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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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是游子心中不肯愈合的伤疤。提起来,是一个地方;品味的,却是一段回不去的时空。


小时候向往名人大城市,读李白的《望天门山》时,多希望彼天门乃此天门: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图片来自作者和网络
事实上,李白诗中的天门山位于安徽当凃县,而故乡湖北天门名源自本市辖区西北的天门山(佛祖山)。古时天门称为竟陵,现在竟陵镇是天门市政府所在地,也是我渡过童年少年的地方。

“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古镇竟陵,春秋时属郧国,战国时为楚竟陵邑。秦朝设置竟陵县(取“竟陵者,陵之竟也”之意,即大洪山山陵至此终止),属南郡。


上世纪末,考古学家在距天门市区竟陵镇约11公里处的石家河镇北郊,发现了目前分布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延续时间最长、等级最高的新石器时代聚落遗址——石家河遗址。说明在距今5000年左右开始,已有人类在天门居住生活。


这个由东湖和西湖围成的中原古镇,一马平川,水土肥沃,在农耕时代以鱼和米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天门人,生生不息,延续至今。

从19世纪70年代直到2000年,小城天门和中国其他三四线城市一样,小巧而宁静:市中心以现在的鸿渐街(当年又叫生产街)为南北向主轴,鸿渐街中段有竟陵二中(以前叫红旗中学),那是我上小学三年级和初中的地方;中学背靠紧邻东湖的工人文化宫,出中学门向南是财政局,粮食局,然后是城里少见的三层楼:天门商场,那是过年时买玩具和新衣的地方;商场背后靠东边的地方是长途汽车站,那是到达外面的世界必经之地:每年寒暑假结束后,我从这儿乘长途车出发到武汉,换乘江汉轮或者江申轮,沿长江顺水而下到上海上大学。长途汽车站与天门商场之间曾经有个生产街小学,那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地方。车站以东便是一望无际的东湖,一条窄窄的土路横穿而过,路的尽头是本地最好但最好别去的的地方:市第一医院,又叫人民医院。

鸿渐街另一侧,天门商场对过是天门电影院,是兑现父母厂里工会发的电影票的地方,还记得当年全家一起上那儿看的《小花》。电影院左邻邮局和新华书店,也是获得城外信息的主渠道;电影院右边隔街就是花鼓戏院,记得小时候经常在那儿看皮影戏。后来在戏院西边建了个露天电影院,三分钱买一支棒冰,挤在一堆汗臭味中看闹哄哄的电影仿佛就在昨天。

沿着鸿渐街一路南行,就到了天门县河,这条汉水分支的河流,是大人小孩夏天游泳消暑的最佳去处,一到傍晚就像是下满了饺子的锅,满眼望去都是扑腾扎猛子戏水的半大小子。横跨县河的天门大桥与我同龄,大桥北端有一家天门照相馆,小时候臭美的黑白照片大多出于此;照相馆斜对过是工艺美术商店,出售比较上档次的玻璃制品和瓷器、玉器;过大桥再往南走就是市郊了,父母上班的工厂都座落于此,还有我当年因为年龄不够,不得不舍近求远的启蒙小学:友好大队小学。

出竟陵二中大门,鸿渐街北面紧邻水利局,往北没走几步,左手是儿时最爱的粉馆,右手是东湖;再往前走是市委大院,然后是竟陵高中,天门师范学院,更北就是有各种骇人听闻传说的古城堤和火葬场了。

与鸿渐街在电影院附近垂直交叉的,是东西走向主道:人民大道,它一头连着东湖,另一头接着西湖。与人民大道平行,稍微靠北的一条路是我最熟悉的元春街:此路与鸿渐街交叉处,北边是镇医院,南边是邮局,向东是长途汽车站,往西经过审计局,天门宾馆,不多远处就是渡过高中三年的天门中学。出天门中学住北过人民大道,是小商品批发中心:南湖市场,市场北面是天门实验小学,那是我上小学四、五年级的地方。


住了17年的老屋在天门宾馆后面,由与鸿渐街平行的衙门路,元春街与四牌楼围成的居民区中。出家门往北,沿四牌楼路向西有当年最好的幼儿园:市机关幼儿园,再往南有一顺儿排开的市公安局,法院,塑料花厂,天门广播电台和后来的天门电视台,天门中学后门。向东是我上初中必经之路,路边的民居中有一幢特别显眼的华侨屋,屋主是早年下南洋、老戴着墨镜,穿着当年少见的白西装的牙医。

