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牛金星只是化名,但他看到这三个字肯定就知道我写的是他。

他在北大读了本科,清华念了研究生(还是反着?忘了)
他是我以前在金融街的老板,生的方头大耳,让人觉得给他戴串佛珠配把铲子就能直接去演鲁智深。
第一眼见他,我就看出此君有强迫症,因为他没事总爱眨眼,而且每次都用尽全力把眼皮往下怼到底才肯罢休。
和自己过不去的人,多半都是强迫症。
他当时36岁,上有老下有小,有次我们见完客户回来他接了个老婆电话,然后一言不发,焦虑到每块肌肉都在抽搐。
可能是想帮他转移注意力,Lisa(我顶头上级)问了句工作上的事,牛金星气息很弱回了句:
“别和我说话。
我看出玄机,就说:
“牛总,一会儿您直接下车就好,我来给钱就行。
他感激的点点头。
一下车他果然直奔厕所,半天才出来,看到我们神清气爽又不好意思的笑了:
“岳父病了,我托了很多层关系才让他住上院,但老爷子住了两天就闹着要出院,老婆给我打电话就是说这事。
他越说越气,最后狠狠撂下一句:
“说难听点也不是我爸,随他去吧!
最后我和Lisa都下班了,他还不走,闷闷不乐盯着电脑。
人真是不能咒自己,没过多久,他亲爸竟然真的病了,两个爸爸加上工作,把他撕扯的焦头烂额,有时不得不上班时间去处理家务。
偏巧不巧,那会儿他儿子骑电动车还把他脚撞了,他不得不左脚穿着拖鞋来上班,还缠着大绷带。
有次公司副总杨总请我们吃饭,聊到牛金星住院的爸爸,杨总问:
“牛总,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吗?怎么照顾老人家全是你一个人跑。
他很自豪的说:
“我家有三个,但我算比较优秀的。
杨总举起酒杯:
“牛总,你在公司也是很优秀的!
他也笑着举起了酒杯。
直到后来我渐渐觉得,杨总这句话所言非虚。
当时那家公司是合资企业,两大股东一直打得不亦乐乎,我入职前的CEO姓隋,牛金星告诉我他是中方股东派来的,后来外方看他不顺眼,就把他踢走换上现在的唐总。
但唐总从上任第一天起就成了众矢之的,中方几乎一有机会就挑他毛病,想把他换了。
牛金星和我开玩笑说,现在他终于深刻理解为什么美国会两党轮流上台了。
唐总上台后第一次管理层例会便雷厉风行,推动了一系列改革(如上下班打卡),还撂下了句狠话:
“谁阻挡在我改革路上,我就把谁像绊脚石那样踢开。
当时排名第一的副总姓宋,是中方的,他能力很强,许多业务与客户都掌握在他手上,因此他与唐总唱起反调来很有底气。
但唐总上任一个月便把宋总的部门拆了,其中几个人并入我们部门,归牛金星管。
牛金星本来是宋总的铁粉,但唐总猝不及防塞来这么大一块糖也令他开始动摇,那段时间他频繁去唐总办公室汇报工作,有次回来还和我说:
“你说最近我老去找唐总,宋总会不会不高兴?
唐总的三把火令公司短期内看起来面貌一新,但他干了一年,还是没能让公司赚钱,于是唐总说话也渐渐没了刚来的锐气,中方挑他毛病也越挑越频繁,甚至有传言中方准备出资把外方股权全部收过来。
这令公司人心惶惶,因为中方股东是个金融巨头,旗下还有另一家投行,大家怕公司被收购后并过去,然后大面积裁员。
我们吃饭时聊起此事,牛金星倒是很乐观:
“公司现有的牌照、客户、员工都是值钱的,就算被收过去也不可能直接把公司注销吧?
这就像你手上有两套房,现在只住一套,多余那套房你要么卖掉,要么租掉,绝不可能炸掉。
我当时觉得,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
有天我坐电梯遇到唐总,他笑呵呵问我明天有没有空,来他办公室聊聊。
这令我宛如惊弓之鸟,我以为他要和我谈裁员,回家准备了一晚上说辞准备劝他把我留下。
第二天一进办公室我就闻到一股烟味,之前他也爱抽烟,不过都会下楼去抽。
他神情很落寞:
“公司现在业绩很不好你也知道。
我点点头。
唐:“你还年轻,应该考虑下自己擅长做什么,毕竟除了金融能做的事情还很多。
我又点点头。
唐:“不过出去创业也挺难的,咱们见惯成功的公司了,因为不成功也成不了咱们客户,但90%的创业公司第一年就死了。
随后他不再聊工作,而是和我闲扯了半天,比如啥时候结婚,会不会一直待在北京之类,道别时他还意味深长说了声:
“保重!
第二天早上我就收到一封公司邮件,说唐总不再担任CEO,由宋总接替。
2
最开始,我和Lisa关系总是搞不好,因为她经常挑我工作的毛病,牛金星特意请我俩吃了趟寿司,语重心长对我说:

“以我这么多年职场经验,哄好顶头上司,你在公司才能吃得开。
我和Lisa都笑了。
他指着Lisa说:
“只有把她哄好了,公司里别的领导才会觉得你靠谱,会抢着要你。
不过后来,Lisa似乎也没有做好这门功课。
公司两大股东争到最后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公司董事长元总突然被抓了。
这颗原子弹加上之前的收购传闻,令办公室更加人心浮动,很多人干脆不来上班了。
牛金星却是个异类,他依然坚持四处奔波跑项目,希望尽自己微薄之力把这条即将沉没的大船拉回来一点。
这在我和Lisa看来十分可笑,因为那时已不太有人敢和这家公司做生意,即便拉来项目,公司也早已乱到没人过会立项的地步。
当时Lisa和我手头都有别的事忙,也不太想来上班了,牛金星有次吃饭和我们讲:
“公司再乱,咱们自己不能乱,就像一个球队再乱,职业球员更要好好踢,因为这样才能有好的下家。
现在公司这样我还这么干,不是为了能给公司带来什么,那些都是扯,我就看公司还能为我带来什么。
这些话,我和Lisa当然都听不进去,私下还经常埋汰他几句。
我有次说:“聪明人啊,就是容易较真。
Lisa很不屑:“我觉得牛金星是自作聪明。
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穿越回明末肯定是刚正不阿的海瑞,但事实上,我们往往一不小心就混成了浑浊的大多数。
但海瑞注定是孤独的,他天生就没有讨人喜欢的基因,那段时间部门有个女生叫姗姗,她平时不爱打扮,人还有点胖,牛金星居然把她叫到办公室,叮嘱她平时注意形象,减减肥...
姗姗从此再没有和他说过话。
有次我们聊到彩票,我羡慕的说英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头彩是3亿英镑,中奖者还是一个23岁的小伙子,牛金星立刻打断了我:
“这孩子一辈子就完了。
这句话,连同之前他讲的很多难以理解的话,我自己创业后,终于渐渐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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