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讲话,只是篇读书笔记,读钱穆的《先秦诸子系年》。我想从地理角度,重新思考一下先秦诸子的谱系,讲讲我的心得体会。
(一)“十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齐呢”
历史是个比较体系,有时间坐标,有空间坐标,年表和地理很重要。
考古也是个比较体系,器物有类型比较,文化有区系比较,横有横比,纵有纵比,就像地图上的经纬线。
美国的街区就是按经纬编序,你要找哪一家,经路(Avenue,竖街)纬路(Street,横街)两个号一卡,位置就出来了。
思想史也有这种坐标。
古人有缩天下于指掌的说法(《论语·八佾》)。思想,纵横比较,有如指掌图。十个手指头是并行关系,都有两个关节,上中下三截,每截和每截有对应关系,但我们要注意,十个指头并不一般齐,互相对应的点,位置是错开来的。不是齐头并进,也不是齐头并退。
历史比较,常有错位。“天涯共此时”,只是个手表上的概念。同一时间下的人可以有不同的历史,不同时间下的人可以有共同的历史。只有把空间的要素加进来,时间才会变得生机盎然、丰富多彩。
下面我要讲的,是先秦诸子的地域分布。分国分域,不是不要时间,而是把同一时间表下不同地区的关系,当作一种历时性的过程来考察,就像波浪,一浪推一浪。我是从分国分域的角度看时间问题,看它们在发展上的不平衡性。
总之,十个指头并不一般齐。
(二)大趋势:东学西渐
钱穆写过《先秦诸子系年》,我要谈的是“先秦诸子分域”。
《系年》主要是订正《史记》的《六国年表》,给诸子排年。他的书很多,我最喜欢这本书。
现在我要说的是,讲思想,除了年代,地理也很重要。
我说过,华夏地理,要看三条线,一条是北纬41°线(长城线),一条是北纬38°线(过渡线),一条是北纬35°线(王都线)。早期中国,华夏各国的主要活动区是围绕最后这条线,上下各3°。它像一块横幅,可以剪成四大块:山东、河南(包括河北南部)、山西(包括河南西部)、陕西。
讲地理,讲自然地理,山水是两大要素。
水:“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李白《将进酒》)这条大河,是把剪刀,竖着剪一刀,分出陕西、山西;横着剪一刀,分出河之北和河之南。小一点的河也重要。孔子教于洙泗,子夏教于西河,稷下学宫在哪里?在淄、系二水之间。
山:也是把剪刀。崤(崤山)、函(函谷关)以东是古人说的山东,以西是古人说的山西。这个山东是陕东(陕县以东),这个山西是陕西(陕县以西)。秦与六国是这么分。现在的山东是太行以东,山西是太行以西。太行也是一道屏障。它上面有八个出口(即所谓“太行八陉”),从这些出口出来,河北、河南、山东,华北大平原,除泰山独树其中,几乎是一马平川。泰山以西,是宋、卫、郑,泰山以北是齐,泰山以南是鲁。
中国古代的学术发展,从这幅地图看,从早到晚,大趋势是东学西渐,山东传河南,河南传山西,山西传陕西。
我把它分成六区:
(1)鲁地(今山东南部),是东夷故地。
(2)齐地(今山东北部),也是东夷故地。
(3)宋、卫、郑(今河南北部的东半),是商的故地。它处于南来北往的中心,好像现在的郑州或武汉,是古代思想的集散地。
(4)楚地(今河南南部,并延伸到今湖北、湖南),陈、蔡在东,叶、申、息在西,都是楚的势力范围。楚在北方,灭国设县,申公、息公、叶公、陈公、蔡公,大县的县公,地位非常高。这些地方也是楚。我们一说楚,很多人都以为是湖北、湖南。其实河南南部同样是楚。所谓楚人,很多都是河南人。老子就是河南人。
(5)三晋两周(今河南北部的西半和今山西南部),是夏的故地。
(6)秦地(今陕西),是周的故地。
三代的历史,春秋战国的历史,就是画在这个横幅上。
(三)司马迁笔下的思想史
研究思想史,《庄子·天下》、《荀子·非十二子》、《韩非子·显学》是入门,可惜太简略。《淮南子·要略》值得注意。它讲了四个国家:鲁、齐、韩、秦,线条有点粗,但意思已经有了。它已经用了分域的概念。还有《史记》,也是必读书。
《史记》,材料丰富,具有不可替代性,就是讲错了,都不容忽视。作思想史,没有《史记》怎么行?司马迁作《史记》,《竹书纪年》还没发现。现在作战国史,都是用《纪年》纠正《史记》。钱穆作《系年》也如此。《史记》有错误,主要问题是,各国记各国,彼此有矛盾。他试图把列国的纪年整合在一起,还不够完善。
研究思想史,要读《史记》,首先是《太史公自序》。自序讲司马迁的学术渊源,提到司马谈的《六家要指》。
有人说“先秦无六家”,《六家要指》是汉代的分类,不对。这个分类虽出自司马谈,但不是为汉代学术分类,而是为战国学术分类。分类是针对先秦古书。我们要知道,汉初,去古未远,讲学术,还是古典为主,今学为辅。司马迁的《史记》是大历史,不是断代史,框架是古代框架。《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分九流十家,顺序有变化,种类有增加,但基础是《六家要指》。这就像李悝《法经》和汉《九章律》,《九章律》比六律多,但大框架还是六律。
六家,儒、墨是先秦固有的说法,阴阳、道、法、名也是存在差异的四大类。整理古代图书,不分类可以不管这类概念,一分类就要考虑这类概念。图书分类,类别有交叉,怎么办?不得已,有互见重出之法。我们不能说,分类不周全,就不用分类。
六家的顺序,《太史公自序》有三种排列:
(1)阴阳、儒、墨、名、法、道。
(2)儒、墨、法、名、道、阴阳。
(3)阴阳、儒、墨、法、名、道。
三种分类,不管怎么排,都是由三大类组成:儒、墨是一类,法、名、道是一类,阴阳是一类。它和《天下》的叙述顺序很接近。但《天下》没有阴阳家,它加了阴阳家。即使这一家,也不是汉代的发明。
战国学术,儒、墨是显学,年代最早;法、名、道、阴阳大行,主要是战国中晚期。
《汉志》的六家,是按儒、道、阴阳、法、名、墨排列,和《六家要指》不一样。这个顺序倒是有点接近汉代的理解。汉代,儒、道、阴阳才是显学,法、名、墨已经衰落。法家只剩一个汉人(晁错),名家只剩两个秦人(成公和黄公),墨家一个秦汉人都没有。汉代没有六家,只有三家。
六家的分类,涉及方法问题,这里不能详谈。我只强调一点,转述是个复杂的过程。儿子讲爸爸的想法,其中肯定有儿子的理解,肯定有追述的误差,甚至可能包含曲解,有意或无意,但这不等于说,两者可以画等号。儿子转述爸爸的话,虽不必等于爸爸的原话,但也不能说就一定是儿子的话,什么都是他编出来的。
