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TVB工作,没错,就是那家老爱给人煮面的TVB。
虽说现在港剧式微,但谁年轻的时候没看过几部TVB的剧啊?甚至小时候对香港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这家电视台。
所以即使我早前对这家公司的穷、抠、苦、破有所耳闻,冲着这童年滤镜,还是接下了offer。(还不是因为当时gap在家没工作。_(:τ」∠)_)
去年春夏之际,经过层层(非常水的)笔试、面试、筛选、体检,加入TVB新闻部,title是某某producer,做着类似编辑的工作。每日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写稿、剪片、普通话配音。
没错,普通话配音,这大概也是我能拿到offer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人家有这需要。JD上虽然语言要求只写了普通话二甲及以上,其实隐藏条件还有广东话要会说。
整个新闻部两百多人,普通话同事不算多,但我所在的组因为需要读普通话旁白,一共有6个普通话同事。
平心而论这并不是一份筍工(筍工:捡了大便宜的工作)如果要我给这个职位打分,可能只有一星半,评价是「非常不推荐」这个level。
# A side 
首先是工作时间不固定,需要三班倒。
工时每天10小时,早班可以早到6点开工,晚班会晚到12点下班,再苦逼点就直接通宵,晚上12点到第二天早9点,只有一个人守在工位所在的录影厂。
下图就是我2月份的排班表,可以直观地看到随时在变动的工作时间。这样的排期算是相对幸运的,普通话同事工种比较特殊,大多数情况都会被安排在下午两点上班和通宵。
有次十分「幸运」地在上了一个月晚班和通宵之后,换了早班,下班回家路上看到阳光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极端情况曾经试过5天内换了四更,上班时间从6点,变到9点,再到14点,接着就是24点。
东四区、东八区、东十二区、西四区时间随机切,一时之间生物钟很难调整,没有一身随时倒头就睡的本事,熬到最后可能薪水都贡献给了隔壁将军澳医院。
图:午夜12点的将军澳电视城
通往电视城的628员工班车就停在将军澳地铁站外,不管多早上班,或是多晚下班,它都尽职尽责送一车人进去,再带一车人出来,24小时*365天,天天如此。
早上7点之前上班和晚上12点之后下班的交通费是可以报销的,打车只能报销最多75块钱,超出部分自付并且视乎住址离公司距离,报销上限也不同,观塘一带的同事就只能报销50元左右。
而且大前提是不能迟到,如果早上7点上班,车费单上的打表时间是7:01,那这程车费也是claim不到的。
说白了,TVB新闻部的工作时间与83台无线新闻台的播出时间一样,都是007*365,全年无休,不管哪个时间点打开电视,都能看到主播在直播读新闻,不是录播嗷!
工作时间不固定,每周还只能周三周四才能知道下周上什么班,跟朋友见面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再加上经常熬夜,会比同龄人以1.5倍速加速衰老,单身女生几乎脱单无望。(跪求圈妹帮找对象!!!)
这么辛苦的工作时间,偏偏岗位的可替代性还非常强,身边同事像流水席一样,换了一波又有一波,我刚入职的半年里就走了八个人,不到半年时间就成了留在组里时间最长的普通话同事。
马爸爸说,员工离职两个原因,要么钱没给够,要么就是伤人心了。
我觉得这份工是两样都占。
TVB是出了名的薪资低,每年理论上会有8%-10%的涨幅和年底双粮。但由于下半年的社会事件,各行业都不太好过,今年年底bonus减半,加薪更别指望了。
新人刚入职的时候都不会很好过。刚上班那阵子,曾经试过早上手机100%的电过去,一天下来,没插电还剩93%。
下图是通宵一个人的工作内容,白天会有更多琐碎的事情要处理,看不懂没关系,用心体会。
除了基本的文字功底,其他在学校学的东西几乎用不到,写稿剪片系统要从头学起,要记住每个时间点的闹钟响起要做什么事。
其实这些工作内容可以说是很无脑,熟练了之后基本就是机械地重复,甚至怀疑时间久了,自己会不会变笨。
而且经常handle multi-tasks,一心多用,会很难再集中精力去做好一件事。
图:夜间灯火通明的主播台
其他同事会把尽可能所有事情交给新同事做,美其名曰「多多练习」,如果出了差错可能还会恶语相向。很长一段时间内,新同事犯过的一些错误和新同事本人都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直到有下一个新同事加入。
办公室氛围让我感觉像是回到了小学或中学低年级时代,总会有一两个同学跟班主任关系特别好,在班主任不上班的日子里充当眼线,暗地里打小报告。
听风就是雨,损人不利己,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智这么不成熟。
