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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荠麦青青(微信ID:yujianjmqq
作者:荠麦青青
父亲曾经形容草原的清香
让他在天涯海角也从不能相忘
母亲总爱描摹那大河浩荡
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遥远的家乡
如今终于见到辽阔大地
站在这芬芳的草原上我泪落如雨......
那年,台湾作家席慕蓉来到内蒙,站在牧草青青、辽阔无垠的大地上,热泪奔涌,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曾在她的梦里无数次萦回与激荡。作为蒙古民族的后裔,三千里山河的故乡,第一次在她的眼前,如锦缎般铺展。
多年后,一群早已长大成人,甚至鬓染秋霜的上海孤儿,重回内蒙草原,重回内蒙母亲的怀抱时,他们老泪纵横,亦齐声唱着《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国家孩子》剧照
他们不是草原的孩子,草原却成为了他们的第二故乡;
他们不是草原母亲的孩子,草原母亲却给予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一场罕见的自然灾害席卷了大半个中国,使得全国上下陷入了不同程度的饥荒。
江浙一带受灾严重的农村,很多家庭挣扎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当“活下去”成为了最残酷的考验时,那么伴随它的,一定不乏人间惨剧。
当时很多养不起孩子的父母被迫选择了一条不是生路的“生路”:将年幼的孩子遗弃到上海等大城市。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他们以为大城市繁华阜盛,总会有一口饭可以喂养可怜的孩子。然而,这样的侥幸心理,换来的只能是弃婴的生死难卜。
当时,上海的儿童福利院接收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咿呀学语的幼儿面如菜色、襁褓中的婴儿嗷嗷待哺。
上海孤儿来到内蒙古 | 图自纪录片《母亲在草原》
因物资极度匮乏,这些孤儿经常因营养不良而患病,甚至夭亡。
时任全国妇联主席的康克清了解情况后,立即向周恩来总理汇报。
在周总理的指示下,康克清找到了时任内蒙古自治区主席的乌兰夫。
乌兰夫在征求了内蒙古其他领导同志的意见后,毅然决定接收3000余名来自上海的孤儿。
这趟“求生”之旅,历时三年。3000余名孤儿,陆陆续续,从千里之外的上海,被接到了遥远的内蒙古。
乌兰夫主席当时做出批复:要确保这些孩子“接一个,活一个;活一个,壮一个”。
从江南到塞北,从赤地千里,到青草连天碧,是一次生命的漫长迁徙,作为命运的弃儿,这些小到一两岁,大至七八岁的孩子,最终被草原宽广温暖的怀抱所接纳。
当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国家的孩子
“国家”二字有千钧之重,它意味着更大的责任,肩负着更神圣的使命。
起初,3000名孤儿被接到内蒙后,第一批身体比较健康的孩子很快就被领走了。健康状况不良的孩子到了草原,先被安置在育婴院,以调养他们羸弱不堪的身体。
牧区抽调了一批年轻的女牧民来当保育员,当时只有19岁的都贵玛就成了其中一员。
苏木领导问她能不能照顾孩子,年轻的都贵玛慨然应诺。从此,她走上了一条荆棘密布之路。
都贵玛年轻时的照片
“当时28个孩子中最小的才刚刚满月,最大的也仅仅6岁,就像草原上的小羊羔一样。看着他们一个个饥饿的样子,我想草原能够让他们健康成长,然后就把他们带回了家中的蒙古包,照顾他们吃喝拉撒睡、换尿布等等我都不会,只能一步一步地学。”
这个未婚姑娘克服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困难,整日忙得如陀螺般的她,时常面临着精疲力竭、焦头烂额的考验。
虽然为此吃尽了苦头,但都贵玛却说,我绝不放弃!