其次,《史记》有《孔子世家》。先秦诸子,只有他一人进世家。孔家,秦代倒霉,汉代平反。孔鲋跟陈胜造反,是被逼无奈。刘邦临死,给他们平反,都追认为烈士。《孔子世家》是和《陈涉世家》并列,他们都享受王侯级待遇。这是独尊孔子。
除《孔子世家》,司马迁的三十列传,有12个和先秦学术有关,人物达111人。汉代习惯,一人可以叫一家,一书可以叫一家,《汉志》有这种用法。它已经有“百家”。我为什么说《史记》重要?就是因为它提到的人物最多,“百家争鸣”的“百家”,只有它说出个轮廓。
(1)《管晏列传》 (管子、晏子),涉及《管子》和《晏子》,《管子》和道、法有关,《晏子春秋》和儒、墨有关,都是齐系统的书。
(2)《司马穰苴列传》 (司马穰苴),涉及《司马法》。《司马法》是齐系统的兵法。
(3)《孙子吴起列传》 (孙武、孙膑、吴起),涉及《吴孙子兵法》、《齐孙子兵法》和《吴起》。前两种是齐系统的兵法,后一种是魏国的兵法。
(4)《老子韩非列传》 (老聃、关尹、庄子、申不害、韩非),讲道家和法家,全是河南人,老聃是楚人,庄子是宋人,申不害、韩非是韩人。
(5)《仲尼弟子列传》 (孔门七十子),讲第一代儒学。“七十子”是77人。他们,籍贯可考者,鲁人占44人,齐人占7人,卫人占5人,其他国家,每个国家只1人,顶多2人。鲁、齐、卫是孔子活动的主要范围。
(6)《商君列传》 (法家的传)。商鞅是卫人,在魏、秦做事。
(7)《苏秦列传》 (纵横家的传)。苏秦是东周洛阳人,游学于齐,师鬼谷子,学太公术。
(8)《张仪列传》 (纵横家的传)。张仪是魏人,与苏秦同学。
(9)《孟子荀卿列传》(七十子之后,与孟、荀先后的诸子杂传)。凡17子:孟轲(邹人)、邹忌(邹人)、邹衍(邹人);淳于髡(齐人)、慎到(赵人)、环渊(楚人)、接子(齐人)、田骈(齐人)、邹奭(邹人)、荀卿(赵人)、公孙龙(赵人)、剧子(赵人)、李悝(魏人)、尸子(楚人)、长卢(楚人)、吁子(“齐之阿人”)、墨翟(“宋之大夫”)。注意,它是把墨放在最后。其中邹衍、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邹奭、荀卿是稷下先生。
(10)《吕不韦列传》(杂家的传)。吕不韦是卫人,“阳翟大贾”。
(11)《鲁仲连邹阳列传》(儒家的传)。鲁仲连是齐人。
(12)《李斯列传》(法家的传)。李斯是“楚上蔡人”。
但司马迁也有遗漏,比如有四个人他没提到:宋钘、尹文、彭蒙、惠施。这四个人相当重要。
(四)籍贯问题
现在填表,有“籍贯”和“出生地”。两者越来越不一致。居住地也经常换,甚至可能漂洋过海,移居海外。比如我,国籍中国,老家是山西武乡,出生地是河北邢台,居住地是北京。
希腊、罗马,凡是小国变大国,都有移民问题,都有公民身份的认定问题。
公民身份,我国古代有什么规定,值得探讨。
我们从睡虎地秦简的秦律发现,秦国的公民身份是母系认定,只有妈妈是秦国人,在秦国出生,才算秦国人。孔子,祖籍宋国,宋国是他爸爸的老家;鲁国是他妈妈家。他有两个祖国,motherland和fatherland还不一样。
古玺印和楚简都可以证明,战国时期,姓氏分布已经乱了,每个国家都有很多外来户和客卿。
研究诸子,也有这个问题。同一个人,他算哪个国家的人,古书可能有不同记载,有的是说他的祖籍,有的是说他的出生地,有的是说他的居住地。古人有以封地和居地命氏的习惯,住的地方换了,连氏都跟着变,一个人可以有好几个氏。
比如孙武子,祖籍是齐,入吴为客卿,人称“吴孙子”。
比如商鞅,祖籍是卫,后来在魏国、秦国当官。古书提到他,既作“卫鞅”,又作“商鞅”,楚简提到他,是作“秦客公孙鞅”。
先秦诸子,游学、游宦是特点。他们是一种流动人口。
流动的走向是大国。现在有“傍大款”,那时是“傍大国”。战国晚期,有“养士”的风气,干脆把他们包养起来。
孔子周游列国,目的就是“傍大国”。
35岁,他上洛阳、临淄,临淄相当现在的济南,洛阳相当现在的北京。
55岁,他上卫国,卫国就在黄河边,过河就去了晋国。他很想去晋国,但没人请。
60岁,他从卫国南下,想去楚国。
62岁,在陈国,他动过念头:是不是改去晋国,被子路拦阻。
63岁,他在楚国北境见叶公子高,想去楚国。见面前,叶公子高先跟子路打听,子路说话不得体(估计全是大实话),孔子埋怨他,你怎么不跟他讲,你的老师并不老,他“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而》)。
古人一般活不过50岁。孔子51岁才当官,仕途不顺。现在,高校引进人才,一般不超过50岁。63岁就该退休了。叶公嫌他年龄大。
春秋晚期,晋、楚是超级大国。他真正想去,是这两个国家,没去成。
孟子也转过不少国家,是个国际学者。战国早中期,齐、魏是强国,孟子见过齐宣王和魏惠王。荀子也是国际学者,哪个国家都去。更不用说苏秦、张仪。
现代知识分子,也有流浪者。康有为有个印,印文作“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
傅斯年说,“四海无家,六亲不认”。
萨义德说,“背井离乡”是知识分子的特点。
先秦诸子,都是“乱说乱动”。我们不要忘记,他们的一大特点就是“游”。
“游”,当然和地理有关。
(五)“分区为论”的重要性
《系年》,不光为诸子编年,也考其他人物的年,不光考其他人物的年,也考很多事件的年。它的工作重点是“年”。
在自序中,钱穆把子学分成四期,一期一卷:
(1)萌芽期(春秋晚期),“首卷尽于孔门”,是孔子和七十子的时代,完全讲儒。
(2)酝酿期(战国早期),“起墨子,终吴起”,“西河之学”(儒学法术派)大盛,“儒墨已分,九流未判,养士之风初开,游谈之习日起”。
(3)磅礴期(战国中期),“起商君入秦,迄屈子沉湘”,“稷下之学”大盛,“学者盛于齐魏”。“百家争鸣”,主要是这一段。
(4)归宿期(战国晚期),“始春申、平原,迄不韦、韩、李”,荀、老大盛,阴阳五行说和刑名法术之学很流行。
钱穆说,“先秦学术,惟儒墨两派”,“墨启于儒”,“法源于儒”,“道启于墨”,“阴阳为儒道通囿,名家乃墨之支裔,小说又名之别派”,这话可以讨论,但他说,“诸家之学,交互融洽,又莫不有其旁通,有其曲达”,无疑是对的。
先秦各派,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有从流动中才能理解。
