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何时结束？

前言

　　很多读者关心这个问题，作一简单的剖析。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各类数据均源于公开报道。

　　有文章说“钟南山判断疫情会在4月份结束”，官方多次确认武汉拐点还没有到，连拐点都没有确认，钟南山怎么敢这么肯定？

　　如果我们对信息存疑，通常需要追溯到原文和源头。比如：有文章炒作“美国每年因流感死亡上万人”，其实是统计口径不同。有文章说“朝日新闻报道，美国CDC称1.4万流感死者或部分死于新冠”，其实CDC只是提到0.3%的流感死亡病例未能确认肺炎的类型，根本没有提到这次爆发的新冠肺炎。朝日新闻把毫无相关性的主题联系到一起，编出耸人听闻的八卦。

追溯一下钟南山的原话：根据数学模型、最近势态发展以及政府采取的措施判断，疫情将在2月中下旬达到高峰，然后进入一个平台期并缓慢减弱，“我希望疫情也许会在4月左右结束”。

　　核心词汇不是

判断

，而是

希望

与

也许

。

　　同样报道不少，有文章用大标题：“钟南山推荐中药预防汤剂”。其原句是这样的：“不指望中药抗病毒很强，希望它能改善症状。我很重视中药的作用，一旦有证据，中药是可以放心用的。”

　　核心词汇不是推荐，而是希望和证据。

在《知识分子》公号上，曾有一篇关于新冠病毒来源的文章，标题类似于“管佚团队最新研究认为新型冠状病毒源于蝙蝠”。一看原文，人家的研究报告明明说是“很可能”。

　　核心词汇不是认为，而是很可能。

　　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先讨论一下判断标准。

～１～

如何判断疫情结束？

　　一是社会角度

　　国家CDC专家组在《中华流行病学杂志》上发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流行病学特征分析》一文中，统计了44672个确诊病例，大多数年龄在30~69岁之间(77.8%)，51.4%为男性。武汉金银潭医院也有个统计，因新冠肺去世患者的平均年龄是56岁，男性比例略高。也就是说，45-65岁之间的男性属于高危群体，而这个年龄段在世界各国都占据着社会的重要职位。

请放心，大佬们都非常重视自身安全。如果仔细观察，现在大佬露面，大都在N95外面再加一个普通的医用口罩，这也是很多人飞机高铁出行时的标配。从其它信息也可以印证，在民航生意普遍惨淡的同时，私人飞机的需求却是暴涨。

　　等到有一天，当大佬们开始不戴口罩参加公开活动，各类胜利的大会召开，说明疫情的警报真正解除了。

　　二是专业角度

　　传染病学的规则，自最后一起病例在两次检测阴性后的2倍最长潜伏期里不再出现新的诊断病例，才能确认已阻断人际传播，可宣布疫情结束。后面会有90天的高度监测期。如果按照14天的潜伏期计算，那就是要在最后一起病例过后一个月，未有新确诊病例，算疫情结束。

　　看湖北之外，多省已经出现零增长，春节普遍的家里蹲，最大程度地切断了传播途径，这是利用长假有效隔离的成果。是否能够成为拐点？需要看近二周的数据。

　　但武汉/湖北的感染确诊数据依然稳定上升，考虑到2月21日（一周前）武汉方面宣布还要再建19个方舱医院，说明传染基数大，形势依然严峻。武汉的拐点何时出现，没人能给出定论。

　　童童作个非常乐观的拐点预测，假设过半个月，也就是３月中旬武汉数据出现拐点。从1月初爆发到3月中旬到顶点，疫情发展到顶峰为3个半月。再作个乐观的下降预测，假设疫情从3月中旬顶点到4月中旬的1个月内快速下行，到4月底只有零星感染案例。

