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奇”的原生家庭,错综复杂的情感经历,未婚生育的单亲母亲——一起来品读她的传奇经历与破土重生。
yours 非非马
本文作者:迷宫猫 & 非非马
她,十九岁从辅仁大学退学,二十二岁在影坛一炮而红,二十六岁与宝岛最负盛名的文化名人闪婚三个月之后又闪离,三十五岁息影,此后全身心地探索身心灵与环保事业,四十一岁未婚生女。
她的前夫李敖曾经如此评价她:
如果有一个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优游又优秀,又伤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别人,是胡因梦……
是的,今天我们就要来说说胡因梦的传奇故事——她人生之曲折性、传奇性、丰富性可远不止她与李敖广为流传的那些“纠葛”与“口水”。
今天,就说说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细节与故事。
说明:本文细节主要取自胡因梦自传《生命的不可思议》以及一些有出处的严肃媒体报道。

预警:文章很长,但故事性很强,可慢慢读来。
01
“离奇”的原生家庭
1953年4月21日,胡因梦出生在台中,那时她的母亲已经四十四岁,父亲四十九岁,绝对的“高龄”。她的出生被父母称誉为“一桩传奇”。但相比于胡因梦的出生,她父母在那个动荡年代的一生遭际,大约更称得上“传奇”。
胡因梦的父亲胡赓年
胡因梦的父亲胡赓年本姓瓜尔佳,生于1905年的沈阳,属于满洲正红旗。可惜,这位贵族后裔天生苦命,出生不久就没了父亲。母亲性情太过刚烈,在他不到两岁时,因为一件小事被人误会,竟抛下幼子,吞了鸦片自杀
父母都去了,甩下三个孩子。当时胡赓年不到两岁,上头有一个大哥(自传仅提及有这么一位大哥,但没交代过具体情况),还有一个当时才六岁的姐姐。每当他哭着找妈妈,小姐姐就只好背着弟弟在村子里踱步,慢慢地等弟弟平静下来。
姐弟俩这样相依为命地过了四五年,因为父亲的远房姻亲臧式毅家里需要一个女孩儿帮忙,于是姐姐带上小弟弟一起寄居到了臧家。臧家人对胡赓年不薄,一路供他读书到了东南大学。
饶是如此,父母双亡的创伤和寄人篱下的经历还是给胡赓年的心理投下了浓重的阴影。他相貌堂堂,成绩优异,却总有股遭排挤的感觉,养成了敏感又阴沉的个性,总是沉默寡言
在东南大学求学期间,胡赓年结识了他的第一个妻子——潘玉璞。建立这桩婚姻的理由竟然是缺乏母爱,当时潘小姐的母亲很喜欢这个英挺的小伙子,所以,某次胡赓年生病时,潘家母女一起悉心地护理他,他被这母女俩的温情感动,就把自己“许配”给了潘小姐。
可过后问题就出来了。一天,他无意中听见了潘家母女俩的私房话,里面有对他的不满之处。他发现自己在岳母心里还是一个外人,失望之下开始和妻子疏远。
东南大学的学业还未完,他只身赴日本的早稻田大学攻读政经去了,后来又在帝大研究所待了两年。
按下这支线索暂且不表,再说胡因梦的母亲璩诗芳。
胡因梦的母亲璩诗芳
璩小姐生于1910年,老家在安徽桐城,父亲是天津的一名县长。但她的亲生母亲只是一名填房夫人,而父亲的正房却生了两个儿子,她上小学时,父亲又纳了一个妾,又添了一个儿子。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中,她从小就目睹了深宅女人间的种种“宫斗”,对于那些女人的软弱、狭隘无知,她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
她人生的第一次转折点发生在十四岁那年。
璩诗芳的母亲突然得了腥红热,很快就传染给了全家。眼见三个儿子都被病魔夺去了生命,老父亲万念俱灰,第二年也过世了。