有些同事会抱怨老板或者某个同事很刻薄,又毒舌又mean,自己刚入职的时候多么多么辛苦,但是等到有新同事入职了,他们会用自己曾遭受过的一切去对待新同事,这大概是现实版的「勇士打败了恶龙,而自己变成了恶龙」吧。
当然,绝大多数同事还是很好的,只是会有一两个同事为人处世的方式令人咋舌,就是这一两个同事加上老板的纵容,也足以坏一锅粥,否则不会在我工作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离职了十多个同事了。(组里一共也才不到20个人)
如果经常倒时差算是生理上的折磨,而人际关系复杂,大概就是心理上的折磨了。
而生理折磨还能勉强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安慰自己,心理的煎熬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往「熬过这些会成长很多」上想,只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努力,才会跟一些为人处世如此不成熟的同龄人和一些工作能力不如八卦功底的师奶一起共事。
亦或者自己是不是受诸神惩罚的西西弗斯?每天把巨石推上山,再看着它滚落,日复一日做着徒劳的工作没有尽头。
不过西西弗斯也有想要搬起石头撂挑子的时候。当听到有位新同事被训斥道「你怎么还不如一个大陆人」,气得我当场就想打爆平机会(注:平等机会委员会)的电话。
先不说普通话同事都是人均211本科+八大master,而同组香港同事连八大都没有。平时我们因为会说普通话的「优势」,在跟香港同事做一样的工作之余,也需要比他们额外多做普通话配音,还要克服广东话的语言障碍。从学历到工作能力完全看不到任何能让他们理所当然认为内地同事就是不如香港同事的点。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也不出奇,毕竟985和211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两串数字,甚至都不如721、831来得令人血脉贲张。
说到同事,就不得不提一些立场问题。跟local同事相处,从去年6月至今,绕不开的就是“黄蓝之争”。
TVB无线新闻虽然多次被黑暴针对,但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至少80%的local同事立场都是偏黄的
不过,平时相处起来很少因为立场而翻脸,除了有次我去撑警集会被local同事知道,那两天气氛都很尴尬,工作相处起来多有龃龉,但过两天大家也就忘了,并不在意。
我个人觉得一些local同事多多少少会对内地有些反感,比如会有一些比较极端的同事说「最近某某组的普通话同事变多了,厕所都变得污糟了呢」,但他们并不会把这种针对一个意识体的反感上升到具体某个同事身上。(跟下图的骂你妈不是真的在骂你妈差不多一个道理)
有次,有个当着我的面吐槽了一堆内地人不好,拒绝买内地货什么的,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也在场,就会马上收声道歉,指并不是针对我啊blah blah的。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场面不失为有一点好笑。
还有一点挺有意思的,一些local同事排斥内地货,但是并不包括我们的国货之光:辣条!
每次回家回来带一堆卫龙放在零食柜,同事们都还挺捧场。
有离职就会有散水饼,直到同事把这种带有政治意味的散水饼带到办公室,我才发现原来他也这么「黄」,在之前的工作相处中,完全没有察觉。
图:同事派发的散水饼
见过太多黑暴「私了」,突然觉得能够与身边不同意见的人和谐相处,并且作为媒体人不把自己的立场强行加诸于工作之中,还是瑞思拜的。
起初还有local同事对深圳的印象停留在前海依然是一片滩涂,认为我们小时候吃不起某些内地超市很常见品牌的饼干,对内地同事投来同情的目光,我只能报以更加同情的眼神。🤣
天天接触最前线的新闻,每天上班都被6月份开始的那些事件气得肝疼,听到有人骂港警也会觉得不开心,一度精神压力非常大,情绪出现问题,后来慢慢接受到,成长的环境和背景不同,大家看待与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去实现自己期待的改变,这样的想法也是不合理的。
# B side 
最近疫情期间的工作状态,除了进入公司之前会有测量体温,新闻部和食堂入口加装了酒精搓手液的机器,没有其他特殊安排,我上个月28号从内地返港后也是直接上班,没有安排居家隔离14日。
前几天公司有发两瓶50ml的酒精搓手液,下面这个抗疫物资,coupon是每个人都有,福袋要答题抽签。(我抽到了!YAY!顺便科普一下,题目是洗手至少要用洗手液搓多久,答案是20秒(。•ᴗ-)_)
之前的内容吐槽居多,努力思考了下,也是有收获的。
比如广东话会变得很好,天天都在听广东话,与local同事交流,想没提升也难。
很多新闻写作中的字词跟普通话很不一样,港媒起标题的能力也不仅表现在娱乐版,学到如何用最少的字表达最丰富的意思,这个过程也是有趣的。
我一直觉得车祸新闻里经常用到的「撼」字超有画面感!
