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超越是从这几方面来的。深度,厚度,广度和高度。
题图摄影:晓闽
二十多年前作为最后一届在军校军训一年的北大新生,我在信阳陆军学院军训。
有一天我翻了一个白眼,对着我们军训的区队长,因为受不了她训斥我们的口气。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啊,骂自己的娃也没这么难听啊。我以为她没有看到,就像梁小姐没想到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她。结果她居然看到了,然后她厉声批评了我,“xxx,你还翻白眼,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回去写检讨!“
我只好满怀悲愤地写了人生第一份检讨。最令人难堪的是她命令我在整个区队面前朗读这份检讨书。我念完了检讨,回到下面,心里充满了羞辱和愤慨。我没有想到事后一个力学系的美女学霸说其实你的文笔真不错呢,连检讨书都写得这么好。
我确信这是我人生第一个对我写作能力加以肯定的人--尽管是对着这样一个让人难以释怀的stigma。后来我真的开始写作了,不过时至今日我一直对自己走上写作这条路觉得匪夷所思。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怀有文学梦的人。(当然,我其实是个极其糊涂的人,一直到四十岁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梦想要去追求)。然后,突然之间就发现周围都是一拨又一拨喜欢文学的人,从业余的到现在越来越多专业的,然后,自己就稀里糊涂地跟着这支队伍往前走。又好像是自己不留神就掉进了一个大坑---而且是自己挖的坑,需得一铲土一铲土把这个坑填满了才行。
我这么说其实就是想说写作与我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而其实我的个性似乎也决定我不能成为一个纯粹的作家。因为那些真正的作家都是把写作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粪土金钱,只是纯粹地为写作而写作的人。我不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我是个理性的人,或者说现实的人。我深知写字的投入和收益不成正比,我为此一直抱着写着玩的态度,我从不熬夜写作,我也不喝咖啡,不喝茶,不抽烟,不管写得多痛快,到点就关电脑,多么无趣多么不着调的一个写作者啊。
前两天在一个群里看到霍金说写《时间简史》是为了挣点钱养家,而不是风传的那样为了仰望星空而写。然后又看到霍金是摩羯座。我突然有点哑然失笑的感觉。怪不得呢。这个星座的人就是这么现实,人家那样的大人物都那么坦诚,自己又何必非要往情怀那去靠。当然,纯粹为钱写作也不是一个好的状态,至少现在我写是因为我喜欢写,我写是因为我需要写,我是个嘴笨的人,也不擅长和人交往。但是只要是拿起键盘,就成了个话痨,可以一直絮絮叨叨写下去。至于以后还是不是能这样有话可写,我不清楚,管他呢。只是现在,自己已然走在了这条路上,似乎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鼓励我的孩子去写作,写作像是一把双刃剑,有时候是愉悦的,欢乐的,有如从高峻的白雪之巅飞速滑下一般惬意过瘾。然而更多的时候,它是件磨人心肺磨人精气神儿的事情,也并不是一件你只需努力勤奋就可以做好的一件事。即便你上了这个道,一开始写得顺利,后面的关口却是一个比一个难。有些像是打怪升级,或者是最近一个数学系校友说过的,不停地跨栏。很多人的处女作都是自己的自传或者半自传体,写得很顺畅,很从容。然后写自己身边熟悉的人和事,七大姨八大姑都写完了就会碰到一个写作的的瓶颈,再写什么呢?突然发现没有什么可写了,原来一个人可以写的东西就那么多。生活的细节,童年的记忆,故乡的记忆,朋友的那点子事儿都写了个底朝天,再写,就编不出那些细节和淳朴的情感来了。而一部好的作品,少了这些细节就失色不少。于是乎,很多时候,很多人在写出最初的传记文体后也就销声匿迹了。又或者,你还是有很多构思,可是不甘心像原来那样直白地描述来完成。想运用自己刚刚学到的一些写作技巧。倒述,插述,或者加入一些魔幻的色彩,这样,写作突然变得艰难,你一开始那么顺畅的写作经历突然就行不通了。就像我最近看了科塔萨尔的《南方高速》,特别惊喜,原来小说还可以这么写,不同的人称,不同的叙述角度,甚至可以用不同的顺序阅读。我于是准备东施效颦也写一篇你称之为解构式也好,先锋小说也好的小说。可是一开头特别难,该用不同角度叙述吗?还是都用第三人称?或者有些用三人称,有些用一人称?该用倒述的手法吗?我顿时卡了壳,但是又不甘心像以前那样平铺直述,所以一直磨了一个星期才写了几段话。
可是对于一个热爱写作的人,他是不会停下来的,他也许在徘徊,也许在苦闷,但是最终是会往前走的的,而这时候就需要不停地超越自己,而这个超越是从这几方面来的。深度,厚度,广度和高度。深度是思想性,文章的内涵能挖多深,能否写出哲思和禅意,能否发人深思。而这个很多时候往往是取决于一个作者自身的深度。广度是题材的多样性,一个作家敢不敢去尝试自己不熟悉的题材,敢不敢走出自己的comfort zone。对于一个真正的作家,写作的素材从来是不会缺乏的,他往往是非常敏锐的,能够迅速感知到好的素材。再说说厚度。厚度更多是你文字的积累,醇厚,而这个似乎只有多读多看,有了自己的积累,才会有自己的厚度,真的是毫无捷径可走。高度则是想象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一个作品的构思是否奇巧,是否有新意往往和一个作家的想象力,创造力,虚构能力有直接的联系。而这些,往往需要不停地阅读,或者是去旅游得到灵感,或者是聆听别人的故事得到素材。
当然,自身的经验一定是最好的素材,对于一个写作的人来说经历真的就是宝贵的财富。而一个有心的人也绝不会浪费一滴素材。我开篇说到的那个白眼,我把它写到了我的小说《绿色之恋》里面了。是啊,那是多么不同寻常的一个白眼,当然还不至于改变了我的一生,不过多少起了些涟漪,而那涟漪有些像引力波,二十年后才看到作用力。二十年前的我无从知道到那个白眼的某种特别的意义,也断不会想到那个白眼会跟随着我的记忆走进我的文字,并且在蓝白红三种颜色的启迪下重新回到我的脑海。
万火归一,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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