男主人没了,剩下的女人们很快打起争产官司来。
在这种对峙时刻,璩诗芳受过的教育展露出优势来。因为一手好文采,才十四岁的女孩儿就替母亲写起了状子。
璩诗芳的诗文造诣确实了得,看问题也颇有见的。
可惜,璩诗芳在一个男权强大、保守又动荡的年代里到底仍是一个“弱女子”,尽管她后来就读于天津女子师范学院中文系可还是迫于生计嫁给了一个自己并不中意的男人。那时,她二十岁。
当时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她丈夫家里当然不差钱,人也十分干练,只是相貌上有点对不起太太。
但真正让璩诗芳受打击的是,她竟被丈夫传染上严重的性病(淋病),害得输卵管堵塞,到处求医问药都打不通。
转眼到了抗战时期,她和服侍她家三代的仆人老李一起住在重庆的歌乐山上。而她的丈夫要好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上山跟妻子见上一面。这样的日子一熬就是八年。
胡因梦父母相遇
璩诗芳和胡赓年的初次相遇,就发生在这些寂寞的日子
在歌乐山上的一个友人家,这对俊男美女给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匆匆一面,还来不及擦出火花。
抗战胜利后,他们又在上海的朋友家相遇,这回他们擦出了电流。
那时的胡赓年虽说已经和前妻及两个儿子分居了,但还有可能复合。可璩诗芳对胡赓年志在必得。
她一天一封情书往沈阳寄(胡赓年那时又回了沈阳),把自己的生活描写得如地狱一般,求对方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
胡赓年本就心中有意,见了这些妙笔生花的情书,更加心旌摇荡。
于是,潘女士干脆主动退出,自个儿赴美留学去了。在当时,也算是豁达飒爽的奇女子一枚了。
倒是胡赓年的性格里始终有着强烈的逃避倾向,面对现实中的人际困境,或是一段将要结束的情感,他往往一走了之,很少做正式的当面沟通。这带来的恶果是,他的两个儿子,永远不随他姓了。
现在,这对情人,也就是胡因梦的父母正式脱离各自的家庭,在上海同居生活了。他们都没有和原配正式离婚,也没正式结婚。这在当时也算是惊世骇俗了。   
可这样你侬我侬的好日子也只维持了一年。很快,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当时胡赓年在国民党这里担任要职,在璩诗芳的极力劝说下,两人搭船去了台湾。
胡因梦父母矛盾出现
就在赴台的路上,一件小事令胡赓年开始质疑他们之间的精神差异。
临行前,胡赓年把自己勤务兵的一张行军床送给璩诗芳的一个亲戚,人家都过来取床了,却被“胡太太”半路截胡了。
究其根源,璩诗芳本来就掌控欲强,再加上童年时没有建立起安全感,导致她对物质的占有欲异乎寻常地强烈。而胡赓年更重视的是一言九鼎,是大丈夫的面子和尊严。
但不擅长沟通的胡赓年,再次把这件事儿默默埋在了心底。
他们之间的巨大差异在入台后进一步累积发酵,终至爆发。
1949年春天,这对“半路情侣”抵达台湾,暂居台中的朋友家中。
起初,这段感情还算琴瑟和谐。
据胡因梦的回忆:
两三岁时,她和爸爸在家中的大床上玩耍,她粘在妈妈那边嚷着要奶吃,爸爸却挤到母女俩中间,一把搂住爱妻,逗女儿吃醋。
可惜,一家三口相亲相爱的场景只停留在胡因梦四岁前的记忆中。
从四岁开始,她的父亲把越来越多的时间放在台北,好长时间才回来一次,探望住在台中的妻女。而母亲耐不住这难熬的寂寞,几乎每天都跑出去打麻将。
在小因因(胡因梦小名)的心中,那时和自己最亲近的反而是仆人老李,是这位慈祥的老仆人天天照顾她的吃喝,接送她上幼儿园。她连自己的心里话都只能向“爷爷”倾诉。
