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几年前的教育改革之后,老师的工作量大增,我意识到很多对教育有热诚的老师都离职。
外人对此了解根本不多,无从理解在英国当老师的各种压力和挑战。当然,做老师的成就感并非其他工作可比拟的,这也是我继续留下来的原因。
我认为英国教育越来越趋向只着重成绩,而这种文化衍生了很多问题。
工作压力不等于工作量和压力。
工作量固然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例如学校入面的问责制,Ofsted评审带给学校的各种压力,学校管理层给教师的额外工作等。
但对我来说工作量和压力是分开的。工作量是一回事,但压力是另一回事。虽然很多时候他们是有关联,但并不是有绝对关联性。
为什么我会这样说?我认为大部分工作的工作量都会很大,因此我绝对不会介意。
而问题的症结在于你非常努力地工作,但你感到不被信任,经常会有人查看和怀疑你的工作质量,而且要你提供大量证据去证明你为学生做了什么,我认为这就是浪费我的时间。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满意我以前工作的学校的做法。一个班入面有大约30个学生,假设当中有一部份达不到学校要求的目标,我要为每一位学生写我会用什么教学策略和行动来令到这些学生达到目标。
我还记得我有一天晚上待在学校里面写这些报告写到6时,都还未准备好明天的课堂,我抬头对着天花板长叹一声“What's the point?”。
我记得以前有一位同事Jack跟我讲过这一段说话:
”不幸地,这就是教育的现况。你需要纪录每一位学生的出席率,如果当中有一些出席率比较低,你又必须跟家长们开会议。如果学生们的成绩不够好,你又要另外开课后的辅导班。如果学生们的行为不好,你又要在课后打电话跟家长沟通,有时甚至要约他们出来见面开会,而且还有家课等等。
你做的所有东西最后都是只是为了用来证明为何学生们达到或者达不到学校定下的目标。
我不知道Jack是否还留在教育界,但他说的这一段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要做的工作有用的话,再多也不打紧。相反地,如果工作只是为了做而做的话,就算一分钟也只是浪费我的时间。
每一样东西都需要证明
其实关键就在于两个字,”证明(Justify)”。我们做的很多额外行政工作都只是为了证明学生能否达到预期进展是否老师和学校的责任。
很多时候老师的half term假期都要回学校补课,而且需要做纪录,必须写报告纪录一下帮那一些学生补了哪一些内容。
之后又要拿着这些纪录和学校高层开会去讨论学生们的进度,然后又要根据这些新的纪录来更新他们的目标,之后由于这些目标和纪录的改变,老师们在设计课堂的时候又要重新做一遍。
我在以前的学校任教的时候,每一位老师都经常在开会的时候被管理层问一些无意义的问题。
“你可以告诉我你怎样做来保证学生xxx能够达到他的目标?”
“你为学生xxx提供了怎样的额外辅导,令到这位学生可以达到足够的进度?”
还有另外一个例子是关于考试卷的。有一次我们批改完考试卷之后,部门主管Andrea要求我们把每一位学生在每一份考卷的每一条题目的分数都输入到Excel表格内,从而分析学生们在不同课题的强项和弱项。
你试想一想,每一位老师有超过120名学生,每一份考卷起码有超过30条题目,那么就是起码会有3600次数据输入。这个要求其实某程度上是合理的,但非常花时间。
我的同事Jonathan当时提出一个反建议,“我任教的这个班级已经两年,我经常批改他们的练习,对每一位学生的强项和弱项都了如指掌,我可以把他们的强项和弱项都写出来,然后再针对性的辅导,根本没有需要做这项工作。
Andrea淡然的对Jonathan说了一句,“Jonathan,这个我当然知道,但管理层需要的是证明。
当什么东西都需要证明的时候,信任已经荡然无存。
要证明自己无辜,才能脱罪
简单来说,有一些的学校文化非常奇怪。你需要不断提供证据去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不然的话你就是有罪。学生达不到预期进度不是学生的问题,管理层首先指向的就是老师。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
如果学生达不到预期进度,接着就有一连串的行动。例如管理层经常会到你的课堂观察,然后又跟你开一个会议,名义上是给你一些反馈,实际上就是给你压力,暗示你做得不够好。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又要开一个学生进度会议,在这个会议中你又要提供一大堆的证据证明你为学生做了什么,这根本是一个无止境的过程。
我记得有一次我的一位女同事Sarah在教员室内,因为抵受不住压力,大声地喊了一句,”我只想被信任!”,接着整个教员室都鸦雀无声,Sarah掩面痛哭起来。
有一些老师仿佛每天带着一个有罪的身份上班,然后利用工作时间证明自己无罪,才能安心地下班。
教育热诚可以战胜一切
可幸的是,在我相识的老师之中,有超过九成以上仍然对教育拥有非常大的热诚。我们无惧很多额外无意义的行政工作,仍然以学生的利益为依归,做好我们的工作。背后支撑着我们的就是教育热诚。
我还记得当初我投考教师,在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的长处是什么?”。当时我的回答是我以前在香港是工程师,因此我有非常深厚的数学底子和知识。当时面试官淡然地回答了我一句:
知识可以后补,教育热诚并不能。我们要寻找的就是要有教育热诚的老师。
自此之后,我对英国的教育改观了。英国教育看重的并不只是老师的知识储备,而是他们的教学热诚和技巧。很多人都看过英国新闻知道现在英国教师短缺,可能你会以为是因为申请人数不足,但事实是大学每年都拒绝了很多人的申请,因为为英国教育把关的人抱着宁缺勿滥的态度。
除了我们自己本身的教育热诚以外,学生的感谢和家长的支持也是英国老师们维持教育热诚的一个主要原因。
有时候,学生们会送给我一些他们自己做的感谢卡。
家长们有时候会发感谢电邮给我,赞赏我的教学和为孩子们的付出。
正正是由于这些支持,英国的老师们才能撑下去,尽力为下一代谋福祉。
结语
我之前认识一些教师朋友都因为顶不住这样的工作环境从而转学校,甚至转到另一个行业。
幸运地,我现在任教的学校非常信任老师们。行政工作量大大减低,老师们可以把时间运用在教学上。我可以花更多时间计划课堂,准备问什么问题和批改作业等等。
这就是全英国最顶级2%的学校和一般公立学校的分别。
老师们可能得不到管理层的信任,但我们得到了学生和家长的信任,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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