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美国工厂》后，不得不写的文

片中人物开叉车的中年女工吉尔，中方班头小王，黑人员工鲍比（从左到右）

最近由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夫妇投资出品、奈飞（Netflix）发行的纪录片《美国工厂》（American Factory）在中国国内豆瓣评分高达8.5，成为时下中美观众的热门话题。我相信在美国的华人，一百人看此片，一定有一百个不同的观点，可谓五味杂陈。每一个人按照自己在美国工作的处境与行业，对中美双方的福耀员工也有完全不同的立场与感受。

俄亥俄州曾是美国工业中心，代顿市（Dayton）位于美国的“铁锈地带”，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美国经历了自大萧条以来最大的经济危机，通用汽车（GM）宣告破产关门。6000多员工顿时失去工作，不少家庭的房子被银行收走，有些人很快陷入困境，买不起孩子的跑鞋，付不起孩子上大学的学费等。六年后，2014年，一位中国的家族企业-玻璃大王曹德旺来到这里投资办玻璃工厂 - 美国福耀玻璃（FGA）。

曹德旺在美国设厂主要原因是，玻璃厂要修在汽车制造厂的家门口！围绕美国三大整车企业生产汽车玻璃。可以降低运输成本损耗，也节省建储存仓库。

曹德旺算过这笔账：“我买厂房花了1500万美元，改造用了1500万美元，当地政府补贴拿了差不多3000万美元，所以基本上没花钱。”加上电、气、水的成本都比国内低。

影片中，曹德旺参加开工典礼，对数百名中国工人语重心长说：“中国人到美国来办企业，我们最关键的不在于赚多少钱，而是让美国人改变对中国人的看法，以及对中国的看法。”

在美国建厂后，亏损三年，用曹德旺的话说：“美国工人效率低、产出低、不能管，让美国人理解并接受我们中国人在那边投资，这是个比较大的问题。”很快他决定让美国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到中国福耀总部去参观考察学习取经。于是就有了下面的场景一到场景四。

美国当地政府䃼贴曹德旺的条件是雇用至少1500名美国工人，至今为止，美国福耀玻璃共有2200名美国工人与200名中国员工。

福耀中美双方的员工由于文化，语言，生活，思想意识等方面的差异，造成工作，管理关系上的许多冲突，特别在以下的几方面留下深刻的印象，久久不能释怀。写下这篇文章与你一起探讨。

场景一：中美两小工头的对话

中方：“你们一个月放8天的假，周末双休，一天工作8个小时，这很爽了。而我们中国工人一个月只有一两天的休息，这样厂里都不高兴” （一天工作12小时，一年只被允许回家一次。）。

美方很惭愧：“所以我跟你说美国的员工就是太懒（Too Lazy）了。我们最好的工具是胶带，把胶带封在嘴巴上（上班聊天），他们会表现更好。”

中方马上接话：“是你们的本性就是这样。”

场景二：企业庆祝年会，美国高管掉泪

企业年终晚会上，同一服装演出，同唱“福耀企业之歌”，统一的打快板表功，孩子们表情统一地高唱“恭喜发财”，接下来与此统一却鲜明对比的节目，是这群来中国福耀工厂参观学习的美国管理人员上台演出，却是平时随意的衣服，不需要排练就能整齐地跳唱欢快表演“It's fun to stay at the YMCA”，现场无论工人工头企业家，老中老外，似乎平时压抑严苛工作环境的人性与自由，一下子全释放出来了，台上台下一起舞动拍照合唱。

节目一直在“一个福耀，一个家庭”的主体下进行，连婚礼都是统一的-集体婚礼，演出在这时，一名美国高管走了出去，哽咽地说：“我们是一个大星球，虽有些分裂，但却是一体的世界，今晚就是一个例子…...”。

一位中方的女士对他说：“对，我们是同一个声音，同一个公司。”