才不过几年时间,这段“乱世姻缘”的画风便急转直下,令人一声叹息。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双方的三观、沟通模式等差异巨大,而且谁都不肯让步
最近,陈宝国等一干老戏骨拍了部主旋律佳作《老酒馆》,这部戏把民国旗人的性格群像刻画得入木三分——讲究规矩、死爱面子、注重尊严、又有点逃避现实。
胡赓年也算他们中的一员,性情上很多地方如出一辙。可这些特质落在璩诗芳的眼里,只换来深深的鄙夷不屑。
比如:
他被璩诗芳劝说去做律师,可到了法庭上总是打不赢官司,璩诗芳就越发觉得丈夫无能。
有时,胡赓年从台北带薪水回家,走到半路上遇到同事缺钱,他就把工资的一半给人家,只交给家里另一半薪水当家用,璩诗芳对金钱的恐慌就越来越严重
这璩诗芳,本和丈夫一样心高气傲,可由于畸形的原生家庭影响以及后来的家境变故,她变得更注重现实物质利益,脾气也更加火爆,之前提过的“行军床事件”就是一次爆发。
在家人都明显不适的情况下,她依然我行我素,永不妥协,丈夫和女儿的心都渐渐远离了她。
此外,相比等级意识分明的璩诗芳,胡赓年更加体恤仆人,每次从台北回来,一定会偷偷塞点钱给老李。但在夫人眼里,丈夫偷着给老李钱,那是破坏行规。
胡因梦的父母渐行渐远。
小因因慢慢沦为了父母之间的夹心饼。
先是母亲跟女儿唠叨父亲的无能与自卑,大一点后换成了父亲跟女儿控诉母亲的现实与拜金。
一天晚上,父女俩一起躲在被窝里偷着看武侠小说,父亲突然对女儿说:“那个老达卜(上海话:老太婆)根本是金钱挂帅,她心里永远是金钱第一,她第二,别人第三。
女儿明白了,父亲已经是如此深地厌恶母亲、鄙视母亲。
终于,在胡因梦读初三那年,胡赓年彻底放飞了自我,在外面找到了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华姐。
那时他们一家三口都住在台北,这事儿很快被璩诗芳察觉了。
没过两天,胡因梦被干爹叫到家里密谈,说他父亲表态了,要和母亲分居,别再互相折磨了,就此事征求她意见。
做女儿的,回答出奇坦率:
“如果他们还想活得久一点,最好尽早分开。”
这番话得到了干爹的赞同,但在母亲那边,胡因梦当然被责骂了一通,说:“天下的孩子都是劝和的,只有这个不孝的东西最特别。”
胡赓年从此搬出去和华姐一起生活了,但每个月的薪水全部交给璩诗芳作为家用。
后面的二十余年,家中只留这对母女相依为命,父女偶尔会见面。
璩诗芳一直对伴侣的变心耿耿于怀,所以不愿意女儿经常看望父亲,如果女儿主动给对方打电话,她也颇有微词。
父亲爱的女子——华姐
说到华姐,她本是江南女子,多年来经营餐饮业,独立豁达又带有无私奉献的传统母性,正是这点深深吸引了一直在追寻母“关爱”的胡赓年。
他们相处几年后,胡赓年便瘫在床上不动了。
从那以后,华姐包办了他的吃、喝、拉、撒,给他喂食。因为心疼胡的不幸,即使他生气时用掌打她或是拧她的大腿,华姐也全都承受下来。
这些,胡因梦全都看在眼里,所以从没嫌恶过这位拆散她父母的华姐。
1989年,胡赓年去世。
当胡因梦把父亲的死讯转告给母亲时,母亲先是毫无表情地进了卧室,到了半夜,开始发出咒骂的呓语。她见到母亲在床上缩成胎儿形状,全身颤抖着,不停地骂着:“你这个老鬼……你总算死了……我活得比你长……我赢了……”
胡因梦只得默默地把门带上,回了自己的房间。
“立法院”向胡家发放二百多万的抚恤金,胡因梦出于感激和揣摩父亲的想法,决定把钱给华姐。令她意外的是,母亲答应了,但要先把钱汇进她们母女的银行,一周后再打到华姐的帐上。

果然,一周后,等胡因梦再询问这件事时,母亲却变了脸,坚决说:“我怎么可能把这笔钱平白送给那个破坏家庭的女人?”