因为看到孤儿的一刹那,她也仿佛像看到了当年被命运遗弃的自己。
1942年,都贵玛出生于内蒙古乌兰察布四子王旗。4岁那年,还未充分省察人间事,她便遭遇了双亲猝然离世的不幸。
幼小的她牵着姨妈的手,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那个再也没有了父母的家。
六尺之孤,寄生于茫茫的天地,幸有姨妈的照顾,她才得以存活下来。
如果说都贵玛不辞辛劳地照顾这些孤儿,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孤儿情结;那么后来收养28名孤儿,是她作为草原人做出的大爱义举。
19岁的花样年华里,别的女孩子沉醉于花前月下,她却成为一名整天围着一群非亲生的孩子转的未婚妈妈。
都贵玛在牧区工作的旧照
面对角色的迅速转换,都贵玛从最初的五味杂陈,到最终的甘之如饴。
回忆起那段最难的时光,都贵玛说:“那时家里接收了那么多孩子,像关了很多小羔羊一样特别吵。我白天要照顾他们,晚上还要值夜班,夜里是最难熬的,根本没有办法睡觉,一个醒来哭,其他的就都跟着闹。”
一开始,爱干净的她看着孩子们的尿布就恶心,后来,不但不感觉恶心,每天还特意去闻一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辨别出孩子有没有生病。
而当孩子生病时,她经常冒着凛冽的寒风和被草原饿狼围堵的危险,深夜独自骑马去几十里外找医生。
28个孩子,各种状况总是层出不穷地出现,年轻的都贵玛左支右绌,却一次次化险为夷。
都贵玛(中)女儿查干朝鲁(左)在居住的蒙古包前合影
有时孩子发高烧,她就整夜难眠,衣不解带,看护着孩子,直至他们转危为安。
很多时候,抱着高烧渐渐退去的孩子,她喜极而泣。
他们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她却一样视如己出。
在她的精心呵护下,这群来自南方的孩子们,熬过了草原上的风霜,抗住了北方的寒冬,一个个都长得结结实实、健健康康。
在中国那段最艰难的时期,都贵玛收留的28个孩子没有受到任何饥馁之苦,没有一个因病致残,更无一人夭折,在那个缺医少药、又经常挨饿的年月,无疑是一个奇迹。
而草原的其他母亲们收养的来自上海的3000多孤儿,也都在第二故乡健康茁壮地成长。
他们很多人都有了自己的蒙族名字,护佑他们长大的额吉(汉语“妈妈”的意思)成为他们的“长生天”。
当年,草原的母亲宁愿自己忍饥挨饿,鹑衣百结,也竭尽所能地,让这些被称作“国家的孩子”们吃饱穿暖,得到草原人民最笃厚无私的善待。
正像斯琴高娃老师说的那样:“一位母亲收养一个孤儿,叫做善良;一个草原收养了3000名孤儿,应当说是一个民族的博爱,是草原母亲最无私的奉献。”
但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都贵玛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为了孩子们更好的未来,都贵玛狠下心来,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送他们离开!
毕竟是28个孩子啊,他们在一天天成长。她再有本事,再肯百般吃苦,也无法去应对越来越棘手,越多越困难的问题。
但她同时也担心,将这些孩子送养的新家庭是不是真心接受这些并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所以,在决定将孩子送走后,她会告诉前来领养的父母,接孩子时要带上全新的衣服。
因为,当地的草原有这样的一个风俗,领养孩子的时候要准备好新衣服。孩子出生的时候什么都没穿,既然要领养,就要把他们当成刚刚出生时的婴儿一般,像自己亲生的一样去照顾。
都贵玛每养壮或养大一个孩子,别人就接走一个,她生生经历了28次的痛苦离别。
她将上海孤儿抚养长大,目送他们渐次离巢,飞向更高远的天空,她自己却孤身只影,以度余年。
都贵玛的丈夫英年早逝,她一生未孕,但是她说:“母爱让我的生命变得充实而幸福。”
57岁的达来,他的牧场距离都贵玛的家不到100公里,有关自己的身世,他所知甚少,直到儿女长大,他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额吉。
都贵玛和她抚养过的达来在天安门广场合影
而达来离开的这些年,都贵玛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这个孩子。
母子相认的那一天,她买上奶皮子、奶豆腐和一些奶糖去看望达来。
那一天,达来的家里,架起了一口大锅,煮上新鲜的羊骨头。母子二人谈笑风生,看着也已经年过半百的达来,都贵玛说:“不管我的孩子多大年纪了,他都是我的孩子。”
他们中大一点的六十多岁了,小一点的也都过了知天命之年,其中很多在草原长大的孤儿没有回到上海,扎根于草原的他们,矢志回报草原母亲的天高地厚般的恩情。
有的孩子则远走高飞了,但他们飞得再远,也会时常回来看看,因为他们的心在草原,因为养育了他们的额吉在草原。
▲都贵玛和他曾抚养过的扎拉嘎木吉在翻看老照片( 新华社邓华摄)
凤凰卫视执行董事王纪言说:“在草原上,他们叫国家的孩子。当国家把孩子交到草原时,恰好交给了最有同情心、最慷慨、最大度的草原人,交给了草原的母亲。所以,这些国家的孩子跟这片土地,跟这里的人,有特别亲的感情。这在别的地方是做不到的。”
“我从心里爱他们,也真心感谢他们,让我体会到了做母亲的快乐。”对于都贵玛来说,被孩子们叫一声“额吉”就是最大的幸福。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都贵玛从当年花样的年纪,到了垂暮之年。她的背驼了,眼神浑浊了,已经苍颜白发的她如一棵秋天的老树,枝干虬曲,年轮如刻,见证着世事的蹇难与岁月的沧桑。
与子女们聊天 邓华摄
如今,她的孩子们散居四方,职业不同,生活的轨迹各异,但他们最大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都有一个额吉叫“都贵玛”,他们都曾在她宽厚的怀中被她喂大。
你在远方我的母亲
梦中的你在亲吻着我的脸
你要我勇敢像云中的雄鹰
你让我坚强像风中的花朵
当我昂起头大步向前走
我知道你会永远陪伴我......
