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雪景  by  brightf13
对于广大的关东原野,我心里怀着炽痛的热爱。我无时无刻不听见她呼唤我的名字,我无时无刻不听见她召唤我回去。我有时把手放在我的胸膛上,我知道我的心还是跳动的,我的心还在喷涌着热血,因为我常常感到它在泛滥着一种热情。当我躺在土地上的时候,当我仰望天上的星星,手里握着一把泥土的时候,或者当我回想起儿时的往事的时候,我想起那参天碧绿的白桦林,标直漂亮的白桦树在原野上呻吟;我看见奔流似的马群,深夜嗥鸣的蒙古狗,我听见皮鞭滚落在山涧里的脆响;我想起红布似的高粱,金黄的豆粒,黑色的土地,红玉的脸庞,黑玉的眼睛,斑斓的山雕,奔驰的鹿群,带着松香气味的煤块,带着赤色的足金;我想起幽远的车铃,晴天里马儿戴着串铃在溜直的大道上跑着,狐仙姑深夜的谰语,原野上怪诞的狂风……
土地的誓言
文  /  端木蕻良
出自『中国新文学大系 1937-1996 · 散文』
这时我听到故乡在召唤我,故乡有一种声音在召唤着我。她低低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是那样的急切,使我不得不回去。我总是被这种声音所缠绕,不管我走到哪里,即使我睡得很沉,或者在睡梦中突然惊醒的时候,我都会突然想到是我应该回去的时候了。我必须回去,我从来没想过离开她。这种声音是不可阻止的,是不能选择的。这种声音已经和我的心取得了永远的沟通。当我记起故乡的时候,我便能看见那大地的深层,在翻滚着一种红熟的浆液,这声音便是从那里来的。在那亘古的地层里,有着一股燃烧的洪流,像我的心喷涌着血液一样。这个我是知道的,我常常把手放在大地上,我会感到她在跳跃,和我的心的跳跃是一样的。它们从来没有停息,它们的热血一直在流,在热情的默契里它们彼此呼唤着,终有一天它们要汇合在一起。
土地是我的母亲,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有着土粒;我的手掌一接近土地,心就变得平静。我是土地的族系,我不能离开她。在故乡的土地上,我印下我无数 的脚印。在那田垄里埋葬过我 的欢笑,在那稻颗上我捉过蚱蜢,在那沉重的镐头上留着我的手印。我吃过我自己种的白菜。故乡的土壤是香的。在春天,东风吹起的时候,土壤的香气便在田野里飘扬。河流浅浅地流过,柳条像一阵烟雨似的窜出来,空气里都有一种欢喜的声音。原野到处有一种鸣叫,天空清亮透明,劳动的声音从这头响到那头。秋天,银线似的蛛丝在牛角上挂着,粮车拉粮回来,麻雀吃厌了,这里那里到处飞。稻禾的香气是强烈的,碾着新谷的场院辘辘地响着,多么美丽,多么丰饶……
没有人能够忘记她。我必定为她而战斗到底。土地,原野,我的家乡,你必须被解放!你必须站立!夜夜我听见马蹄奔驰的声音,草原的儿子在黎明的天边呼唤。这时我起来,找寻天空中北方的大熊,在它金色的光芒之下,乃是我的家乡。我向那边注视着,注视着,直到天边破晓。我永不能忘记,因为我答应过她,我要回到她的身边,我答应过我一定会回去。为了她,我愿付出一切。我必须看见一个更美丽的故乡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者我的坟前。而我将用我的泪水,洗去她一切的污秽和耻辱。
“九一八”十周年写。
- END -
勿忘!勿忘!勿忘!
端木蕻良(1912.9.25-1996.10.5),原名曹汉文,又名曹京平,曾用笔名黄叶﹑罗旋﹑叶之林﹑曹坪等。现代著名作家、小说家。
东北流亡到上海及关内各地的一些青年作者,如萧红、萧军、端木蕻良、舒群、骆宾基、罗烽、白朗、李辉英等人,习惯上被称为“东北作家群”,形成于30年代中期。他们有的未正式加入“左联”,但其创作实际上构成“左联”文学的一部分。正是他们,开创了抗日文学的先声,第一次把作家的心血,与东北广袤的黑土,铁蹄下的不屈人民、茂草、高粱,合为一体,以一种浓郁的眷恋乡土的爱国主义情绪和粗犷的地方风格,令人感奋。
东北作家群里,还有《憎恨》集的作者端木蕻良。其中,《鴜鹭湖的忧郁》一向为人称道,这是用诗情的笔法写出难以想像的人民贫穷,悲愤郁怒之情回荡在平静的叙述中,传达出遭受压抑的凄厉感。他还善于在抗日的题材下表现东北特殊的风情,《遥远的风砂》、《浑河的急流》都有磅礴的气势,民族意识通过地方的粗犷性格表露出来。他注重方言的运用,又自觉地吸收电影剪接手法来结构小说,叙述带跳跃性,用笔举重若轻,讲究力度,在小说体式上有新的创造。抗战时期他先后出版了《科尔沁旗草原》、《大地的海》、《长江》等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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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Zhan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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