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北童星
大概是从8年前,由畅享书《相约星期二》改编的话剧《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开始在全国进行巡演。
顶着“此生看过最好舞台剧”的光环,这部“上海史上最难抢票”的热门剧目,在几年间成就了很多人艺术生涯中的高光时刻。
而这其中便包括了主演——金士杰。
这是一场关于“告别”与“死亡”的讨论。
舞台之上,由金士杰饰演的莫利教授,因“渐冻症”只能瘫坐在轮椅之上。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中,他与曾经的学生米奇一起探讨人生。
他们用14个周二的时间,谈论遗憾、感情和金钱,最终问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的问题:
“人活一世,我们究竟该如何说再见?”
这之后很久,每每提起自己最满意的作品,金士杰总喜欢列举自己在《14堂课》中的表现。
因为除了舞台效果,他在某一个时刻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其实就是那位即将与世界告别的“莫利教授。”
金士杰《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
“我们都是要死的。日复一日,我们离死亡越来越近。应对的最好办法就是充分自觉地、富有同情心、富有爱心地活着。”
借着莫利教授之口,金士杰亦开始了自己与世界对话的过程。
“爱”与“生命”,这是他愿意穷尽一生去探讨的话题。
和金士杰老师一样,“最人物”对这两个人生课题同样好奇。
于是,笔者与金老师相约于上海,在他的舞台剧开始前,进行了一次温暖与理智并存的对话。
《最人物独家专访·金士杰:人生是彼此治愈的过程》
现如今,舆论总习惯用“老戏骨”来称呼这位在舞台上活跃了超过40年的表演艺术家。
观众惊叹他的演技,对他的每一次出场都抱有最大的期待,可很少有人知道,在人生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金士杰与“表演”二字,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
金士杰出生在中国台湾省某空军眷村。
父亲是光荣的飞天英雄,母亲则毕业于当时最好的女子大学,极其“时髦”的家庭组合让少年从小便对一切充满了好奇。
金士杰童年全家福
年幼时的他喜欢躺在草坪之上,用发呆与漫天的星斗对话。宇宙浩渺,人间百态,金士杰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
“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困扰了金士杰很久,以至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感觉不到外界的其他事物。
当时金士杰家中突遇变故,债台高筑,可他却丝毫不介意。每天傍晚,他依旧会拿出很长一段时间到草坪上发呆。
支离破碎的片段在脑子里随意跳出跳进,无关物质,他更在意精神世界的富足与有趣。
青年金士杰
和很多家庭一样,每年过年金家父母都会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给几个儿女换一身漂亮衣裳。别的孩子见了笑得前仰后合,偏偏金士杰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他不喜欢新衣服,也讨厌这样过度形式化的、和所有人都一样的庆祝方式。
“每个人都一样,这真的很可怕。”
这种想法在金士杰即将参加联考的那段日子里尤为强烈。
看着整间教室里为分数忙到焦头烂额的同学,金士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惑。他无法对周遭的焦虑感同身受,他始终认为:
读书,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而考试却让它变得极其痛苦。
金士杰《绣春刀》剧照
为了尽早结束这份痛苦,金士杰放弃了高考的机会,主动跑到一所农业中专学习畜牧业。
课程不忙,要求不高,如此他便有时间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学生时代的金士杰喜欢跑到海边的乱葬岗上看书。坐在人骨之上,风从他的头顶吹过。天与地,生与死,人世间最宏伟的话题在一瞬间全部集结于此。
那是他最清醒的一段时间,书本上的内容借着凉风一字不落地飘进他的心缝里。
相比于坐在课堂中死记硬背课本,这件事情所带来的美感,甚至让他忘记了恐惧。
中专毕业后,金士杰去到屏东的一个牧场中从事养猪的工作。
在此期间,他把猪圈里的每一只小猪都当成自己的朋友,与他们对话、说笑,偶尔还会“对唱”几句。
抱着老旧的吉他,哼着悠扬的民谣,没有只争朝夕的慌乱,金士杰尽情享受着眼下生活给自己带来快乐。
因为喜好读书,书店成了金士杰闲暇时最好的去处。那时黑泽明的电影世界是他的最爱,看着那些悲观生命里的积极者,他无比真实且强烈地感受到了电影与戏剧的伟大。
“去过不一样的人生。”这是黑泽明教给金士杰的,最重要的话。
那一年,金士杰只身离开家乡来到台北。
没有立即开始自己的戏剧之路,金士杰选择在当地做起了体力工作者,将自己暴露在最炽热的阳光之下,与所有人打成一片,他享受这样真真切切活着,并努力的感觉。
拒绝联考,养猪,跑去当苦力,当时对金士杰的每一个举动,长辈都会给予匪夷所思的表情。
每逢金士杰回家,七大姑八大姨都会追在他的屁股后面问:“小金啊,你这样会不会太与众不同了啊?”