而留给都贵玛的记忆,除了那些和孩子们共度的艰辛而又幸福的时光,就是那个记录着孩子们名字和和新消息的本子了,换了一个又一个,但她都一直珍存在身边。
2005年,都贵玛在去旗里开会的路上,遭遇车祸,颈椎受伤。多年来,都贵玛时常接济贫弱,家里并不富裕,病床上的两年,不但让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家里也日益捉襟见肘。
都贵玛在牧区的家里照看小羊羔 任军川摄
都贵玛的亲人希望她能向政府申请救济,毕竟,他们的额吉有着“草原母亲”的称号。
但这一要求,都贵玛却从未开口提出。
都贵玛不仅将一片爱心赋予了上海的孤儿,也给了草原上的母亲。
都贵玛所在的杜尔伯特草原地广人稀、医疗卫生条件十分落后,不少牧民年过半百就已诸病缠身,而生产更是成为广大妇女难以跨越的一道“鬼门关”。
她发现草原上的产妇们因分娩而承受巨大的风险,甚至因此留下一生之痛时,她不顾亲朋好友的劝说,毅然参加了旗医院组织的学习培训。
基础文化极其薄弱的都贵玛,一边放牧一边学习。在她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了无数的医学概念和救护措施。
同时,她向能接触到的的妇科大夫虚心求教,经过大量实践的摸索,逐渐掌握了一套即便在简陋条件下也能顺利接生的独特而珍贵的方法,就这样,都贵玛凭着对工作的巨大热情和对草原母亲的责任担当,成为了当地有名的妇产科医生。
十几年来,她先后挽救了40多名年轻母亲的生命,她也因此被称作当地妇女的“守护神”。
上了岁数的都贵玛患有严重的白内障,有人劝她做手术,她却说:“年纪大了,不用做了,省下钱还能帮助几个贫困学生。”
她收养过的儿女们看她孤苦一人,生活不方便,想接她到城里享享福,但是都被她谢绝了。
都贵玛不希图什么回报,她最朴素的愿望,就是这些大难不死的孩子们,都能生活幸福。不给孩子添麻烦,是上了年纪的父母唯一能表达的爱的方式。
多年来,她的屋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一部老式望远镜陪伴了她几十年,而当左邻右舍有困难时,她解囊相助,从不吝啬。
“什么是爱?通向一切高度和深度的东西就是爱。”
2006年12月,都贵玛获得第二届中国“十杰母亲”的荣誉称号。
都贵玛得到的荣誉奖章
2019年9月2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奖仪式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
草原母亲都贵玛被授予“人民楷模”的国家荣誉称号,接受主席亲自授予的奖章。
都贵玛物质上并不充裕,但在精神上却“富比王侯”;她孑然一身,没有子女,却有28个孩子唤她“额吉”。
作家张晓风曾在《母亲的羽衣》里写道:
“哪一个母亲不是仙女变的呢?而有一天,她的羽衣不见了,她换上了人间的粗布——她已决定做一个母亲。
仙女根本就知道箱子在哪里,她也知道藏钥匙的所在,是她自己锁住那身昔日的羽衣的。
她不能飞了,因为她已不忍飞去。”
都贵玛在家中观看自己年轻时的照片,楚天都市报刘毅摄
她锁住了自己的羽衣,以母亲的身份,以半个世纪的真情守候,为那么多人撑起了一片蓝天。
在草原母亲爱的感召下,这些“国家的孩子”们也在以实际行动回报草原的哺育之恩。

17年前,查干朝鲁与其他10位“上海孤儿”身着蒙古袍,回到上海市普育东路20号的原“上海市儿童福利院”。
短暂的探亲后,他们又回到了内蒙古。
▲查干朝鲁与乡亲们在一起
很多人问过查干朝鲁:“你不想定居在上海吗?”
他说:“我的根已经深深地扎在草原了。”与落叶归根相比,查干朝鲁更希望在内蒙和上海间搭建好爱心桥,为草原发展寻求更多的新机遇。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
59年前,草原向上海伸出无私的援助之手;半个多世纪后,“上海孤儿”为草原建设竭尽全力。
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
一生命运多舛,在苦水里泡大的人,会有余力厚施于人吗?
草原母亲都贵玛给出了最好的回答。
如今,她的爱早已化作了满天的繁星,亦如草原上最美的萨日朗花。
参考资料:
1.六集系列节目《为了国家的孩子》
2.电视剧《国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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