胡因梦听了,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把老母逼到沙发一角,像骂女儿一样骂了老太太一个小时。
她控诉了许多母亲的错误:
“一生都活在恐惧和自保中。”
“还要把心里的恐惧投射到你下一代的身上,处处设限,让人家无法自在,无法快乐。”
“你的问题根本不在钱多钱少,最重要的是你太没有爱了,既不懂得爱别人,也不懂得爱自己……”
母亲这次没有回嘴对骂,转天就把钱转给了华姐。

母亲生命的终点
当母亲患了卵巢癌,走到生命的终点时,她当着胡因梦朋友的面,为自己的人生下了一个客观的总结——乏善可陈
这句“乏善可陈”,当时差点让胡因梦掉下泪来,这是她听过的,从母亲嘴里说出的最诚实的一句话。她意识到,母亲在拆掉那堵心墙了,女儿反而开始不知所措,开始不忍了。
相比胡赓年生命中的另外两个女人,璩诗芳大半生的创造力都挥霍在了麻将桌上。
华姐始终独立经营自己的生意,温柔博爱;
潘玉璞当年离开前夫赴美留学,后来以硕士学历毕业,考进了联合国工作,一度担任过统计部主管。
而且,她们都和胡因梦相处融洽,没有丝毫对立情绪,这更令胡因梦诚心佩服了。
反观自己的母亲,她从来没想过独立工作,一生被束缚在内心的恐惧中
在璩诗芳离去的前一晚,她断断续续地向胡因梦讲述了一些往事,交代了一些放心不下的牵挂。她想让女儿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始终没有爱。
人生尽头的反省或许太迟了,但这些回忆与反思终于化解了母女俩的心结。
当母亲停止了呼吸,胡因梦感到在心中积压了几十年的对母亲的爱再也无法抑制,她在母亲的耳边低语:
妈妈!回来吧!回来做我的孩子,让我们学会真心相爱。
遗体火葬后,管火葬的人惊奇地从骨灰中找到了几颗彩色的舍利花,说这是长期禁欲之人才有的结晶。胡因梦蓦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某个晚上,曾经拉着她的手请求,务必要在自己的碑文上刻下“扶孤守节”的历史记录。
一时间,她感慨万千,
她不希望母亲牺牲一生的幸福与快乐,贞节也不是女性的荣誉,而是父权社会强加给妇女的残酷。
那几颗舍利花被胡因梦带回了家收藏起来。
一段长达几十年的相爱相怨,至此终于落下了帷幕。
在胡因梦的人生轨迹中,一直潜伏着两条暗线。
一条是潜意识中的恋父情节带来的情感模式影响;
另一条是对母亲强势控制的反抗。
前者给她带来了一系列与父亲具有高度相似特质的爱人,后者让她反感狭隘与教条,在人生路径上非常渴求自由
在每个重大的转折点,这两条交缠不清的脉络都一一闪现在她的决择中。
02
胡因梦对原生家庭的反抗
据胡因梦的自传记载,胡因梦能够出生,是因为她父亲在上海结识了两位民间高人。他俩用气功冶好了母亲的输卵管堵塞。
因为是一对老父母的独生女,胡因梦自一出世就得到了父母的万千宠爱。
在七岁月前,她叫“因因”,是她母亲起的名,意为智慧。七岁之后,她父亲把“因因”改成了“因子”——“因某种因素而得了这个孩子”的意思。
只是,正如前面所提到的,紧张的父母关系和他们的教育方式,都给胡因梦的成长带来了许多负面影响,例如人格矛盾、恋父情结等。
童年时的胡因梦精力旺盛,又非常敏感,比如在电影院看到小鹿死去就会难过得放声大哭,玩伴们结束游戏回家吃饭也会让她大哭。
女儿天性中的纤细敏感、喜聚不喜散、对人不设防,叫母亲不放心:
“将来是要吃亏的”。
母亲一有机会,就要灌输给女儿自保的方法和危机意识,小女孩儿只觉得那是对自己的批评、否定、不接纳。
和成日焦虑的母亲正相反,父亲对女儿的态度是宠爱、放纵、有求必应。因为总待在台北不回家,父亲便以物质的形式补偿女儿,女儿喜欢圣诞贺卡,父亲就照着一百张的数量买。
一方面是由于父亲对女儿的宠溺,另一方面是出于对强势批判型母亲的反感,小因因一边倒地同情和亲近父亲,母亲的眼神中流出了强烈的妒意。
上小学后,母亲把不满一股脑地撒到女儿身上,她总拿女儿和班上最要好的小朋友相比,说别家的孩子“能干、活泼、头脑清楚”,嫌弃女儿和丈夫一样老实、傻瓜、无用。
这样日复一日的责骂下去,女儿虽然情绪上一直在反弹,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向母亲的精神暗示方向发展了。这就是心理学上的一个现象:
父母对孩子的指责都会一一实现。
在一个缺乏有效沟通的家庭里,父母间的复杂情绪——渴求、孤独、怨怼、愤怒,都深深影响了小胡因梦的成长。
她母亲在每个不能外出打麻将的日子里,要么接连不停地抽烟,要么在客厅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女儿一跟她顶嘴,母亲就又打又拧。
但父母都不在家时,女儿又只能和仆人老李一起做伴,倍感孤单。于是,村子里的人们甚至窃窃私语,说胡因梦是母亲收的养女。
长期处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下,父亲用躲在台北的方式来逃避,母女俩只能靠两个法子来转移负面情绪:
