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还在纽约时,有次中午下班独自去吃拉面。
那年纽约碰上几十载一遇的酷暑,走出空调仿佛迎头撞上热浪,我试了三次才硬着头皮从楼里冲出去。
那家拉面小馆在纽约排名第一(忘了叫什么了),只能坐六七个人,还不开空调,一进屋就像钻进了一辆被盛夏暴晒过的轿车。
拉面味道一般,不如ippudo,我心里赌咒着再也不来,草草吃完就出了门。
这次出门我居然感觉:
「好凉快!」
我瞥见转角走过一个穿短裙的华人美女,她戴着墨镜,肤色黝黑,神态正经。
男人食的郁闷,就会想从色上找回来。
我快跑两步,叫住了她。
我多年搭讪的一个经验:你开口后若姑娘继续行走,基本就没戏了,若她停下脚步,则多半能有后续。
她停下了脚步。
我:“Do you speak Mandarin?”
(你会讲国语吗?)
她:“不会。”
我和她聊了几句,她是北京人,也在花街上班,我们互留了电话(当时还没微信)。
道别前她看着浑身湿透的我:
“你是刚洗完澡吗?”
2
接下来就诸事不顺了,聊短信时我发现她很不随和,约她出来吃饭的地方被连否好几个,最后才定在Houston Street上的Katz's。
与其他章节不同,她是和我最没话聊的女主角。
我买了两份Pastrami三明治后和她坐下:
“你看过《When Harry met Sally》(《当哈利遇见莎莉》)吗?”
她:“没,不看电影。”
我:“在纽约干金融干得开心吗?”
她:“什么叫开心?”
聊到投资她话稍微多了点。
我:“投资做到财务自由后我就不干投行了。”
她:“财务自由的定义是什么?”
我想了想:“总资产2000万人民币吧。”
她摇摇头:“No,财务自由没有定数,纽约和北京的生活标准就不一样,所以我心中没有财务自由这个概念。”
我:“除了股票你还投资什么?”
她:“市场不好的时候投债券。”
我:“债券年化能到多少?”
她:“这要看,越稳定的公司债券收益就越低。”
她不忘嘲讽一句:“操,到底是你做投行还是我啊?”
这种语言方式在北京话里称为“噎人”,上海话则是“甩榔头”。
几个回合下来我也不耐烦了:
“让我看看你手相。”
她:“我不太喜欢别人看我手。”
这时我流氓本性忽起,直接抓起她的右手就帮她算命,她使劲挣扎,我也不放,但最后还是被她抽回去。
我冷笑一下,干脆翘起二郎腿,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尴尬了许久我才没话找话:
“你中文名叫什么?”
她:“孙皓。”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放下二郎腿:
“你知道…?”
她打断我:“知道,还好三国杀里没有孙皓,不然朋友都该嘲我了。”
我:“你俩很像。”
她神色不悦:“大哥,我学过历史,知道孙皓是暴君。”
我:“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孙皓很有才,能言善辩。”
她头一回露出好奇表情:“哦?”
我:“吴国灭亡后孙皓降了晋,晋武帝司马炎在洛阳接见了他,指着他坐的椅子说,「这把椅子我为你准备多时了」,孙皓并不示弱,立刻说「臣在南方也为陛下准备了一把椅子」。”
她轻轻笑了下:“能说归能说,但终究是失败者。”
我:“他失败是因为脾气太差,在吴国没事就喜欢挖人眼珠,剥人脸皮,后来晋国贾充还挖苦他「听说你以前在吴国爱挖眼珠剥脸皮?」,孙皓直接回答「没错,我用这些刑罚来对付弑君者」,贾充不久前刚在司马昭授意下杀了魏国皇帝曹髦,当场被噎得没话讲。”
她又笑了:“脑子忒快了!”
我:“孙皓这类人,长得漂亮,脑子又聪明,于是脾气差,觉得所有人都是傻逼,注定干不成大事的。”
她微妙的皱了下眉:“你说我咯?”
