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选读 │ 松尾芭蕉：但愿呼我的名为旅人（节选）

松尾芭蕉雕像

1　是春到，或者

旧岁去——这恰逢

立春的小晦日？

☆春やこし年や行けん小晦日（1662）

haru ya koshi/toshi ya yukiken/kotsugomori

此诗有“前书”（诗前的说明）——“廿九日立春”。“小晦日”即除夕的前一天。本名松尾宗房的芭蕉生于宽永二十一年（1644）。宽文二年（1662）十二月二十九日，既是除夕前一天，又恰为“立春”日——旧岁犹未去，而“立春”已先到——让十九岁的芭蕉写了他生平这第一首俳句。

但愿呼我的名为旅人

本篇为《第二章》节选段落

文 / 【日】松尾芭蕉

译 / 陈黎、张芳龄

2　月亮是指路牌——

旅人啊，由此进，

到你的投宿处

☆月ぞしるべこなたへ入せ旅の宿（1663）

tsuki zo shirube/konata e irase/tabi no yado

二十岁的芭蕉似乎已视自己为“以天地为逆旅”的旅者，知“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3　绯樱花开——

徐娘暮年

忆往事……

☆姥桜咲くや老後の思い出（1664）

ubazakura/saku ya rōgo no/omoiide

绯樱，日文“姥桜”——亦指半老徐娘。

4　京都赏樱——

九万九千人

群集

☆京は九万九千くんじゅの花見かな（1666）

kyō wa kuman/kusen kunju no/hanami kana

芭蕉的时代京都据说有九万八千户人家，而京都赏樱人数有“九万九千”——比“九万八千”还大的数字呢！此诗声音铿锵响亮——日文“京（都）”“九万”“九千”“群集”四词皆以k音始。

5　穷人的眼睛也

看得见花：

啊，鬼蓟花！

☆花は賎の目にも見えけり鬼薊（1666）

hana wa shizu no/me ni mo miekeri/oni azami

日本古时有“穷人的眼睛看不见鬼”之说，芭蕉此诗机灵、悲悯地说“看不见鬼的穷人的眼睛，照样能看见美丽的鬼蓟花”。日语“鬼蓟”，即中文之马蓟、虎蓟。

6　水中的

杜若花倒影，啊恰似

杜若花

☆杜若似たりや似たり水の影（1667）

kakitsubata/nitari ya nitari/mizu no kage

7　夕颜花白：身体

随目光，不自觉地

飘浮起来……

☆夕顔に見とるるや身もうかりひよん（1667）

yūgao ni/mitoruru ya mi mo/ukari hyon

8　秋风

穿过拉门上的破洞：

真尖的嗓门！

☆秋風の鑓戸の口やとがり声（1667）

akikaze no/yarido no kuchi ya/togarigoe

原诗中的“口”有破洞与发声之口（嗓门）双重意思。

9　今宵明月——

只要清澄，

住下就是京城

☆たんだすめ住めば都ぞ今日の月（1667）

tanda sume/sume ba miyako zo/kyō no tsuki

俳句通常由“上五”“中七”“下五”十七个音节构成，芭蕉这首二十三岁之作虽只有短短十七音节，却可充分见其巧妙料理字音、字义之功力。原诗直译大约是“只要清澄/住下就是京城/今日之月”，上五之“清澄”与中七之“住下”日文发音皆为“すめ”（sume），此为日本短歌与俳句中常见之“挂词”（双关语）技巧。而下五之“今日”，日文发音“きょう”（kyō），与“京（都）”同音。诗中融入了谚语“住めば都”（住下就是京城；久居则安）。白居易《重题》有诗句“心泰身宁是归处，故乡何独在长安”。

10　枯萎，低垂，

整个世界颠倒——被

雪所压之竹！

☆萎れ伏すや世はさかさまの雪の竹（1667）

shiore fusu ya/yo wa sakasama no/yuki no take

此诗有前书——“在孩子夭折的人家”。日文原诗由6—7—5共十八个音节构成，属“字余”（音节过多）、有违俳句常规之“破调”句。芭蕉写作俳句，时有破格之作。他曾对弟子说，如果一首俳句他们多用了三、四个音甚或五个、七个音，也无须担忧，只要觉得整首诗不错。但如果有任何一个音让你念起来觉得无新意，就要全力思索、料理之。

11　花颜让你

害羞吗——

朦胧的月？

☆花の顔に晴れうてしてや朧月（1667）

hana no kao ni/hareute shite ya/oborozuki

芭蕉此诗变奏、重构了中文成语“闭月羞花”。由6—7—5共十八个音节构成。

12　繁花灿开——

悲哉，我居然无法

打开我的诗囊

☆花にあかぬ嘆きやこちの歌袋（1667）

hana ni akanu/nageki ya kochi no/utabukuro

花开而诗囊不开，不能及时迸出灵感，成诗咏之。可叹矣！为6—7—5共十八音节之句。

- END -

但愿呼我的名为旅人

松尾芭蕉俳句300

【日】松尾芭蕉著

陈黎、张芳龄译

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2019

索书号：I313/6487

俳句，是日本的一种古典短诗，由“五-七-五”，共十七字音组成；以三句十七音为一首，首句五音，次句七音，末句五音。要求严格，受“季语”的限制。俳句是中国古代汉诗的绝句这种诗歌形式经过日本化发展而来。同时在日本以每日小诗的形式发展。

松尾芭蕉（まつおばしょう 1644-1694），日本江户时代的俳句大师，有“俳圣”之誉，被芥川龙之介称为“《万叶集》以后的最大诗人”。日本美学中最著名的“枯淡、闲寂、轻妙”在芭蕉的俳句中得到了完美体现。芭蕉的俳句上承日本和歌与中国诗文的古典传统，融汇人生即旅、诸行无常的存在哲学，在其手中，古典俳句艺术被推至顶峰。所创蕉门蕉风，影响深远，不仅在日本历久不衰，而且影响遍及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