  • 一是看电影;
  • 二是等到小因因的表哥刘光夏(父亲姐姐的儿子)来访,跟她们念叨外国的种种情况。
这也给胡因梦带来了两个重大影响
一是由于童年时对电影的迷恋,成人后也以电影为立身职业;
二是向往国外,向往开放的世界,不能忍受偏狭和守旧。
入读初中后的胡因梦在父亲语重心长的劝告下,开始用功学习,尤其是英语
因为多懂一门外语,就能多一扇了解外部世界的窗,就会多一个角度观察事物。
初一、初二时的她成绩优异,在英文中更是找到了天生的熟悉感,因此在同学中间得了个“十项全能”的雅号。
真正拯救了胡因梦的是图书馆世界。
从高三起,她开始花大量的时间阅读国外的报纸杂志及翻译作品,关于乌托邦的思想逐渐在心中萌芽。那时嬉皮士运动正在全球高歌猛进,是这场反叛传统束缚的运动震醒了胡因梦。
高中毕业后,她来到辅仁大学读德文。
回顾她的大一生涯,她整个学期都是在翘课、约会、结交文艺友人、唱西方民谣、学国画中度过。
那时的胡因梦对存在主义、禅、李敖、占星学兴致勃勃,对德语课却是觉得枯燥,然而校方又不让转系,她心想只有退学了。
期末考试时,胡因梦刻意有好几科交白卷,最后草草结束了大学生活。
在这些叛逆行为的背后,其实是胡因梦的渴望与众不同,害怕自己泯然众人,害怕自己沦为人伦体系中的一个零件,所以才籍着这些行为不断的挣扎、反抗。
从二十岁开始,胡因梦勇敢地走上了独立自主的人生道路。因为儿时的热爱,她选择了演员职业并在影坛努力耕耘。
后来终于醒悟到自己并不适合表演,真正的事业是追寻心灵的自由。
于是在三十五岁,胡因梦告诉母亲,以后不会再为金钱工作,要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
03
胡因梦和她的四个男人
虽然胡因梦靠自己的能力和决断早早实现了财务自由,但在爱情上却屡遭波折
以往关于胡因梦的报道中,媒体总是津津乐道于她与李敖的婚姻,或者是她年轻时代的不羁与放浪形骸。
但事实上,虽然胡因梦确实曾与不少男士有过交往,真正在她生命中打下深刻烙印的,只有四个男人,除了众所周知的李敖之外,还有初恋情人Don、道友情侣Robert、女儿洁生的父亲。
除了李敖之外的三段重要恋情,都发生在胡因梦人生的重要节点上。
  • 初恋情人Don是她在大一时结识的。
  • 在父亲去世后与Robert初遇。
  • 母亲故去后,又一个男性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他带给她一个额外的礼物——女儿洁生。
说起这三个男人,他们出身背景各异,性情上却颇多相似之处
  • Don是一个来自美国弗吉尼亚州的犹太与爱尔兰混血小伙子,长相英俊,深沉而敏感,喜欢中国文化与禅,想成为真正的优秀作家,挣钱上却不大在行。
  • Robert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犹太人,在犹太朋友的教导下懂得了经商之道,存够一笔资金后,来台湾教太极拳和中文,更加中意东方女子的温柔体贴,强势的西方女性令他颇有威胁感。
Robert和胡因梦的初恋情人Don一样,都是敏感又有逃避倾向,在意女友比自己能量强。
他们的性格特点和胡因梦的父亲有很大的相似性,这两段恋情,也因为走入了“女强男弱”的格局而无法维持,宣告和平分手。
洁生的父亲
相比之下,洁生的父亲倒有几分独特。
他是一个正面临人生转折点的壮年台湾男子,虽然胡因梦和他结识后很快产生了情绪上的联结,但她不认为一定是男女之间的吸引。
相识之后,他每天固定打电话问候胡因梦,不久便登门拜访。
他们开始聊天,是直面人生主题的那种。他当时在疑惑人的存在本质,他质疑人性、婚姻制度、传统和教育。
通过交谈,胡因梦发现他们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在宠溺与严管参半的家庭教育下长大的,家里人口很多,父母的婚姻很早就出问题了。
不同的是,他的情感开窍得很晚,现在婚姻面临瓶颈,事业也不顺,所以对人生疲惫。
尽管他把胡因梦的家当成了第二个家,但是半年之内,他们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他们发生实质性关系是在半年后。
他们一起去看电影《霸王别姬》,这部电影的内容让两个人都很压抑。
因为两个人对这部电影产生了强烈共鸣,心理的防线消失了。但在肉体的接触后,她反而发现了两人的距离。
他想和她发展婚外情,其实是为了打破自我设限的监牢;
他本身性情拘谨,行反叛之事其实是在叛逆自我的制约。
他把婚姻当成枷锁,可又不想结束婚姻,
他想一边保留婚姻,一边拥有自由,结果当然行不通。
尽管不愿扮演第三者的角色,这个男人还是打动了胡因梦的心,她正式地成为了一段关系中的第三者。
这段关系过了一两个月后,她觉得应该反思一下这段关系了。
她直接地问他:
  • 想不想要婚姻?
