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还是回国了。
回国前一朋友告诉我：现在的上海，跟你走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上海咯。
十几天前临走前一天，我去了趟淮海路，理发，买东西。在南昌路的小咖啡馆买杯咖啡，里面一桌阿姨爷叔，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春节去哪里玩。瑞金二路路口的日式杂货店，那天工作日不用排队，但犹豫了下，还是跟时髦的年轻人擦肩而过。
当时我好像总是脚步匆匆，急着出门，急着回家。第二天出国，一晚上没睡连夜准备好稿件，早上六点多开始收拾行李。十一点时，一家人到达浦东机场，挨个问，护照手机都带好了吗？
我以为旅行将是这个月的生活主题呢。
形势在20号左右开始起了变化，因为从慕尼黑开始，所有的中国人都在药房里拼命买口罩。在一家药店，店员告诉我，刚才来了个人，把高防护的六十个口罩全都买走了。我问她你知道武汉肺炎吗？她点点头，说对啊，现在很多中国人需要口罩。
就在那家店，我买到了仅有的12个普通一次性口罩。
比起旅游，显然每刷一次朋友圈，得到的震撼更多，刚震撼完，发现全部都是谣言，除了勤洗手是真的。不久前加的一个群，本来没人说话，后来每天上千条消息，都在讨论武汉肺炎。
儿子在瑞士得了流感，一路发着高烧，不过卢塞恩的急诊室里，医生没怎么当回事，他没带口罩，也没穿防护服，听到我们讨论冠状病毒，无比确定说：不，从报告上看他不是肺炎，就是乙型流感。
得了流感的小孩在皮拉图斯雪山上疯玩半天，医生说了：只要状态好，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路烧到奥地利，又去一家儿童医院，这回忽然严肃起来，我们直接到了隔离病房。每个人，从护士到医生，都带着口罩。
除了验血，还上了血氧仪，结果显示：他看起来比正常人的肺更好。
之后一群人摘下口罩，形势又轻松了。
这时的维也纳，已经没人能买到口罩了。团里的导游和领队说，不着急，我们现在出发去别的区买。他们刚买完，碰到中国人进店，直接说：花三倍价格收购，行不行？
有些同胞真神奇。
儿子的烧，是在回国前一天退下来的，所以我和小陈反复思考，到底要不要回国。如果回程飞机上一个不巧又反复发热，会不会下飞机就直接被隔离？我们开始看巴厘岛和普吉岛的机票，这两个地方看起来都不错，没有流感，也没有武汉肺炎。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想回家。比起以前的旅程，这次去欧洲只呆了短短十天，远远没到归心似箭的程度。可人在国外，每天都很惦记，国内到底怎么样了。没有逛街的心情，虽然欧洲正值冬季大打折，正是逛街的好时候，但这种时候，买了有什么用？
回程这天，在登机口，气氛陡然紧张，几乎一大半的人带上了口罩。儿子想买一个小礼物，纪念品店的奥地利女人，十分粗鲁地用一个小指头，翻了一下那个音乐盒，找到标签页。团里有朋友说，在维也纳一家鞋店买鞋，一个华人雇员提醒她，带上口罩。
不过事情总有好的一面，这架跨国航班，是我坐过最空的一班，几乎只坐了一小半的人，根本不像来的时候那样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人去中国了，除了中国人。
上飞机后，我周围的乘客，一如既往带着口罩，有两个坐在窗边的小女孩，在整整十小时的飞行中，除了两次吃饭拿下口罩，其余一直紧紧带着口罩，而且是那种压迫感很强，我戴半小时，就会勒得面部肿胀的n95口罩。
跟小心谨慎的旅客相比，奥地利航空的空乘们大大咧咧，全程没戴过口罩。
再到浦东机场，一进入公众场合，四处弥漫出一种“此地不可久留”的气息。人人脚步匆匆，免税店里，有大姐买了两篮子化妆品，到处问人借护照，因为一个人限额八千，她想多买一篮。
朋友圈里老有人说，买不到口罩，买不到泡面，买不到蔬菜。
去停车场前，我在机场便利店买了几瓶水，顺手拿了两盒周黑鸭，买完才想起来，这是武汉的鸭子。
但是鸭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早上七八点钟，机场高速公路一片空荡荡，一直到下了g60，我爸努努嘴说，哟，进城在查了。另一边的高速出口，车已经排起长龙。
从我家附近的高速出口出来时，我们遇到了第一次体温测试，幸好车上每一个人都在正常范围。
回家，年前买的马醉木掉了一地叶子，清理圣诞树，拖地，开暖气……发现生活跟原来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是，原来做这些事总觉得是浪费时间，但现在在家就是最好的贡献。再一次充分体会到，只要眼里有活，就可以一直忙个不停。
有点不方便的是，青菜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难买，更难买的是口罩。
在欧洲遍寻口罩无果，当时在某宝下单的口罩，回家的时候正好送到，拆开一看，是假的。188元买了五个口罩，全部是假货，让人啼笑皆非。
（网上说这种字体印刷有小黑点的就是假货）
想到陈忠实写陕西农民卖柿子，上面是火红火红的真柿子，下面两层都是石头，他感慨“那些往柳条编的小篮里塞进冒充火晶柿子的石头的农民乡党，会是怎样一种小小的得意。”我感慨，都到这份上了，竟然还有人一边涨价一边卖假货，这不是得意，只能是坏出了某种境界。
在家呆了整整一天后，开始不怎么关注朋友圈的消息。
想在网上买点鲜花，这个沉闷的冬日，需要增加点颜色。
忽然每个人都开始变成了惜命的中年人，睡觉，喝茶，读书，没什么非出门不可的理由。生活终于变得像海子的诗一样。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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