悄悄话。林晚觉得特别可爱,顺手买了。
晚上她打开日记。她中学的语文老师要求每个同学每天都记日记。那时候都是图完成任务,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喜欢过写日记。但是今天,她突然觉得有好多东西要写。
“那天上课前他站在教室门前,好像对周围的事物都没有一点察觉,只是静静地抽烟。教学楼的飞檐走瓦嵌了一个极好的背景。秋天的阳光懒懒地照着他,风里弥漫着淡淡的香烟味。他像是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欣赏这美景,金灿灿的银杏和绿极了的樟叶,悠闲且自在,竟不知自己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林晚不是个胆子大的人,一学期下来,她都没敢找机会和周鸿飞说话。她的日记倒是记得厚厚的。 
大二下半年的一天,她去学生二食堂吃饭,猛然抬头看到了周鸿飞,他对她微微一笑,想来虽然没有说过话,但是还是知道是他的学生。他的眼神很亲切,又很疏远,林晚心里突突地。她对他回笑了一下。眼睛跟着他,他排队,到了窗口,买饭,他打了两份饭。林晚心里一咯噔。他拿了饭坐在食堂的一角,坐在那,看着门外。然后,林晚看到了门口进来了一个女子,和他年纪相仿,向他的方向走去。她坐在他旁边,他把一份饭推到她面前,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就开始吃饭。他们两个是背对着林晚的,林晚可以大着胆子看他们。
“她是个爱笑的人。她的眼睛特别大。我想我能给他的,他都有了。就这样吧,傻姑娘,你醒醒吧。” 林晚那天记了很长的日记。
昨日如新。转眼就是一年。
林晚还站在窗户门口,直到那个背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哎,你在看什么啊? 有小情侣在外面搂搂抱抱?” 怡敏往窗外看。
“抱你个头,大冬天的。看风景呢,北京的冬天很耐人寻味,你不觉得啊?” 林晚转过头。
“得,林妹妹又开始泛酸了。”怡敏笑着说。林晚平时喜欢写东西,不过她只给怡敏看。
“到饭点了吧?咱们吃饭去。”林晚提议,她心里有个小九九,她知道周鸿飞大概是去第三食堂。两个人便拿了饭盆,出了宿舍楼,往学生第三食堂的方向走。
食堂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不过林晚一眼就看见了周鸿飞的身影。这次他是一个人。林晚心里暗自高兴,没猜错,果然是来这吃饭了。 
她特意挑了个离周鸿飞不远的地方坐下,还是对着他的背影。怡敏打了饭也坐了过来。
“问你啊,你觉得那个久柯唱歌唱得如何?”怡敏开口,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东西的人,其实和林晚是非常不一样的人,两个人居然走得这么近。
“终于憋不住了吧,喜欢上了他。是不是?” 林晚笑着说。
“我有那么滥情吗,就是...感觉有一点点不一样。” 
“这就对了,都是从感觉开始的啊,不过我觉得这些搞艺术的人都是些多情的人,不太靠得住啊。”
“拜托,林同学,咱们才二十出头。又不是要和他过日子。” 怡敏笑了。
“他的歌唱得还真是不错。”
“他这周六邀我去打乒乓球。我要不要去?”
“你自己拿主意。” 
“最烦你了,那要你这样的朋友做什么?” 怡敏说。
“你其实早就想好要去,问我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是这样吗?”林晚微微一笑。
“那你陪我去吗?” 怡敏倒是干脆。
“哎,那不是真胖子和假胖子吗?”林晚还没回话,怡敏突然转了个话题。林晚顺着她的眼光一看,果然是那一对活宝,跑步抄近道的那两位同学。林晚开始还以为他们两个也是碰巧到这个食堂吃饭,没想到两个人径直就过来了。
“两位同学,周末一起去紫竹院玩吗?”真胖子俨然是鼓足了勇气才开的口,一边看着林晚。假胖子在一旁偷偷地笑。
“不好意思啊,我们周末约好了要去打乒乓球啊。”林晚忙开口说。 
“这样啊,那下次吧。”真胖子颇受打击。两个胖子走远了,怡敏开口了,“这可是你说的啊,周六去打乒乓球!”
“好吧。”林晚看着周鸿飞的背影,答得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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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久柯就跑到29楼,守门的老太太还没开工呢,久柯跑到楼后面,团了个泥团,扔到怡敏宿舍的窗户上。
怡敏还窝在被窝里呢,她睡上铺,一下子就看见了久柯。“哎,你要把保安大部队引过来吗?”
“保安这会儿都还在睡觉呢!”久柯说,“快点下来吧。”
“等着啊!”怡敏下了床。她在两件衣服之间犹豫了2分钟,终于挑了其中一件浅蓝色的衣服。然后又去水房磨叽了半天,用平常不太用的黄瓜洗面奶仔细地洗了脸。回到宿舍,林晚还在睡觉。
“你还不起床,你不是答应去吗?” 怡敏说。
“你可没说这么早,好不容易周末睡个懒觉。你自己去吧,正好给你制造机会啊。”林晚嘟囔了一句,接着又睡了。
“太不够哥们了!回头你请我吃小炒!”怡敏甩下一句话,正要出门,斜对铺的王海婷说话了,“跟你朋友说,下次不要再扔泥团了,玻璃砸碎了怎么办?”