钱穆说,“分家而寻,不如别世而观;寻宗为说,不如分区为论”。
他的讨论就是属于“别世而观”,我的讨论就是属于“分区为论”。
现在,让我们打开这幅地图,轻舒慢卷,从右往左看。
我们先说山东。
山东分齐、鲁、莒三块,上博楚简《容成氏》讲九州,夹州、竞州、莒州,就是讲这三块。两分,则是齐、鲁。这个地区,土著是东夷小国,齐、鲁是周移民。
(一)鲁地
鲁学,特色是儒、墨。儒、墨出于邹、鲁。《天下》称之为“邹鲁之士,搢绅先生”。邹是现在的邹城市,秦汉称驺或邹(当地出土的始皇诏量,都有“驺”字印),本来叫邾。鲁是现在的曲阜市。邹、鲁的南边,现在的滕州市和枣庄市,还有薛、滕和小邾国。邹鲁绅士的特点是喜欢讲礼。东周,谁最保守?宋、鲁。宋是殷遗,鲁是周后(周公的后代)。拘守旧礼,不仅是宋人的特点,也是鲁人的特点。
华纽工程,“文化标志城”,就是把这一大片圈起来,投资300亿,建成中国的“耶路撒冷”。
(甲)儒家
孔门弟子,七十子是第一代。所谓“七十子”,不是72人,而是77人。《论语》提到29人,其中最重要,只有13人。耶稣有十二使徒,孔门有十三贤。十三贤全都没书,只能看《论语》和其他古书中的故事。
《汉志》的《诸子略》,各家开头都有一本或几本装饰门面的老书,所托人物老,并不一定真老。年代是以人物定,分类是以内容定(刘向、刘歆有他们的标准)。儒家头一本书是《晏子》,就是这样的书。晏子是孔子佩服的政治家,但并不属于孔子代表的儒家。下面的书才是儒家。
《晏子》后面的四本书,和七十子有关:
孔伋:《子思》23篇(“名伋,孔子孙,为鲁缪公师”)。
曾参:《曾子》18篇(“名参,孔子弟子”)。
漆雕启:《漆雕子》13篇(“孔子弟子漆雕启后”)。
宓不齐:《宓子》16篇(“名不齐,字子贱,孔子弟子”)。
孔伋是孔老师的孙子,当然重要,但他是孙子,不是弟子,七十子中没有他。《史记·孔子世家》说“子思作《中庸》”。曾参是七十子,但辈儿最小,《曾子》亡,有不少佚文。漆雕启和宓不齐,也是七十子,书亡不存。《漆雕子》是漆雕启后人的东西。
七十子的学生,是第二代儒家,《汉志》儒家有五本书:
景子:《景子》3篇(“说宓子语,似其弟子”)。
世硕:《世子》21篇(“七十子之弟子”)。
魏文侯:《魏文侯》6篇。
李克:《李克》7篇(“子夏弟子,为魏文侯相”)。
公孙尼子:《公孙尼子》28篇(“七十子之弟子”)。
魏文侯和李克是子夏的学生,他们属于“西河之学”,详下三晋两周节的魏国。
更晚的书,还有一些,比较重要,是孟子、荀子和吁子的书,这三位都属于“稷下之学”或与“稷下之学”有关,详下齐地“稷下之学”节。
《显学》讲儒家八派,有子张之儒、子思之儒、颜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孙氏之儒、乐正氏之儒。这八个派别,子张、颜氏无书;子思有《中庸》;漆雕氏有《漆雕子》,早亡;仲良氏和乐正氏传曾子,《曾子》还有佚文;孟氏有《孟子》;孙氏有《荀子》。
(乙)墨家
儒、墨,战国早期是显学,《天下》和《显学》都是把儒、墨排在最前面,但墨是从儒分出。墨是儒家的反对派,当然晚于儒。
墨徒魁首曰钜子。战国早期到战国中期,钜子之传凡五代:墨子——禽滑厘——许犯(=孟胜?)——田系(=田襄子、田鸠?)——腹。墨子游于宋、楚。早期墨家是在宋、楚活动(如禽滑厘救宋,孟胜死楚,田襄居宋),晚期墨家是在秦国活动(如田鸠、腹、唐姑果、谢子入秦)。
《汉志》墨家有六本书:
尹佚:《尹佚》2篇(“周臣,在成、康时也”)。
田俅:《田俅子》3篇(“先韩子”)。
我子:《我子》1篇。
随巢子:《随巢子》6篇(“墨翟弟子”)。
胡非子:《胡非子》3篇(“墨翟弟子”)。
墨翟:《墨子》71篇(“名翟,宋大夫,在孔子后”)。
尹佚先墨子,是“招牌菜”,不可能是墨家。《汉志》以此书居前,是向、歆、班氏的体例,无足深怪。可怪者,是它把墨子的书排在最后。
《显学》说墨分三派:相里氏、相夫氏、邓陵氏,《墨子》十论分上中下,可能就是这三派的不同传本。它们和钜子之传是什么关系,还值得研究。
墨家很重要,对研究晚期的派别很重要。过去,郭沫若尊儒批墨批法,是以秦始皇比蒋介石。他把儒家说成革命派,把反对儒家的墨家和法家说成反动派。为了贬低墨家,他说“墨家有拥护嬴秦的嫌疑”。证据是什么?就是五代钜子,最后两代入于秦(田鸠、腹)。李学勤先生也考证,《墨子》的城守各篇是晚期墨家入秦后所作。
去年,何炳棣老先生来北京,找了几个人,在社科院近代史所,听他讲他准备在台湾发表的演讲稿,我在场。他说,他跟他的老师,陈寅恪老师,冯芝生老师,观点不一样。他既不尊孔,也不尊法,最欣赏墨家。在他看来,墨家最讲道德,最讲科学,最擅长治国用兵之术,逻辑思维最严密,跟郭沫若的评价正好相反,什么都好。秦统一天下,一般都认为是法家的设计,但他却归功于秦墨。此一家之言也。
(二)齐地
齐国学术最有名,是“稷下之学”。此学盛于威、宣,衰于湣、襄,论起点,不但比鲁国的“儒墨之学”晚,也比魏国的“西河之学”晚。战国早期魏最强,“西河之学”起。战国中期齐最强,“稷下之学”起。学术与国势,互为表里。
(甲)“稷下之学”
稷下学宫在齐都临淄(山东淄博市临淄区),是“齐国科学院”,但“稷下之学”是国际学术。各国学者来游,儒、墨、道、法、名、阴阳,六家都有,可考者18人:
淳于髡(齐人):学无所主,有《王度记》。《礼记·杂记》孔颖达疏引刘向《别录》:“《王度记》云,似齐宣王时淳于髡等所说也。”
孟轲(邹人):鲁孟孙氏的后代。《汉志》儒家有《孟子》11篇(“名轲,邹人,子思弟子,有列传”)。钱穆作《稷下通考》,附《稷下学士名表》有他,打问号,作《孟子不列稷下考》,怀疑他不
是稷下先生。
宋钘(宋人?):《天下》是与尹文并列,次于墨翟、禽滑厘;《非十二子》是与墨翟并列,估计近于墨家。其学与道家有关,似乎是个“墨—道家”。《汉志》小说家有《宋子》18篇(“孙卿道宋子,其言黄老意”)。
尹文(齐人):曾与公孙龙同游稷下。他的思想和宋钘是一派,也近于墨家,但专长却在名学,和赵公孙龙属于一派,是位“墨—名家”。《汉志》名家有《尹文子》1篇(“说齐宣王。先公孙龙”)。
季真(齐人?):《庄子·则阳》说,“季真之莫为,接子之或使”,“莫为”是无为,“或使”是有为。道家有无为派和有为派,他俩正好是一对。成玄英疏说,“季真、接子,并齐之贤人,俱游稷下。”