　　这种最乐观的假设，疫情完全解除是5月底。但并没这么简单，因为

～２～

病毒实在太厉害

　　有人说这个病毒没什么，因为致死率和流感差不多。你看埃博拉一得就死，上次SARS死亡率超10%，这才是很恐怖啊。

新冠非病毒真的是个智商测试器，全面理解新病毒，可以考验一个人的思维能力。已知新病毒的特点：

高传染值RO。专家认为新病毒的RO值是2.2-5.4的范围，远远超过普通流感。病毒感染不认种族、民族、年龄、性别或职业，在全球快速传播。意大利出现本土感染者，北部数城被迫封闭。伊朗死亡达34人，中东形势严峻。说明新病毒不是针对特定种族的生物武器，何况并不存在生物学意义上的特定人种分类；

大量的无症状/轻症患者。大部分感染者和普通感冒/肺炎一样，身体并无大恙。少部分感染者毫无症状，但存在传染性。很多人被这条迷惑了；

潜伏期长。目前认为潜伏期为14天，但也有多起超期感染的报道，有的甚至达到了二十多天。相对2003年SARS的7天潜伏期，及时阻断传播途径变得困难；

重症患者救治困难。重症患者虽然比例不高，但病情一旦转重，救治并不容易且成本极高。就算武昌医院院长刘智明和协和医生夏思思，感染后转重症也未能救治。正如张文宏主任所说，对付新病毒没有特效药，上海救治方案就是集中多学科优势，维持病人的生命，让病人渡过难关。

　　重症患者经治疗保住性命，相当比例的肺泡纤维化，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比如杭州的首例确诊患者出院，年仅32岁，治疗后肺部基本失能，不能下蹲和长时间走路。

参考信息

　　上海市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张文宏与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卢洪洲团队对上海265例确诊新冠肺（COVID-19）患者的流行病学特征分析。

　　根据国家卫健委制定的第五版新冠肺炎指南，分类标准如下

　　（1）轻型：临床症状轻微，影像学未见肺炎表现。

　　（2）普通型：具有发热、呼吸道等症状，影像学可见肺炎表现。

　　（3）重型：符合下列任何一条：①呼吸窘迫，RR≥30次/分；②静息状态下，指氧饱和度≤93%；③动脉血氧分压（PaO2）/吸氧浓度（FiO2）≤300mmHg（1mmHg=0.133kPa）。

　　（4）危重型：符合以下情况之一者：①出现呼吸衰竭，且需要机械通气；②出现休克；③合并其他器官功能衰竭需ICU监护治疗。

　　研究团队得出数据：

　　入院时，3.4%（9/265）为轻型、94.0%（249/265）为普通型、1.1%（3/265）为重型，1.5%（4/265）为危重型。经过一段时间的进展后，疾病严重程度的百分比略有变化。

　　1.9％（5/265）为轻型，89.8％（238/265）为普通型，3.8％（10/265）为重型，4.5％（12/265）为危重型。

　　上海研究团队数据显示，有近2%的无症状感染者，他们很可能成为超级传播者。还有超过8%的重型感染者，如果救治不力，这个群体的死亡率会相当高。

麻烦还有更多

请看下面三个报道：

　　报道一：美国第一例重症治愈者，期间二次血清检测呈阴性，病情突然转危重，在试用瑞德西韦后康复；

　　报道二：武汉协和江北医院女医生夏思思，1月19日确诊收治，经二次核酸检测阴性，病情突然转危重于23日去世；

　　报道三：广州第八人民医院13例患者出院后核酸检测复阳，武大医院也有18位出院患者中，13人第三次检测出现阳性的报道。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新病毒太狡猾，现行医学检测方法可靠性存在问题，检测出阳性可以确诊，但检测出阴性未必证明已经治愈/清除病毒。

这很麻烦，

但也是医学的常态。因为新冠肺炎是新发传染病，

人的免疫系统，和

社会的免疫系统，

都是在黑屋子里面不停地探索

，寻找对病毒更多的认知，找出解决的方法。

综合评价

　　新冠状病毒表现的低死亡率，看上去并不那么暴虐，恰恰是其伪装的可怕之处。那种致死率极高的埃博拉，他们侵入宿主，很快就和宿主共同死亡。但看似温和的新冠非病毒一旦流行开来，会展现出一种摧毁性的力量。