  • 他们的关系究竟是真爱还是逃避?
  • 离婚就能获得解脱吗?
  • 狠得下心来抛妻弃子吗?没有矛盾吗?
听了这些问题后,他的反应是泪如雨下。
他沉思了一会儿,老实承认不可能离婚,尽管和妻子时有争执,但双方感情很深,对孩子的爱也胜过一切。
他不过是一个中年叛逆的大男孩儿,在胡因梦的怀里暂时寻到了避风港。他们扮演彼此的心理医师,揭露藏在意识里的真相和病因。
然后他们讨论了婚姻制度:
现行的婚姻和小家庭制度,被设计出来的初衷本来也是为了巩固爱情,便于维持社会秩序和养育后代。
但争取自由是人类心灵深处的渴望,因此越是强加于人的集体制约,久而久之越是遭到个体反叛。
胡因梦发现,自己的两性关系也一直卡在这样的矛盾中,
她想要个人的自由独立,但也想要稳定持久和深入的全方位关系。

如果能将这两者兼容地存在于一种制度或关系里,最有可能的是像萨特与波伏娃那样的开放式伴侣关系,但这只有达到极高的安全感和成熟度才能办到。
开放式婚姻/关系大约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于西方世界里小范围流行,但多数人都战胜不了自己的独占欲、嫉妒心和对安全感的依赖性,最终这种婚姻样式并未成为主流。
透过这席交谈,他们清楚地察觉到,他们之间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但他得透过她才能发现他们夫妻是分不开的,值得继续努力,必须毫不逃避地面对世俗中的琐碎。
同时,他又毫不顾忌自己的已婚身份和与胡因梦的关系,竟准备和出入胡家的其他年轻女子展开超出友谊的关系。
对此,胡因梦再度反思自己和母亲、以及其他一些自视甚高的女性的遭遇,然后她发现:
不忠的男性往往从伴侣周围的朋友,或者比伴侣条件差的下手,以此来打击那些自己无法彻底征服的女性。
其实大部分的男性真正在意的,还是征服欲和胜负问题。
一方面,这个男人让胡因梦目睹自己与其他女性的亲密互动,另一面又表现得温良恭俭让,从不与胡因梦争辩或对立。
对此,胡因梦说:
他在无意识地把我推往真正的菩萨道——以最宽容、最开放的心胸接纳与承受人生最艰难的考验。
04
女儿的出生:爱与生命的教育
不久,胡因梦发现自己怀孕了。
他说,会尊重她的决定。
已经年过四十的胡因梦原本打算拿掉孩子,她没有生小孩儿来陪伴自己的愿望,但胎儿和自己之间那股巨大的牵连力,最终让她无法舍弃。
她把决定告诉了他,他也接受了她的决定,陪着胡因梦一起到诊所做检查,他们达成了协定:
孩子由母亲独立抚养,父亲如何扮演自己的角色,完全由他自己决定。
她不愿勉强对方做任何事,他们的关系彻底转为了友谊。
高龄孕妇实在是一个苦角,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可玩耍的环境,胡因梦卖掉了台北的两幢房子,把家搬到了一个宁静的山庄社区。
怀孕六七个月时,胡因梦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体重上升了二十公斤。胸部肿胀,瓜子脸变圆脸,全身的经络逐渐阻塞,手脚都看不见指缝了。
当时,她的新房正在装修中,却在木料处理上出了岔子。挺着肚子的胡因梦只好和工人们一起磨地板、调色、上漆,等一切归位了,离预产期就剩下十天了。
几个朋友迅速帮她整理好所有家当,搬进了山庄。走上陡坡,她感到自己的双腿像是七十岁老人的腿,心脏好像也不胜负荷了。
女儿出生在3月25日的下午3点18分,剖腹产手术很顺利,孩子也很强壮,满头的卷发。回到病房后,媒体和各方的朋友们开始涌进诊所看望她们母女,胡因梦已经筋疲力尽,心底还涌现出一股无名的哀伤。
等客人们退去,她开始控制不住地痛哭流涕。当时她还不了解,这其实就是产后忧郁症的表现之一。
女儿起名为洁生,出生当日,洁生的父亲在晚上9点左右来看他们。
那时,胡因梦服了安眠药已经入睡,他留了一张纸条后自行离去。
手术后的三天里,她的腹部疼得下不来床,洁生一周内都待在婴儿室,新妈妈没有胀奶迹象,喂不了奶,医生只能给她打退奶针。