接子(邹人):《汉书·古今人表》作“捷子”,《通志·氏族略四》说,“捷氏,邾公子捷葘之后,以王父字为氏”。《汉志》道家有《捷子》2篇(“齐人[武帝时说]”)。王念孙《读书杂志》卷五谓“武帝时说”四字是涉下文《曹羽》二篇班注而衍。
彭蒙(齐人):《天下》说田骈“学于彭蒙”。成玄英疏说他“姓彭名蒙,齐之隐士,游稷下”。
田骈(齐人):是彭蒙的学生。《天下》把彭蒙、田骈、慎到列为一派,属于法家。《汉志》道家有《田子》25篇(“名骈,齐人,游稷下,号天口骈”)。
《汉志》道家,属于齐系统,除接子、田骈的书,还有《黔娄子》4篇(“齐隐士,守道不诎,威王下之”)。
慎到(赵人):著名法家,详下三晋两周部分。
环渊(楚人):是楚道家,详下楚地部分。
王斗(齐人):有“好士”说(属“尚贤”说),见《战国策·齐策四》,《汉书·古今人表》作“王升”。
颜斶(齐人):有“士贵王不贵”说(属“尚贤”说),见《战国策·齐策四》。《汉书·古今人表》作“颜歜”。钱穆认为,王斗、颜斶是同一人。
儿说(宋人):名家,详下宋、卫、郑部分。
荀况(赵人):著名儒家,详下三晋两周部分。
邹衍(齐人):阴阳家的代表,《汉志》阴阳家有《邹子》49篇(“名衍,齐人,为燕昭王师,居稷下,号谈天衍”)、 《邹子终始》56篇。战国时期,齐人好作海阔天空的怪迂之谈,原因是齐地临海,多神仙家。
邹奭(齐人):也是阴阳家的代表,《汉志》阴阳家有《邹奭子》12篇(“齐人,号曰雕龙奭”)。齐有三邹子:邹忌、邹衍、邹奭,祖籍都是邹。
田巴(齐人):应属名家,《艺文类聚》卷二三引《新序》,称“齐王聘田巴先生,而将问政焉。”《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正义引《鲁仲连子》说,“齐辩士田巴,服狙丘,议稷下,毁五帝,罪三王,服五伯,离坚白,合同异,一日服千人”。
鲁仲连(齐人):儒家,《史记》有传,正义引《鲁连子》说,他老师叫徐劫,“有徐劫者,其弟子曰鲁仲连,年十二,号‘千里驹’,并请田巴曰……”。《汉志》儒家有《鲁仲连子》14篇(“有列传”)。
另外《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述稷下学,提到“阿之吁子”。
吁子(齐人):名婴。《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称为“[齐有]阿之吁子”,索隐引《别录》作“芈子”。《汉志》儒家有《芈子》18篇(“名婴,齐人,七十子之后”),前人都说,“芈”是“芋”之误(《汉书补注》卷三十),但怎么写错,没说清。案:齐国铜器,盂字所从的于旁类似羊。
[1]司马迁说,“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书”。此人是否也是稷下先生,不知道。我们从司马迁的说法看,他似乎是个年代比较晚的人。
稷下学士,或称“先生”,或称“博士”,或称“大夫”,特点是不当官,不治事,光坐而论道,他们是一批官僚化的学者,而不是学者化的官僚。先秦学术,“儒墨之学”是民间学术,很多人想当官而不得;“西河之学”是官方学术,学问用于当官;“稷下之学”介于二者之间,已经吃上官饭,但相对自由,实用色彩弱,学术色彩浓。
(乙)齐国学术,除“稷下之学”,还有三大名著
三大名著,是依托齐国的三大名人,两本放在道家开头,一本放在儒家开头,是这两家的“招牌菜”:
(1)依托齐太公:《汉志》道家有《太公》237篇(“吕望为周师尚父,本有道者。或有近世又以为太公术者所增加也”),包括《太公谋》81篇,《太公言》71篇,《太公兵》85篇。
(2)依托管子:《汉志》道家有《筦子》86篇。
(3)依托晏子:《汉志》儒家有《晏子》8篇。
苏秦(周人)、张仪学于鬼谷子(齐人),源头是《太公》。《汉志》纵横家有《苏子》31篇(“名秦,有《列传》”)和《张子》10篇(“名仪,有《列传》”)。今本《鬼谷子》是苏秦书,应归入这一系统。
(丙)三大兵书,也是齐国特产
(1)《汉志》礼有《军礼司马法》155篇。此书是“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史记·司马穰苴列传》),估计是稷下学子集体编纂。
(2)依托齐太公:《太公兵》85篇。
(3)孙武、孙膑:《汉志》兵权谋有《吴孙子兵法》(孙武)82篇图9卷、《齐孙子》(孙膑)89篇图4卷。
古人说,“齐人多诈”(《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齐国,商业发达,兵法也发达,“齐国兵学甲天下”。兵学发达,也是齐国的特点。用兵和治国相通,兵家和法家都是琢磨人的学问,两者有不解之缘。兵法里面有哲学,讲人和人斗的斗争哲学。
三大名著、三大兵书,可能都与稷下之学有关。
(三)宋、卫、郑
宋、卫、郑是商的故地,商业发达,政治也发达。战国,卫地归魏,郑地归韩,宋近于楚。东学西渐,东学南传,它是个过渡区。
孔子周游列国,主要是在河南的中部和东部转,基本路线是:卫(濮阳)—曹(定陶)—宋(商丘)—郑(新郑)—陈(淮阳)—蔡(上蔡)—叶(叶县)。
卫—曹—宋—郑段是北段,陈—蔡—叶段是南段。
2007年,我沿着孔子的足迹,走过他走过的路。我真没想到,他去过的地方,当年的古城,断壁残垣,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保留。这些古城,一般都很大,比后来在当地建的古城大。走过一圈我才明白,蔡还是上蔡,绝不是负函(负函说出崔东壁,钱穆从之)。
(1)卫国
卫是黄河故道摆动的地区。卫城,黄沙淤埋,沉睡地下,只是2006年才探明其范围。
卫,经济发达,人口众多,对孔子有吸引力。特别是“卫多君子”(《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让他很着迷。
孔子有两个得意门生,都是卫人:
子贡,传说是河南浚县人(当地多端木氏)。
子夏,传说是河南温县人。
子夏居西河教授,是战国早期的标志事件。
西河有两说,一说魏之西河,即龙门口下的黄河西岸,古皮氏(山西河津)、汾阴(山西万荣)对岸的夏阳(陕西韩城,也叫少梁)、郃阳(陕西合阳)一带;一说卫之西河,黄河故道流经匡、蒲(河南长垣)段的西岸。前者是秦、晋争夺的地带,后者是晋、卫争夺的地带。《水经注·河水四》是前一说(当地有子夏陵、子夏石室),钱穆疑之,提出后一说。