　　前文已经说过，传染病在正常救治下的死亡率高一点或者低一点不是重点，关键在于传染性RO。即使病毒的致死率只有1%，甚至1‰，如果高传染性导致地球一半人口35亿感染，意味着至少350万人的死亡，那将是人间惨剧。

　　但不止如此，任何地区疫情的大爆发都会导致医疗资源因为超负荷而崩溃，当医疗资源崩溃，就相当于社会的免疫系统瘫痪，就会引发重症致死率大幅度提高，这就形成了传染数量与重症死亡率的恶性循环。到了大爆发的时候，实际的死亡率将达到正常基数的十倍以上。也就是说，目前新冠状病毒表现的低死亡率，是以疫情受控、医疗资源充分为前提。

　　看过一家英国媒体对帝国理工大学传染研究中心的学者专访，这位学者认为，如果英国社会的疫情大爆发，将导致40万英国人死亡。按6600万人口基数，死亡率达到0.6%，这个评估是基于传染模型和英国社会的良好医疗体系作出。

　　从社会学角度，埃博拉病毒类似于容易识别的激进派，激进派劫持民航飞机撞大楼，给宿主造成尽量严重的损伤，自己也爆炸。而我们现在面对的新冠肺病毒类似于披着良性外套的温和派，人们通常对激进派高度警惕，但对温和派却充满幻想。事实上，温和派的侵蚀才是颠覆性的，一旦到达爆发的临界点，犹如大坝决堤，社会沦陷，万劫不复。

　　如果非要带走一些人，那就请COVID-19君多带走那些成天撒谎的人吧。

～３～

全球蔓延进行时

新冠状病毒的高传染性、低死亡率、长潜伏期、确诊方法问题和重症救治难的特性，加上现代发达的航空、高铁交通方式，大规模的人员流动成为日常，疫情已经在世界各国快速蔓延开来。看下截止２月28日的全球疫情数据，

除了南极洲，各大洲无一幸免。世界大传播，已经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何时到来的问题。不同地区对疫情的敏感度，应对的及时性和有效性，决定了该地区疫情的严重程度。

韩国就不说了，大疫当前，还有教派搞这么大规模的集会，明显是不作不死。重点说下意大利、伊朗、日本，一个是南欧大国，一个是中东大国，一个是亚洲最发达大国，形势都很严峻。

　　先说意大利

　　有的文章，把意大利的封城模式和新加坡模式进行简单对比，大概的意思是意大利的封城不好，还是新加坡的佛性处理比较好，这其实是缺乏基本的传染病学知识。

　　不同国家的应对方式，是针对疫情不同的程度而作出。传染的过程是动态的、指数型的，有发展期、高潮期、消退期。在疫情轻微的状态尽量不影响正常生活，在疫情严重的时候采取非常措施，都是控制疫情的合理应对。

　　现在谈新加坡佛系抗疫的成功，为时尚早。新加坡人口密度大，公共交通依赖，是病毒传播的有利条件。在这么厉害的病毒面前，我认为新加坡的措施并不充分，但新加坡是自由港，国际贸易和旅游业是其生存的基础。作出如此决策，是新加坡的无奈之举。

　　意大利北部一些城市采取封闭措施，是因为有个1号本土病人被确诊。这位活跃人士，在近半个月时间里，先后参加了一个千人半程马拉松，一场足球赛，一次普通跑步比赛，一个红十字会培训活动，并多次和朋友一起用餐。这位病人影响了12个城镇，超过5万人被要求在家隔离。更麻烦的是，目前不清楚是谁传染了这位1号。

　　控制疫情的核心，就是对患者的早期发现、早期隔离。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可能的大规模扩散风险相比，5万人被短期隔离是小的损害。意大利目前有24个病例输出到14个国家，如果不采取果断措施，意大利将被欧洲隔离。