金士杰耸耸肩,想了想说:“我从不怕我与众不同,只怕众与我不同。”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到底哪里“与众不同”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金士杰时至今日仍没有找到答案。
到台东后不久,金士杰便找到了一份在仓库做管理员的工作。白天帮助别人搬货进货,晚上他便会坐在空地之上写写画画。
空旷的场地给了他安静思考的条件,像童年时躺在草坪与星空对话一样,青年任由那些想象在脑海中飞驰。
凭借着这些散落在生活中的灵感,整整八个月后,金士杰的第一个剧本《演出》诞生了。
“灯光好了吗?音效好了吗?”当写完剧本的最后一句话时,金士杰悄悄在心里给自己敲了一记响锣。
属于金士杰的舞台人生,就此开始了。
上世纪70年代末,台湾地区的戏剧界呈现出一片荒芜的惨淡模样。
当时金士杰正在艺术团中跑龙套。因受时局影响,彼时剧团中所有剧作都离不开“宗教”二字,内容也是大同小异。
站在舞台之上,金士杰近乎看过所有神明拯救人类的方法,却始终看不到一个可以救赎戏剧的方法。那时他问自己:
如果所有的舞台都一模一样,那表演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那段时间,他的内心对于那些陈词滥调厌恶至极。他用能想到的所有脏话批判腐朽,可骂着骂着,一个极其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中忽然出现: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社会的文化,那你就要创造自己的文化。”
青年金士杰(中间)
血里有风的人,注定不会安稳度日,比如向来不安分的金士杰。
抱着“创造文化”的决心,金士杰创立了“兰陵剧坊”。兰陵入阵,万戏之源,这是他从开始时,就想好的宏图伟业。
因为资金有限,当时剧团内的所有物件,都是由成员们东拼西凑找来的。他们白天在工厂里上班,晚上便扛着从妈妈那里“偷”来的麻将灯,跑到破旧的礼堂中排练演出。
枯燥无味的大众生活给了他们太多束缚,唯独与“兰陵”相遇时,这些在生活中平凡到近乎平庸的年轻人,才能重拾久违的激动与满足。
没有工作时,身为团长的金士杰喜欢坐在一边看着成员们排练。
他们脸上时刻洋溢着的笑容,陪着他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并同时给了他与苦难负隅顽抗的底气。
“为什么一定要有钱才能做演出呢?以天为屋顶,以地为舞台,我就是要证明,没钱也能做舞台剧!”