卫和魏,关系密切。魏失西河后,重心东移。公元前361年,魏惠王从安邑(山西夏县)迁都大梁(河南开封),卫之故地,除濮阳,多被魏国兼并,成为魏之“东地”。
魏学出于子贡、子夏,他们是卫人。子夏、吴起、商鞅也是卫人,由卫入魏。商鞅还由魏入秦。可见“西河之学”是源于卫。
(2)宋国
宋也是黄泛区。宋城,黄沙淤埋,沉睡地下。1994—1997年,张光直教授领导的中美联合考古队在商丘寻找商汤所居的商,商没发现,却发现了宋城。汉睢阳城、北宋南京城和明归德府,只是其东半的一部分。
宋近于陈、蔡。春秋晚期,楚灭陈、蔡,灭而复,复而灭,是楚的势力范围。早期墨家在宋、楚发展,道家也是在宋、楚发展,主要活动范围是河南东部。
宋人是殷遗,特别守旧礼,认死理,在战国古书中,多半是傻子,性格偏执古怪。
宋学,主要是道家和名家。
宋道家,代表人物是庄周,庄周就是怪人。
庄周:宋国蒙人(河南民权人)。《汉志》道家有《庄子》52篇(“名周,宋人”)。他推重老子,《老子》的故事主要出于他。老子是楚苦县(河南鹿邑)人。宋、楚,说起来是两个国家,但民权在商丘西北,鹿邑在商丘南,并不太远。
名家,也有两个宋人:
儿说:见《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吕氏春秋·君守》和《淮南子·人间》等书,最早提出“白马非马”论。
惠施:与儿说齐名,《汉志》名家有《惠子》1篇(“名施,与庄子并时”)。
钱穆说“名出于墨”,他们是否与墨辩有关,值得注意。
(3)郑国
郑韩古城,保存状况极好,地面上还有16米高,比明清北京城还高。2007年,我去新郑,重见这座古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郑韩古城的郭东门还在,门的缺口还在。“丧家狗”的故事,就是以此为背景。
郑国出过一个邓析,与子产同时。子产铸《刑书》,有如罗马的《十二铜表法》,是著名历史事件。邓析作《竹刑》,唱对台戏,被杀。[1]
[1]战国古书多说子产杀邓析,其实他是被驷杀掉,死于子产之后21年(《左传》定公九年)。参看:钱书《邓析考》(上册,18—20页)。
《汉志》名家有《邓析》2篇(“郑人,与子产并时”)。此书是《汉志》名家的第一部,是名家的“招牌菜”。刑名法术之学,邓析是老前辈,讲法家,讲名家,没人比他早。
公元前375年,韩灭郑,迁都于郑,郑入于韩。韩国有两大法家,申不害和韩非。申韩之术,或与邓析有关。
邓析的名辩,主要与狱讼有关。这种名学是刑名法术的别名。
(四)楚地
河南是道、法、名三家的摇篮(《史记·老子韩非列传》)。春秋晚期,河南南部属于楚的势力范围。楚人的特点是咄咄逼人,非常凶悍,但学术是另一种味道。
楚地多道家。《汉志》著录的道家书,很多都是楚人的著作,《老子》最著名:[1]
老聃:是楚苦县(河南鹿邑)厉乡(亦作“赖乡”)人,汉老子祠就在鹿邑。《汉志》道家有《老子邻氏经传》4篇(“姓李,名耳,邻氏传其学”)、《老子傅氏经说》37篇(“述老子学”)、《老子徐氏经说》6篇(“字少季,临淮人,传《老子》”)、刘向《说老子》4篇。
老莱子:是“老李子”,他与上老聃是同一人。[2]《汉志》道家有《老莱子》16篇(“楚人,与孔子同时”)。
[1]钱穆尊孔,在解构老子传说上狠下工夫,尽量把老子往后拖,虚化淡化。他把《老子》说成庄学大盛后才有,今有郭店楚简《老子》为证,太晚。参看:钱书《老子杂辨》(上册,202—226页)。他的《庄老通辨》(北京:三联书店,2002年),书名本身就很清楚:庄在老前。
[2]钱穆认为“孔子所见老子即老莱子”,认为老莱子之“莱”即“赖乡”之“赖”,“莱、李亦声近”。我也讨论过“李”字的楚文字写法(从来从李)。参看:李零《老李子和老莱子——重读〈老子韩非列传〉》,收入所著《郭店楚简校读记》,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195—202页。
关尹喜:老子出关的关是函谷关(在河南灵宝)。函谷关的关尹是秦吏。《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说,喜强老子著书,作“上下篇”,就是《老子》。《天下》把他与老聃并列,似乎是重要人物。《汉志》道家有《关尹子》9篇(“名喜,为关吏,老子过关,喜去吏而从之”)。
文子:《汉志》道家有《文子》9篇(“老子弟子,与孔子并时,而称周平王问,似依托者也”)。据定州八角廊汉简《文子》,“周平王”当作“楚平王”。
环渊:《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环渊“著上下篇”。《汉志》
道家有《蜎子》13篇(“名渊,楚人,老子弟子”)。《通志·氏族略四》说“环氏出楚环列之尹”。
长卢:《汉志》道家有《长卢子》9篇(“楚人”)。
鹖冠子:《汉志》道家有《鹖冠子》1篇(“楚人,居深山,以鹖为冠”)。
孔子周游列国,自卫南下,碰见过几个隐士和狂人。河南南部,陈、蔡、叶一带是楚国的势力范围,据说就是这类人出没的地方。他们爱说怪话,孔子不以为忤,反而很欣赏,认为这些人才冰清玉洁,有夷、齐之风。他们,道德最高尚,但于世无争,也于世无用。
2007年,我沿“孔迹”走,也有一些奇怪的见闻:
陈国故地,淮阳太昊陵前,是个精神病患者的聚会地点。
蔡国故地,上蔡古城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标志碑,雕刻精美,有两处被人合伙捣毁,也是精神病患者所为。据说,他们是当地的红卫兵,“文革”中精神失常,记忆还停留在“破四旧”时期。
叶县故地,有长沮、桀溺墓,旁边是个渡口,传说是孔子问津处。
(五)三晋两周
三晋,韩、赵、魏,主要在晋南和晋南邻近的豫西、豫北,还有河北南部。两周在河南洛阳市,被韩地包围。韩、魏姬姓,与晋同姓,赵是嬴姓在晋地者。
韩,初居韩原(山西河津),战国迁都平阳(山西临汾),后向豫西转移,迁都宜阳(河南宜阳)、阳翟(河南禹县)。公元前375年定都于郑(河南新郑)。
魏,初居魏(山西芮城),战国迁都安邑(山西夏县),占有河东和河西(黄河南段的两岸)。秦夺少梁后,向卫地转移。公元前361年定都大梁(河南开封)。
赵,初居赵(山西赵城),战国迁都晋阳(山西太原)。后向晋东南和河北南部发展。公元前386年定都邯郸(河北邯郸)。更晚,还向晋北和冀北发展。