我:“不,我在说我自己。”
她笑着拍了我一下。
我:“孙皓还有好多故事,想听吗?”
她点点头。
我看了下手机:“咱们换个地方吧。”
出门后我问她:“Cab or Subway?”
(打车还是坐地铁?)
她:“Cab.”
我拉着她走进了Subway。
3
我带她去了一个屋顶酒吧,那栋楼在纽约高楼群中很不起眼,酒吧也没有直达电梯,需要上到顶层后再爬会儿楼梯。
那楼不高,所以从屋顶望去仿佛置身于曼哈顿的钢铁森林中。
她用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前几天高中同学来纽约看我,她借宿在一个当地人家,那人带我们来的。”
她:“借宿?她认识房东?”
我:“不,通过一个网站,「Couchsurfing」。”
她:“Cool,我可不敢。”
她看了会儿风景,笑着说:
“继续说我的故事吧”
我:“你的故事?”
她:“孙皓啊。”
我:“哦,让我想想…”
我想了十秒:“孙皓虽然脾气不好,爱挖人眼睛,但也有温柔的一面。”
她:“挖的时候很轻柔是吗?”
我:“别插嘴,孙皓爱喝酒,谁不喝就杀谁,但他的好朋友韦曜酒量不行,孙皓就暗中在他酒壶里换上茶,「以茶代酒」就是这么来的。”
她:“你爱喝酒吗?”
我:“不,我酒品很差。”
她:“怎么差?”
我:“我最讨厌敬酒,不熟的人来劝酒我根本不喝,任由气氛僵掉。”
她:“出去谈生意怎么办?
我:“有次我们去大连,那里兴喝啤酒,一人一个酒瓶,每次杯子倒满了领导说,「站起来干啦!」我就站起来不干,假装喝,趁他们没喝完我就把自己满满的杯子放回桌上,然后用啤酒瓶装模作样的倒。”
她笑道:“我懂了,你让他们觉得你干了,这杯是新倒的。”
我:“Yeah.”
她:“真羡慕你,我是很实诚那种,要我干我就直接干。”
她点了根烟。
我:“你还抽烟?”
她:“我在港大读的大学,香港女生抽烟的很多。”
我:“又抽烟又喝酒,当心哦。”
她叹了口气:“你说得对,确实挺毁的,也就是我底子好。”
她顿了顿:“去年在上海和客户喝酒,喝完就去医院了,差点死掉,住院三天才出来。真是老了。”
我:“你多大?”
她:“30了。”
她眼中透着幽怨:
“最好的年纪都给了条狗。”
我:“向前看吧,谁年轻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
我顿了顿:“我就是人渣。”
她听后大笑:“关键有的人渣不光骗财骗色,还骗青春啊,操!”
我:“你还有个故事,想听吗?”
她:“我?”
我:“孙皓啊。”
她:“哦哦,想。”
我:“亲我一下,不然不说。”
她想了想,从包包里掏出口红涂抹了会儿,然后让我闭眼。
我闭上眼,嘴唇感到一股香甜和粘腻。
睁开眼看见她正瞧着我笑,我问笑什么,她递给我一面小镜子。
我接过镜子照了起来:“有一次晋武帝过生日喝多了,就对孙皓讲「听说你们南方人喝酒时喜欢唱尔汝歌,你给我唱一首听听」”
她:“尔汝歌?”
我:“就是古代歌曲的一种填词方法,每句歌词都要有「尔」或「汝」,是种很不敬的歌曲。
晋武帝本想借此调戏孙皓,没想到他当时就念了四句诗。”
她听得入神:“哪四句?”
我叫服务生买单:
“先撤吧,时候不早了。”
走出大楼我拦下辆车,她牵住我手臂:
“你还没说哪四句诗呢。”
我扶着那辆黄色出租车的门说:
“昔与汝为邻,
今与汝为臣。
上汝一杯酒,
令汝寿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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