从东湖八角亭到西湖三眼井,从实验小学到竟陵高中,这块不到九平方公里的热闹市中心就是我童年的乐土。虽然没翻过每一块砖头,但是听过每一颗树上的知了的聒噪。闭着眼都丢不了。


人生就像驴推磨。儿时心心念念想要离开的小天地,长着长着就成了一根芒刺,时不时地扎一下,叫人忍不住回头望。


今年是在美国生活的第二十个年头,已经超过在故乡生活的年份。这在我最狂野少年梦里都没出现过。少小离家老大回,家乡这二十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令人到中年的我心生感慨。
还记得2008年夏天,拿到绿卡后的第一次沿路返回。从汉口到天门的那条曾经尘土飞扬的马路变成了干净平展的六车道的国道;小妹的老同学开着自家车,送我们到达巷子门口时,我还以为他送错地方了:从前静谧的居民区现在人声鼎沸,沿街房全部被加高变成了商住两用房,底层用来开店,顶层住人。各种装潢不输大上海的店家鳞次栉比,仿佛有一双神奇的手把上海五角场搬到了家门口。


“东湖的鲤鱼西湖的藕,南门的包子北门的酒。”吃货回乡,味蕾从不失望:戈奎,鳝鱼粉,三蒸,龙骨汤,美味一切照旧;只是浓妆重彩的东湖,真有相见不相识之感。
昔日与世无争的东湖里,绿荫葱葱的湖心岛公园横空出世。九曲十八弯的仿木扶廊,如水上漂卧的一条巨龙,一手兜着荷叶涟涟,一手抚着波光潋滟。龙脊拱桥旁,隔水相依的两座八角亭里,打拳的,下棋的,跳广场舞的,好不热闹;环湖原木步道上,散步的,滑轮的,蹓娃蹓狗的,三五成群。当夜幕拉下时,以湖天为纸,灯光为笔,音乐为手,一台五彩旖旎的大戏上演了!时而翩翩,时而激扬,幻若仙境。要不是道旁草地上隅而出现的天门民俗铜雕提醒,直把此地当他乡!

2012年夏天,再次返乡时,发现西湖己扩建为陆羽故园。古色古香的园门,巨大的陆羽雕像,延续着这位茶文化鼻祖久远的传说。


在这个湖水面积超过一半的园内,有三座人工小岛将湖面一分为三。小岛之间由夫子桥、古雁桥、司子桥这些以茶圣生平关键字命名的小桥相互连接。


廊回路转,曲径通幽。芊芊莲叶碧连天,出水芙蓉舞翩跹,红粉佳人着绿裙,亭亭玉立盼汝归,好一派水乡美图!


湖边矗立着高大巍峨的茶经楼。这座自诩的“天下第一茶楼”,藏有陆羽生平经历和他所著《茶经》三卷。楼里设有茶室,登高望远,临湖品茶,抚今思故,是三五友人相聚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傍晚,大型音乐喷泉送来丝丝清凉,灯光与湖色交相辉映,声控水柱和水幕形成的大型水雕随着的灯光变幻出各种魔幻景致,硬生生地将一个普普通通的仲夏夜变成十五灯会!

东湖、西湖如同善眸的两颗明珠,镶嵌在由北环和南环勾勒出的眼眶里,顾盼有神,熠熠生辉。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仿佛魔术师变戏法,除了人民医院、南湖、东湖、西湖焕然一新地守在原地,其它的故乡地标,全都大挪腾或者干脆消失了!从前散布在老市区的政府机构和企业,包括我的中小学,悉数迁到了北环一带。新建的北环广场,歌剧院,图书馆,体育馆珍珠般地点缀其中。


2016年家父去世,人生第一次去了小时候闻声色变的、位于城北的火葬场。周围民居密集,早已没了传说中的鬼魂出没的荒凉。


北环政商区,加上南环的天门新城居民区,市区面积足足扩大了一倍有余。年初得知市南的天门大桥也即将退出历史舞台。新城往南,有2011年建成的天门南站,它是天门历史上的第一个火车站。宽敞舒适的候车大厅,南来北往的直达动车,直接缩短了天门与外面世界的距离。当年要花3天才能到上海,现在只需4个小时动车。

2018年专程回乡给外婆外公扫墓,墓园附近大兴土木,据说正在修建北湖公园,将来会打通东湖西湖,乘船环城游指日可待。


从前静若处子的天门,女大十八变,出落越来越美丽。鸿渐街还是一如继往地繁华,只是再也找不到童年的梧桐;故乡还是故乡,故乡已不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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