春秋晚期晋、楚最强,“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战国早期魏最强。三晋有大国之风,最重法术。
(甲)魏国
有“西河之学”,战国早期(魏文侯和魏武侯时期)最有名。当时的魏国,重心还在河东(晋西南)和河西(河东的对岸)。这种学术,以儒为道,以法为术,特点是“儒、法兼用”,可称“儒—法家”。
魏文侯(魏人):《汉志》儒家有《魏文侯》6篇。
田子方(齐人):学于子贡,为魏文侯师。从姓氏看,似是齐人。他可能是子贡居齐时的学生。
段干木(魏人):学于子夏,为魏文侯师,段干是魏邑。
李克(魏人):也是子夏的弟子。《汉志》儒家有《李克》7篇(“子夏弟子,为魏文侯相”)。
李悝(魏人):为魏文侯相。钱穆认为,与李克为同一人。李悝作《法经》六篇(《晋书·刑法志》、《唐律疏义》卷一),有“尽地力之教”(《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汉志》法家有《李子》32篇(“名悝,相魏文侯,富国强兵”);兵家有《李子》10篇。
吴起(卫人):卫左氏中人。先后学于曾申(曾参的儿子)和子夏。先入魏,为魏文侯守西河;后入楚,在楚国变法。楚悼王卒,在丧礼上,被楚大臣射杀。《汉志》兵权谋有《吴起》48篇(“有《列传》”)。他在兵家中,名气仅次于孙武。
此学源于子夏,并与子贡有关。子贡、子夏都是卫人,吴起也是卫人。看来,此学是从卫地传入。
还有两个人,可能也是魏人。
一是尸子,《汉志》杂家有《尸子》20篇(“名佼,鲁人,秦相商君师之。鞅死,佼逃入蜀”),“鲁”疑“晋”之误,集解引《别录》作“晋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楚有尸子、长卢”,可能是因为他逃秦入蜀,以蜀为楚。
二是尉缭,《汉志》兵形势有《尉缭》31篇,杂家有《尉缭》29篇(“六国时”)。今兵书有《尉缭子》,是以“梁惠王问尉缭”开篇,但《史记·秦始皇本纪》却提到“大梁人尉缭来见秦王”。
(乙)赵国
学术兴盛,比“西河之学”晚。其重要人物是慎到、荀况。他们都是稷下先生。
慎到,赵人,齐闵、襄之际游于稷下,是著名的法家。《天下》把彭蒙、田骈、慎到列为一派,法家有法、术、势三派,商鞅是讲法的代表,申不害是讲术的代表,他是讲势的代表。商鞅比他大,申不害比他小。《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慎到著十二论”。《汉志》法家有《慎子》42篇(“名到,先申、韩,申、韩称之”)。
荀况,赵人,齐闵、襄之际也在稷下活动,曾三次主持学宫,当学宫的祭酒,是战国晚期最有名的儒家。《汉志》儒家有《孙卿子》33篇(“名况,赵人,为齐稷下祭酒,有《列传》”)。
比慎、荀晚,还有三个赵人。
公孙龙:是有名的名家。《汉志》名家有《公孙龙子》14篇(“赵人”)。
庞煖:是楚道家鹖冠子的弟子。《汉志》兵权谋有《庞煖》3篇。钱穆认为,庞煖即《荀子·议兵》与荀子辩论的临武君。今本《鹖冠子》有“庞子”,见于《近迭》、《度万》、《王》、《兵政》、《学问》,又有“庞煖”、“庞焕”,见于《世贤》、《武灵王》,或即《庞煖》书之遗文。
剧辛:事燕王喜,即《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提到的剧子。《汉志》法家有《处子》9篇(班固注:“《史记》云赵有处子。”),即此人。
赵学,儒、法、名、道都有。荀况的儒术有三晋色彩。
(丙)韩国
韩国学术,是以申、韩名。韩与郑有关。郑有邓析子,讲刑名法术之学;有列御寇,是道家。
申不害:原来是郑国的京人(河南荥阳人),郑灭韩后,成为韩人。司马迁说,“申子学本黄老而主刑名”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他是法家三派之一,以“术”(御臣之术)出名。《汉志》法家有《申子》6篇(“名不害,京人,相韩昭侯,终其身诸侯不敢侵韩”)。
韩非:与李斯同学。李斯从荀况授“帝王之术” (《李斯列传》),他也学这一套。司马迁说,“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归本于黄老” (《老子韩非列传》)。他不仅学儒家,也学道家和法家。韩非使秦,被李斯、姚贾谗害,下狱死。《汉志》法家有《韩子》55篇(“名非,韩诸公子,使秦,李斯害而杀之”)。
韩国也重法,但不是“儒法兼用”,而是“道法兼用”,可称“道—法家”。司马迁之所以把老、庄和申、韩写进同一个传,就是因为这一点。
(六)秦地
秦地,与戎胡杂处,生存环境恶劣,其民最能吃苦,最能战斗。列国,秦国起步晚,缺乏原创性,但善于学习。人才是外来人才,学术是外来学术。秦国的敌人是魏国,秦国的老师也是魏国。秦国学术是以实用为特点。
秦国法家,商鞅、李斯最有名。
商鞅:也叫卫鞅。他是卫国公族的庶孽子孙,本来叫公孙鞅,商鞅是他在秦国封为商君后的叫法。他先入魏,事魏相公叔座,后入秦,事秦孝公。商鞅变法,是用魏法变秦法,新法多用魏法。废井田,开阡陌,可能是受李悝“尽地力之教”的影响。传《法经》于秦,也是李悝的发明。《汉志》法家有《商君》29篇(“名鞅,姬姓,卫后也,相秦孝公,有《列传》”),兵权谋有《公孙鞅》27篇。他既是法家,也是兵家。
吕不韦:卫濮阳人(《战国策·秦策》)。司马迁说他是“阳翟(韩邑,在河南禹县)大贾人”(《史记·吕不韦列传》),他以金钱为手段,助秦昭襄王立,聚游士宾客,编《吕氏春秋》。《汉志》杂家有《吕氏春秋》26篇(“秦相吕不韦辑智略士作”)。杂家是“百科全书派”,特点是杂抄众书,杂取众说。
李斯:楚上蔡人,与韩非俱事荀卿,学帝王术,学术背景也是三晋儒学和三晋法术。
商鞅是丞相,吕不韦是丞相,李斯也是丞相。
秦国的三大学者都是丞相,真是官气十足。
钱穆说,“昔人考论诸子年世”有三大毛病,一是“各治一家,不能通贯”,这是不讲系统;二是“详其著显,略其晦沉”,光注意名人名著,不顾其他;三是“依据史籍,不加细勘”,主要是迷信《史记》。关键是不讲辑佚,不讲辨伪,不讲考据,没有细活,也没有大局观。
我们看见的历史都是被简化的历史,真实的历史是什么样?肯定是一笔糊涂账,头绪纷繁,好像乱麻。历史学家,快刀斩乱麻,痛快是痛快,可惜历史不是这样。我们从身边的事想一想,不难明白。
说几个看似题外却是有关的问题。
(一)谁是真正的英雄?