“还有啊,下次不要这么早,影响别人休息。”王海婷又加了一句。
“噢,我跟他说。”怡敏心里咯了一下,答应了一句就急急地下了楼。
冬天的早晨还带着寒,天空是瓦蓝的,透着清冽。门前的银杏早就掉光了叶子,灰色的枝桠齐整整地站了一排,倒是有一种简洁粗犷的美。怡敏出了楼门,一眼看见‘民主顶个球’雕塑前的久柯。久柯坐在自行车上,他个子高,双脚支着地。他穿了件黑色的夹克,袖子有点短,手便下意识地抱在胸前。他一直盯着楼门,看见怡敏就笑了,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怡敏前两次都是夜里见的他,又不敢仔细瞧,这次是白天,他轮廓清晰,比之前两次那一点点的颓废,更多了几分英气,怡敏心里又有点乱了。
“不好意思,林晚这家伙临阵脱逃。”怡敏说,“她要睡懒觉。”
“没事,她大概也不想当灯泡吧。”久柯笑说。怡敏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有一点羞涩,忙岔了个话题:“你这么早,还没吃饭吧。”
“没有啊,听说你们学校的冬菜包子好吃。不如你请我客,下次我一定回请。”
“瞧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好吧,今天我尽地主之谊了。”
“上车吧!”久柯说,怡敏原来想说要骑自己的自行车,可一抬头看见他帅气的面庞,居然也就不做声坐在他车后。怡敏想,这可不就是鬼迷心窍吗。
“抓稳了啊。”久柯车子骑得快,怡敏赶紧扯住他的衣角。
“拜托慢一点好吗?我可不想还没打球就摔一跤。”怡敏说。
“那你就抓紧一点啊!”久柯却是一点也不减速。怡敏暗暗地骂了一句臭小子,不再去抓他的衣角,只是使劲抓着车座。
学生二食堂人还不多,两个人买了饭找了个向阳的地方,阳光照进来,空气暖暖的。
“你辞职做乐队,你爸妈不反对吗?” 怡敏问他。
“当然反对。正式工作不要,一个人跑到北京,没亲没故没工作。这不是抽风吗?可是机关的工作太枯燥,我都忍了好几年了。”
“你其实真的很有唱歌天分,反正年轻,就折腾几年再说吧。”
“嗯,还是我们阿敏贴心。冬菜包子真好吃,以后我要经常来蹭你的饭吃了。”
“阿敏?你可真会套近乎。”怡敏一咧嘴,“下次来就要收费了,不然我要破产了。”
“那也得打个折吧。或者我卖唱。”久柯笑。
“对了,严肃地问你个问题,你喜欢金庸吗?”怡敏一本正经地问。
“喜欢啊。”久柯毫不迟疑地说。
“太好了。”怡敏笑了。怡敏是个金庸迷,她觉得周围的人基本可以分成两类,喜欢金庸的,和不喜欢金庸的,她发现跟她合得来的基本都是第一类的。
怡敏梳了个马尾巴,满脸阳光,久柯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怡敏有点窘,她和林晚经常在食堂里点评一对一对的情侣,从穿着,长相,身高,给情侣们一一打分。想想他们俩在别人眼里肯定也是一对,由不得有点发慌。她快快地把早饭吃完,两个人出了食堂,往未名湖边的第二体育馆的方向走。
久柯的球技并不是很出色。两个人打了几个回合,倒是平分秋色。邻桌也是一对男女,休息的时候大家一合计,打混合双打,久柯怡敏一拨,那两个人一拨。怡敏没想到她和久柯第一次配合,就这么默契,怡敏擅长扣杀,久柯擅长迂回,那一对也不弱,双方咬得很紧,最后还是怡敏久柯赢了。两个人高兴地击掌。
怡敏下午要上GRE的课,打了一阵要回去了。久柯心里有些不舍,但是也只好送她回去。到了楼前,怡敏要进去了,久柯笑说,“我今天给你当司机,你还没有犒劳我呢。”
“你要怎样。”怡敏两手叉在胸前,笑着问。
“就给司机大哥一个温暖的拥抱吧。”久柯还坐在自行车上,双脚支地,张开了双手,像一只大鸟。怡敏还没做声,久柯就用一只手把她搂了过来,怡敏又羞又急,急忙挣脱,往后退了一步。“过分啊,我上去了!”一边说着转身就走,连再见也没说。
下午怡敏匆匆赶到GRE的课堂上。俞敏洪又在台上涮自己,“知道为什么大家叫我牛人吗?就是一半当牛用,一半当人用。”
怡敏平时还挺喜欢听玉米糊瞎掰,今天却怎么也听不进。她脑海里一直回放着久柯的那一抱,有些霸道,有些戏谑,但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反感。“简直不可救药。”怡敏小声地自言自语:“难道自己喜欢上他了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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