看到TVB仨字,很多朋友会问有机会见到明星嘛?
当!然!有!
平时在电视城的食堂、café、便利店、停车场、电梯间......都有机会偶遇。
不完全统计,在这些地方有见过汪明荃、马国明、欧阳震华、陈豪、田蕊妮、李佳芯、张曦文、陈山聪…...还有一些看到脸绝对认识,但是叫不出名字的金牌绿叶。
不过艺员出现在这些地方一般都是在工作,公司不成文规定,见到就见到不能去打扰他们,要合照签名什么的都会被视作不礼貌的行为
食堂是各大热播剧祝捷晚宴宝地
那有「合法」合照的场合嘛?也有!
每年TVB都会在自家停车场办盆菜宴(相当于年会),为期两天,两天会有不同的艺员和职员出席,而我等普通职员的精力基本不会放在吃盆菜上,匆匆扒拉两口就会去找喜欢的艺人合照。
哪一桌前面的队伍最长,肯定坐了当红小生或小花。不过可惜今年的盆菜宴因应疫情取消,来年我还会不会留在TVB也未知。
除了盆菜宴,还有每年的台庆、万千星辉颁奖典礼(就是会颁出每年视帝视后那个)都会有机会见到很多艺员回巢。
而这样的场合艺员一般不会拒绝合影,并且有员工证护体出入各个录影厂,典礼录制结束后,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拍到喜欢的艺人的。
这时候的艺人也没什么架子(本来也没什么架子)会出门与电视城外等了整晚的粉丝近距离接触。
其实TVB剧里很多场景都是在电视城里拍摄的,有时吃完晚饭休息时间,在电视城里闲逛也是非常解压的。
一条古装街和一条民初街,从本世纪初起,撑起了古装剧的大部分外景,码头、火车站、街道、御花园、江南水乡一应俱全,因应不同的剧也做出一些布景上的改变。
刚刚完结的剧《大酱园》外景
当电视城终于开了便利店的时候,在它装修期间,同事们都对它是真的便利店还是布景,持保留态度。
也有闲逛的时候,在角落发现了已经杀青但是还未播出的某剧续集的道具:墓碑上赫然写着剧中人物的名字,惨遭剧透。
# 结 语
不否认,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是带有怨气的,写下来才发现日常累积的点点滴滴会慢慢消耗精力和能量。
先是持续大半年的社会事件再到现在的疫情,当中还夹杂着战争、儿童死亡、枪击、政治斗争,每天被直接暴露在高强度辐射的负能量里无处可逃,还要逐字敲出来,一字一句从自己嘴里念出来,又需要多强大的心脏才能去保持“积极心态”呢?
图:@艾莉的冷笑话时间
如果前段时间你也曾被微博上的事件触动过情绪,那种感觉,我过去天天都在经历。
那首《西西弗斯之歌》里说,诸神并不是用“推石头”来惩罚西西弗斯,而是用“我永世都要推石头实在太惨”的这个观念。
西西弗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命运,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继续推石头。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可以蔑视自己的命运,甚至用享受这个过程来否定诸神对他的惩罚。
于是,他感觉到自己是快乐的。
图:core-corner
很感谢能够看到这里的每一位。
看了一眼员工守则也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哪些图可以放哪些图不能外泄,三千多人的上市公司,每个部门,去到每个组都会有不同的体验,我一个人的感受绝对不能以偏概全。
来都来了,不妨帮我点个「在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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