上述人物、上述著作,在历史长河中,有如大浪淘沙,很多人都被遗忘,很多书都已失传,就像血染沙场的将士,未能笑到最后。笑到最后,全是运气好,死里逃生的人。死了的是烈士,活着的是英雄。
书,运气好,有些还可能发现,靠考古发现。考古很神奇,它能“起死人于地下”,但考古也非万能。它的重要性在哪儿?并不是添枝加叶、添砖加瓦,而是给你点儿感觉,给你点儿启发,让你发现盲区,窥见全景,对已知未知、虚实表里,有个大致的估计。
《左传》上有句话,“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这话很有名(估计是臧文仲的话),就是讲人能记住点什么。
孔门四科,德行是立德,言语、政事是立功,文学是立言。
道德高,像云彩,飘得越高,散得越快。孔门德行科,四人,颜回名气大吧?大家记住了什么?很可怜。四大道德家,全都烟消云散。
言语科,搞外交,搞政治,立功名于当世,也很风光。宰予,除了孔子骂他,我们还知道什么?子贡,要是没有《论语》,我们还知道什么?
事功很重要,也不容易被人记住。政事科,冉求本事大,但实在不是东西,子路才是条汉子。子路见于《论语》,次数最多,活灵活现,要是没有《论语》,怎么办?
子游、子夏读书多,但没有著作传世。没有著作传世,最吃亏。
“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汉书·艺文志》),孔子不写书,七十子也没有著作传世,很遗憾。道统,孔曾思孟,是靠《四书五经》。中哲史,孔孟荀,是靠《论语》、《孟子》、《荀子》。古人最重身后名。身后名,有书和没书可大不一样。
司马迁讲泰山鸿毛,“藏之名山,传之其人”(《报任安书》),宁肯去势,也要传世,道理就在这里。
孔门,谁最重要,我是说当时。平心而论,四个人。第一是颜渊,这是老师的评价,没商量。第二是子路,别看老师骂,最忠诚,最勇敢,保护老师,离不开他。第三是子贡,孔子死后,他掌门,鲁国贵族毁老师,说他比老师强,谁来辩诬,只有他。第四是子夏,西河之学源于他,汉代经学源于他,对后世影响最大。
论资历,论贡献,论老师的评价,曾子没法跟他们比。
曾子辈分最晚,思、孟更是后学,根本不属于七十子。
研究中国思想史,大家看重书。书,看重论说体。简帛古书,《五行》、《性自命出》、《老子》、《恒先》,大家觉得,书,只有写成这样,才叫哲学,才叫思想。再大的思想家,没有书,或虽有书,不会讲大道理,难免被人遗忘。
(二)子书文体
子书文体,分三大类:
(甲)故事类(侧重事)
形式类似后世的纪事本末体。每个故事是独立的,有人物,有事件,说话是附带。
张政烺先生为马王堆帛书《春秋事语》题名,用了“事语”这个词。《国语》就是这种书。《左传》就是利用各种事语,按《春秋》系年,给我们讲故事。这种故事书,现在越出越多,已经到了必须汇总研究的地步。传世文献,除《左传》、《国语》、《国策》,还有《韩非子》、《韩诗外传》、《说苑》、《新序》,也要汇总研究。
诸子是模仿史书。如有些子书干脆就叫“春秋”(如《晏子春秋》),甚至连形式都按春夏秋冬十二个月编排(如《吕氏春秋》)。讲故事是子书的一体。
故事分两种:
(1)历史故事。诸子游说,搬弄掌故。这些故事,只是谈资。比如《战国策》就是纵横家的谈资。《韩非子》的“说”(内外《储说》、《说林》)也是游说的资料。
(2)文学故事。比如《庄子》中的很多寓言就是属于这类故事。
(乙)言语类(侧重语)
子书的特点,更大特点,不是讲故事,而是讲道理。特点是突出话语,淡化故事,人物少或没有。它分三类:
(1)语录体,分两种:
短章语录体,典型例子是《缁衣》。《坊记》、《中庸》、《表记》有点类似。它的最大特点是“子曰诗云”或“子曰书云”,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话,多余的话一点没有。
长篇语录体(或记言体),开头有个说话人,下面没人或基本没人。如《孙子兵法》,每篇开头都有“孙子曰”三个字;《墨子》的《尚贤》等十篇,每篇开头都有“子墨子曰”四个字。《孙子》十三篇,除开头有个说话人,基本上全是论述。它只提到四个人,两个恐怖分子(专诸、曹刿),两个大特务(伊挚、吕牙)。他拿这四个人说事,是为了挑战道德。
(2)论说体,也分两种:
短章论说体,没有人,只有话,读其书,如入无人之境。典型例子是《老子》。《老子》押韵,类似赋。古代道论是采用这种文体。比如上博楚简《恒先》,就是这一种。它有点类似语录体,但不引经据典,也没有说话人。搞中哲史,大家最喜欢这种书。
长篇论说体,也是没人或很少有人,只有话。比如《荀子》和《韩非子》,战国晚期的子书,就有不少这种文章。
(3)对话体,也分两种:
形式自然的对话体,对话比较自然,说哪算哪儿,更像故事中的对话。这种文章,战国晚期也很流行。比如《荀子·议兵》就是这种文章。
人为设计的对话体,以问题为主,设为客主问答,对话是编出来的。比如很多兵书和医书,就爱使用这种文体。汉代的赋也有这一种。
(丙)故事加言语类(事、语并重)
子书文体,上面所说,只是大概分一分,实际上,很多都是既有故事,又有言语,人也有,事也有,话也有。比如《大戴礼》和《礼记》,就是多种文体都有。
子书是“诸子百家语”。这种“语”,有些是以短见长,所谓篇,只是由短章杂凑,一本书没多少篇,五千字就一本书。比如《孙子》和《老子》,都只有五千多字。还有些,是鸿篇巨制、长篇大论。比如《管子》、《庄子》、《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都是当时的丛书。我们看《汉志》,上百篇的大书都有,比如《太公》有237篇,《司马法》有155篇。
《论语》也是“语”,过去多称为语录体。其实它是什么体都有。既有人,也有事,既有最短的语录,也有长一点的对话(如《论语·先进》的“四子言志”章)。它的特点是人多,全书算下来,有156人。人多好,适合作历史研究,研究诸子,哪一门哪一派有这么好的资料?没有。读《论语》,不讲历史,空谈性理,如入宝山空手归,岂不可惜。
《论语》和什么书像?《世说新语》。《世说新语》,原来叫《世说新书》,最初不以“语”名。但它和“语”的传统有关,和刘向有关。刘向整过《国语》,写过《说苑》、《新序》,对历史掌故很熟悉。这些掌故就是“语”。此书头四门就是以“四科”为题。《孔子家语》,讲孔家的事,也是“语”。