　　意大利能控制住吗？

沦陷的伊朗

　　根据伊朗卫生部的通报，截至28日下午，伊朗累计感染新冠肺炎人数达到388人，比过去一天增长143人，有34人死亡，73人出院。从数据来看，伊朗的实际疫情比公开的严重很多。

　　伊朗是2月19日宣布确诊第一例新冠病毒病例，但十天后就有73人出院，说明感染早就发生，疫情被拖延瞒报。二是新冠肺炎的全球平均死亡率为0.7%，但伊朗的死亡率近9%，除了医疗能力问题，还说明现在感染数据被低报，实际感染数字高很多。三是包括伊朗副总统、前伊朗卫生部副部长等7名高官相继确诊感染，说明伊朗的疫情已经涉及社会各阶层。

　　伊朗地处中亚核心，从1979年起一直是伊斯兰革命的输出地，从伊拉克叙利亚到黎巴嫩也门巴勒斯坦，都可以看到伊斯兰革命家奔波的身影。目前伊朗确诊人数正在快速增加，已经有97个病例输出到11个国家，又成为中东新冠疫情的输出地。

　　中东大国伊朗，感染数据让人害怕。

重点是日本

　　日本的风险很大。前阶段对钻石公主游轮的处理措施，竟然导致日本检疫官感染，说明日本人并未认真对待疫情，这可能与其上层动员不足有关。日本人的特点是主动性不足，而执行力一流。首相大人要漂亮的经济数据，要隆重地召开奥运会增光添彩，一直对疫情轻描淡写。

　　日本目前采取的措施，是以高度的国民自律＋优质的医疗资源＋认真的分级预案+气温升高＋运气来对付疫情，但是日本的弱点同样明显，老龄化社会＋超高密度人口＋严重公共交通依赖，创造了新冠病毒扩散的良好条件。

　　日本国立传染病研究所曾做过东京圈地铁内流感的传播模型：如果有一名感染者乘坐地铁，5天后感染者将会达到700人，10天后感染者将暴增至12万人。要知道普通流感的RO值为1.3，《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给出新冠病毒的RO值为2.2，哈佛的传染病学专家认为可能到达5.4。

对付这么厉害的新型病毒，对高危人群实施有效隔离，切断传播途径是控制疫情的唯一方法。

公共决策不能赌运气，

假设有几个无症状的病毒感染者每天挤地铁，日本会发生什么？天知道。

从这个角度看，日本政府目前的对策存在问题，

如果疫情错过了早期发现、早期隔离的时机，那社会付出的代价就象病毒扩散一样，呈指数级增长。

继续这样下去，

今年八月的东京奥运会就开不成了

。

疫情何时结束？

　　疫情控制的关键，就是对患者的早期发现、早期隔离。也就是说，信息的透明和处置的及时有效，是控制疫情蔓延的前提。

2003年的SARS疫情，之所以能够得到有效控制，主要归功于一位意大利医生乌尔巴尼，他是WHO派在越南工作的一位儿童流行病专家。乌尔巴尼在就诊中发现了一种非常规肺炎病毒，他称之为“非典型肺炎”病毒，并马上报告WHO并与河内方面努力沟通，使得疫情在越南和全世界得到重视和及时控制。为了纪念恪尽职守的乌尔巴尼医生，病毒以他取的SARS来命名。

　　从2019年底新冠肺炎传播，人类还未能深入了解新病毒，对于COVID-19的来源、传播性、变异性等都不很清楚。各地区的控制措施也是动态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做一个严格的拐点预测。

　　从目前的统计数据看，COVID-19病毒导致的疫情在全球的蔓延已经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何时大爆发的问题，新冠肺炎大概率将成为一种长期存在的呼吸系统传染病。也就是说，特效药与疫苗的研发成功之日，才是本次疫情真正结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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