兰陵剧坊成员合照
那是一段“快乐”比天大的时光。抱着兴趣奔跑,金士杰在戏剧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1980年前后,由金士杰编剧、导演的《荷珠新配》首次亮相,便震惊了整个台湾省。听着前面一刻不曾停歇的欢呼声,幕布之后的金士杰泪如雨下。
所有人都幻想过一夜成名,可速得的荣誉虚假且易逝。金士杰讨厌这样空虚的热闹,却又无比享受舞台带给他的感动。
那时候他想,命运一定是在玩弄自己。
排练中的金士杰
可实际上,上帝并没有要整蛊金士杰的意思。《荷珠新配》一炮而红后,兰陵剧坊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当时最受瞩目的剧团。
人们称它为戏剧界的“黄埔军校”,对它的每一次演出都给予最多的褒扬与鼓励,可身为创始人的金士杰却始终“不买账”。
因为自觉那些表扬太过夸张,他甚至一度脸红到拒绝上台谢幕。
“演员把戏演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就因为这点屁事就赢得那么多掌声,难道不该脸红吗?”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这个固执的“剧场巨人”就注定要和“光环”针锋相对。对于他来说,演戏不是为了荣耀,而是为了自我兴趣的完成。
从艺几十载,纯粹的喜爱给了金士杰无人可比的灵气,使得他的每一次表演都显得游刃有余:
出演《暗恋桃花源》,他将自己、父亲、祖父三人合一,最终成为了时至今日都无人可超越的,“永远的江滨柳”;
为《大鱼海棠》配音,他仅用声音便让在场所有观众泪流满面;
演出《剩者为王》,他用6分钟的“父亲独白”刷爆网络,为华语电影奉上了一段堪称教科书般的动情片段……
那些年,无论是在舞台还是在影视剧中,金士杰的每一次出场都让人印象深刻。
看客意犹未尽,总求着他多多露面,可他却总是摇头说:“人生要懂得适可而止。”
精而不滥,无论何时,金士杰都要做精神上的贵族。
金士杰《暗恋桃花源》剧照
作为一名标准的“文艺青年”,从前的金士杰身上总缺少一份烟火气。
朋友们用“原始人”来形容他,因为他不用手机、不谈社交、甚至连出门都只喜欢骑脚踏车。
“怀旧”,是他主动选择小众的理由。
曾几何时,金士杰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高高在上”地漂浮在人间,直到遇到夫人涂谷苹。
金士杰《将夜》剧照
从某种意义上讲来,“家”是上帝送给他在“俗尘”中最珍贵的礼物。
那一年,金士杰的龙凤胎宝贝于中国台湾出生,一男一女的完美组合让整个家族高兴得合不拢嘴。
金士杰用“奇幻”来形容自己初为人父的体验,那是他见过全世界,最完美与最伟大的作品。
在成为父亲之前,金士杰始终认为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接受苦难。
可当两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新生命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他的眼前时,他心中的所有不安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又希望他们能吃点苦,可是又疼他们。总之,我现在有点小软弱。”
两个孩子的降临,让从前“不食人间烟火”的金士杰又多了一些“世俗”之气。
他换掉了从前一直坚持穿的旧衣服,因为要在孩子的同学面前保持最起码的体面;
他学会了从未想过要接触的视频通话,因为外出拍戏时,他要第一时间向稚子道一声生日快乐;
他放弃了单车在花甲之年考下了驾照,因为下雨阴天路不好走,爸爸开车总要方便一些……

因为有了孩子,金士杰放弃了所有自己作为艺术家的“身段”,他说,能在讲故事时让孩子们如痴如醉,才是自己演绎生涯的最巅峰。
为夫为父之后,从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文青”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为了养家糊口,他开始将部分精力放到了赚钱这件事上。
演商业电影、拍杂志封面,偶尔还要出席新片的首映会,隐藏多年,这位“老戏骨”终于大红了一把,但却是以他从前最看不上的姿态。
别人问他,觉得自己“俗”吗?他点点头,然后回答到:
“一部分吧,但我俗的很开心。”
当幸福以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样子出现时,金士杰主动选择与从前最讨厌的东西“勾肩搭背”。

没有被生活逼到死角后选择妥协的无奈,更不提什么为妻小放弃理想的悲壮,他就这样毫不客气的与“俗”眉来眼去。
想要给自己爱的人更好的生活这丢人吗?不。
所以站在热爱的东西面前,他始终坦坦荡荡。