古代的“语”,还有成语格言之一体,比如《大戴礼·武王践阼》的“戒书”,包括12种铭文:席铭、机铭、鉴铭、盥盘铭、楹铭、杖铭、带铭、履屦铭、觞豆铭、剑铭、弓铭和矛铭。其中“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就被中山王大鼎的铭文引用。这些铭文,多属格言,古人叫“语曰”的“语”是这种“语”。《逸周书》和《太公》有这类东西。《孔子家语》的《金人铭》属这一类。这种“语”是一种典故,典故烂熟于胸,才能游说。还有谜语或歇后语类的“隐语”,也是一种“语”。
丛谈琐语、小说笔记,都有搜罗掌故以备查询的功用(类书也有这类功用)。子书是干什么用的?最初是供游说,其实是干禄书。
(三)从故事研究诸子的重要性
古代思想家,有些写书,有些不写书,就像名将,很多都是神机妙算,但没有书。研究军事,只读兵书,不读战史,始终是门外汉。研究思想,只读其书,不见其人,或不想了解这个人,在古人看来,也是不可思议。
先秦诸子是“百家争鸣”。上述人物,有一百来号人。这么多人,五湖四海,什么地方的人都有。但我们能记住点什么?很可怜,掐指一算,也就“十几个人,七八条枪”,所谓思想史只是一个简化到不能再简的历史。
我心中的思想史,不是这样的思想史。
古人治史是从人入手。他们尊师重道,首先看重的是人。他们从老师学,首先是学老师的为人。老师教学生,身教重于言传,言传重于书本。这是古人的天真淳厚之处。
古人看重功德,功德在于当世。追求不朽,垂之永久,靠什么?靠的是书。读书,不能光看言语,也要看故事。看故事是为了看人。没有人,思想和人就分家了。
《论语》的长处是文学性、故事性。它的好处是人多,可以勾勒孔子的生平,可以再现孔门师生的群像。
比如孔子的学生谁最重要,上面说了,颜渊、子路、子贡、子夏。他们都没书,只有故事留下来。没有故事,这些最优秀的学生就被埋没了。我们的思想史就只剩“道统”,只剩颜、曾、思、孟,只剩“圣人史”。
颜、曾、思、孟,颜回无书,很吃亏。曾子有佚文,子思有《中庸》,《孟子》有今书七篇,都比他吃香。
宋以来的辨伪学,对先秦诸子大扫荡。百家只剩下一家,儒家只有道统版。孔孟之道代替孔颜之道,很可怜。
焚坑,不只秦始皇,历代都杀异议人士,历代都禁违碍之书。
朱元璋是老粗,孟子讲“民贵君轻”,得罪“今上”,“亚圣”都得开除,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知识分子,偏见也不少。
儒家是汉代翻身。他们恨秦始皇,所以恨韩非、李斯;恨韩非、李斯,所以恨李斯的老师。苏东坡说,焚坑之祸,罪在荀卿。老师是跟学生倒霉。荀子跟思、孟作对,是犯了思想罪。思、孟什么人?二等圣人。明代儒生说,有荀无孟,有孟无荀,把他也开除了。
孔庙之中,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荀子。荀子平反,那是近代。
孔庙还开除过一个人,是出卖师门的公伯缭。
其实,孔门的“犹大”,不是公伯缭,而是冉求。孔门出过“三大管家”:子路、仲弓和冉求。冉求在季氏家里当管家,时间最长最投入,简直就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眼里没有老师,只有领导,趋炎附势,为虎作伥。难怪老师说,他不是我的学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论语·先进》),叫同学揍他。孔子死了,他忙什么,还是衙门里的事。
子贡和冉求相反。老师死了,发送是他,守庐是他,满朝权贵骂老师,捍卫老师的还是他。对比冉求,你才能看出子贡的了不起。
(四)周太史儋的预言
孔子走过的路,遗产是什么?他去过周、齐、曹、宋、郑、陈、蔡和叶,想去晋,想去楚,都没去成。但他的学生,却把他的思想传播四方。特别是他在卫国招收的学生,在这方面功劳最大。他在楚地碰到的隐士和狂人,也让人想起道家的大本营——河南。
然而,他胜利了吗?没有。
读《史记》,有个预言很重要:
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史记·周本纪》)
(献公)十一年,周太史儋见献公曰:“周故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岁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出。” (《史记·秦本纪》)
后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 (《史记·封禅书》)
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史记·老子韩非列传》)
这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预言很有意思,最能说明两周时期的大趋势。
我们要注意:
(1)秦人的故乡是曲阜,曲阜是“少昊之虚”,嬴姓的祖庭。商周之际,秦人的祖先是随商王西征,支边戍边,去了大西北。入山西者是赵的祖先,入陕西者是秦的祖先。
(2)周人的故乡是周原。周公东征,殖民东方,鲁国是建国于“少昊之虚”。它和秦人的祖先,正好掉了个个儿。鲁国是个姬姓的国家。
(3)周孝王封非子于“汧渭之会”(凤翔原下的河滩地),始称秦,就在周原旁边。两国作邻居,长达一百多年。
(4)公元前771年,周人弃土东逃,把西土留给秦人,这是东周的开始。秦人是沿着周人的足迹,重新回到东方。这次历史性的回归,用了五百年的时间。
孔子的复古之梦是“周公之梦”,他想恢复西周盛世。然而,他万万料不到的是,谁是西周的“遗嘱继承人”?是秦始皇。
周人的文字,是由秦来继承。周人的大一统,也是由秦来继承。
秦始皇,金戈铁马,席卷天下,是从西往东打。但是天下初定,制礼作乐,齐鲁的书生却是自东往西跑。秦始皇巡游海上,最迷山东。山东书生,献计献策,也最迷陕西。
先秦历史,武化革命,自西向东;文化革命,自东向西。
这是耐人寻味的大趋势。
2009年3月6日写于北京蓝旗营寓所
次日下午3点30分在清华大学历史系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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