第三天傍晚,由朋友翠英帮忙推着轮椅,胡因梦在婴儿室见到了可爱的小宝贝,当孩子被抱在怀里那一刻,她的眼眶涌出了泪水。她郑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再重蹈错误教育的覆辙了
身体的极度不适带来了心理问题,她丝毫产生不出母爱的感觉。
孩子也敏感地觉察到母亲身心的问题,不愿意母亲抱自己,只要母女俩一挨近,洁生就立刻大哭起来,持续四十多分钟,哄也不管用。
听着孩子的号哭声,饱受产后忧郁症折磨的胡因梦,有时恨不得把孩子摔地上。
这重经历又带给了胡因梦新的反思:
母爱不是天生的,而是附加条件,需要学习的。
处于困境中的母亲虐待儿童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这时候的她更深一层地体谅了自己的母亲。
产后的三年中,虽有朋友帮助,胡因梦仍要承受心跳过速、经络不通、胃肠胀气和无来由的恐惧,脸上、头上和颈部都没完没了的出湿疹。
为此,她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另类疗法。
一天她去诊疗中心治疗结膜炎,巧遇久未谋面的许大夫。他建议她去复查子宫和卵巢,然后发现了一个七公分半大的畸胎瘤
之后,胡因梦不得不听从医生的建议,做手术切除瘤子。
事后,她总结教训:
物质的世界还是要以物质世界的规则行事,奇迹往往是规避痛苦的捷径;人生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所幸,不满三岁的洁生很是善解人意,妈妈住院期间,她忙着帮妈妈拿拖鞋,扶妈妈下地。在她的记忆里,妈妈永远在治病、放血和开刀,这样的成长境遇让她比一般小孩儿早熟许多。
洁生的父亲经过三四年的成长,现在能够直面困境,对家庭负责了,对其他异性也不再有非分之想。胡因梦偶尔会和他通一次电话,交换些看法,他说他和妻子的关系转为更深刻的默契,她听了也相当欣慰。
有人问过胡因梦一个问题:
“孩子的父亲缺席,会不会对她造成心理上的伤害?”
胡因梦的领悟是:
首先必须神智清明地接受孩子父亲缺席的事实,没有任何责难、内疚或不平衡,上述的反应都是愚蠢和多余的自虐。

“为了孩子的幸福,我必须治疗自己的身心,只有当我健康时孩子才能直接受惠。”
她问过自己一个问题:
“什么才是爱的教育?”
她自己悟出的答案是:
“尊重她,给她试误的自由,给她自己寻找答案的独立性和空间,教给她观察内心活动和关系互动的方法;
当她被这个荒谬的世界熏染时,协助她找回清明的自性;
当她跟着众人一起颠倒时,协助她从倒立的状态回归正直;
当她叛逆时,要为她指出叛逆之中虽然有某些洞见,但毕竟不是完整的认识。
教育真的不是理论,你必须在生活中点点滴滴地注意自己的反应有没有伤害到孩子。”
“一旦放下那些精神上的理想和标准,你就能冷静地看到人类的基因之中,动物性、人性和神性本是同时存在的;你必须接纳这个事实,如同你接纳自己一般。”

在女儿的出生与教育过程中,胡因梦升华了自己对生命的思考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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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迷宫猫
非非马FM公号签约作者,现居天津,以散文出道的书评人。
作者非非马
传统媒体人出身,而立之年赴英留学攻读电影研究硕士。毕业后留英,为著名文化国企创建英国子公司,任总经理。现为文化创业者、中英电影节英国首席代表、领英专栏作家、英国FT中文网特约撰稿。个人微信号:feifeima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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