场景三：分拣玻璃碎渣

当两位美国高管在中国福耀厂区转悠时，看到中国工人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下，对成堆的玻璃碎渣进行一整天的分类工作时，手套都不是防割手套，认为这是太疯狂，太不可思议。

中方：因为玻璃的颜色不一样，价值也不一样，所以需要人工分类。

场景四：纪律

到中国福耀总部参观学习的美国管理人员们一大早进入厂区，就听到了中方主管全体站立合唱“福耀企业之歌”。他们面露惊讶似乎在问“厂歌也是一种生产力吗？”

车间里，美方惊叹“每天生产7千片的流水线”上中国工人机械般不出错的手速，当看到工人们实行半军事化管理的班前例会，排队报数，齐声口号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连站位都一丝不苟，感到震撼！

那位说美国的员工太懒的美方班头，回美国后干的第一件事也想让美国员工有班前例会，结果是如下的照片样，美国员工根本不理睬他，不想军事般的整齐，也不打算学习。显然，美国员工不习惯形式上的规矩，也不打算习惯。

场景五：工会

片中曹德旺的妹夫是在中国的福耀企业的工会主席，他说：“我们全部职工都是企业的工会成员，在中国办企业，政府的帮助是少不了的。”工会与企业的利益是一致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三位年轻福耀男女快乐满意的笑脸照片。

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AW，简称为工会），可以把工人们聚成合力，为工人集体诉求与集体谈判，比如在劳资对抗中，工会甚至可以组织员工大罢工。

曹德旺在美国2014年建厂，一开始就说过：“我们不愿意看到工会在这里发展，工会会影响劳动效率，直接造成损失。如果工会进厂，我就关门不做了。”

当地电视媒体曾经报道了11起安全投诉，严重打击了福耀工厂在美国当地的的形象。因此工会要进入福耀的呼声越来越高。

到了2017年1月到10月，工厂亏损了4000万美金，曹德旺决定将原来的两位美国负责人换成在中国待过26年，美国27年的精通双语的刘道川。

于是就有了上面照片中的对话：

曹德旺：最近工会没有什么声音了，是不是？

刘道川：对，不多了，之前我们做了许多工作。我们试用不同的有效的措施，已经炒了许多工会支持者的员工。

曹德旺：去招一些优秀的年轻人。这是我们家人的文化，把局面控制住。

刘道川：美国是有许多东西与我们中国人的不一样。

曹德旺：所以我看我们在这里的投资就是不行。

刘道川所说的有效的措施指利益分化工人群体（服从命令的美国员工，一小时加薪2美元），解雇明显支持工会的员工与花费超过100万美元聘用LRI（反工会咨询组织）对顽固分子直接劝说。

其中有效措施之一的画面：一位中国工班头直言说：“我已经安插（一位黑人工友）耳目在工人中，一些支持工会的美国工人，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消失（解雇）了。”如开叉车操作的中年女工吉尔，刚搬出妹妹家的地下室，能付得起一个小公寓过上独立的生活，由于参加举牌支持工会被解雇了。

此工班头在之前讨论如何让美国人加班的办法时，总结：“我不在乎美国人怎么想，谁他妈的要上哪儿告我随便他，但是周六全都得滚来上班。”

在工会是否进入福耀工厂的公投之前，福耀发布一个声明：“相信工会是腐败的，希望员工投票‘No’”。另外中方员工心里还有一个阴影，即是“工厂不想被工会掌控，一山容不下二虎”。最后投票结果为：1500人投票，868票比444票（No vs. Yes）。工会不得进入福耀工厂。

场景六：奖励

在获得不设工会的投票胜利后，为了加强美方员工对企业的凝聚力，在宣讲“我们是一个福耀，一个家庭，一个世界“后，刘道川告诉大家，决定选拔10位最优秀的美国员工到中国游玩。刘道川十分自豪的向这些脸上未有表情的美国员工介绍：“这是中国最现代化的城市 -上海，就像美国的曼哈顿，这是凯悦豪华酒店，高达55层，顶层有游泳池，这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