在人生前半场,金士杰曾无数次怀疑过这个世界的美好,可当解锁了“父亲”的身份后,他终于开始相信:
追寻生命的唯一方式,便是拥抱生命。
而且,当你这么做了的时候,生命也会回过来拥抱你,而这种经验是你永远无法用想象来得到的。
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理智的行为。
新生命的降临让金士杰开始重新以“爱”的角度,去审视这个世界。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谈到“爱”,这一伟大的话题了。
受母亲信仰的影响,金士杰从小便开始出入教堂,而这也使得他从那时起,便对生命有着一种极度的在乎。
所以时至今日,他在谈起梦想时,仍会以“做一个对世界有帮助的人”来作为整段发言的结尾。
大抵是由于这个原因,金士杰到目前所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带有浓厚的人文关怀色彩。
在目前正在热播的心理健康题材剧《爱上你治愈我》中,金士杰再次挑战自我,扮演了一位德高望重,却也有心结的精神科专家。
不同于那些只聚焦于医患关系医疗剧,《爱上你治愈我》更像是一场关于人性与心灵的对话。
而这样深度的题材和极高的剧本质量,也给了金士杰很大的发挥空间。
由于之前在剧团自学过心理学,也曾与“兰陵剧坊”的成员们排演过类似剧目,所以即使面对这样一位距离现实生活较远的角色,金士杰仍能应付自如。
因为剧情设定,金士杰的戏份不算多,但人物身份举足轻重,细微处的神情与动作都能瞬间抓人眼球。
无论是职场谈判的寸土不让,还是重遇故人的惊喜伤感,或是面对爱徒的焦灼与关切,他都表现得淋漓尽致,连一个背影、一个后脖颈皮肤的微微颤动都是戏。
金士杰《爱上你 治愈我》
在《爱上你治愈我》中,窦骁饰演的男主角颜书仁因无法释怀往事,曾一度陷入极端的愤怒之中。
身为师长,金士杰为了缓解他内心的郁结,与他展开了一段心灵对话与治疗。
在这个过程中,金士杰不仅要面临大段极其专业的台词考验,还要时刻注意配合对手演员。
可即便挑战如此之多,他依旧完成了对陈院长的完美诠释,只用一个眼神,便让观众看到了剧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记得在劝解爱徒时陈院长曾说了这样一句话:“创伤者真正需要的治疗是解脱,而真正的解脱,便是埋葬过去。”
这是剧中人物的治疗方式,若想要治愈这样的“心灵震荡”,就必须要进行彻底的清理与纠偏。
随着社会生活压力的不断增加,我国目前患有心理及精神类疾病的人群愈发增多。
因为这类疾病的隐匿性与复杂性,很多患者在最开始时并不会察觉,可待到发现时却已是为时已晚。
因为陌生,所以惧怕。
截图来源《爱上你 治愈我》
抱着让更多人更好生活的想法,金士杰选择接受了“陈院长”,因为他想让所有人知道:
在生活中,所有人都无可避免的要担任“治愈者”与“被治愈者”的角色,相比那些罹患精神类疾病的人来说,我们并不高贵,只是比他们幸运得以被生活治愈。
这是他的选择,更是他的“放下”与“解脱”。
从最初的文艺青年,到如今渴望治愈所有人的恂恂长者,那个曾经对人生充满疑问的青年,终于在岁月的洗练中学会了宽容,也懂得了爱与被爱。
生命剧本中“叛逆”的桥段让他成为了一个彻底的敢为文青,同时也给予了他面对生活的胆量。
他一路特立独行,却又始终心怀天下,终于在一路对抗中,收获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没有太多讨好生活的技巧,只是坚持让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发自内心,所以他不后悔、不失望、不嫉妒,最终也必定不遗憾。
人生路长,这一路金士杰虽然风雨飘摇,但他还是如愿过上了,自己在《爱上你治愈我》中渴望的人生——
“Work well,Live well,Love well. ”
“工作愉快,生活开心,爱情美好。”
这是生命的馈赠,更是自我的争取。
所以去过你想过的人生,随心便称心,不忘一路行走,不忘一生所求,生活终究会给你所有想要的。
记得在出演《14堂课》时,莫利教授曾问过米奇这样一句话:
“你是你想成为的那种人吗?”
相信在问出这句话时,金士杰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感谢金士杰老师接受“最人物”的独家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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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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