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PAUL RYDING
记者 Shalini Ramachandran / Zolan Kanno-Youngs / Yoree Koh 
这天,科林·克罗尔(Colin Kroll)的公司在曼哈顿市中心极具情调的意大利餐厅Gran Morsi举行假日派对,他身着灰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在人群中穿梭,与员工及其亲友闲聊。从大学辍学创业的克罗尔此时已是一名百万富翁。
一位女工程师说要帮他拿杯酒,他报以微笑:“我戒酒了,最近养生。”他还开始定期跑步。
“瞧瞧你,多么优秀的CEO啊!”这位工程师说。克罗尔不断询问宾客:“玩得开心吗?”这股认真劲儿让员工暗暗发笑。
克罗尔与他人联合创立了两家迅速成名的创业公司:Vine,这家六秒短视频共享平台于2012年被Twitter公司收购;以及最近的Intermedia Labs,即推出热门直播答题应用HQ Trivia的公司。
在HQ Trivia派对上的表现是他平日内向性格的一个写照。朋友们觉得克罗尔性格温和,有种讨人喜欢的古怪,不大合群,但关心他人。一位中学受过霸凌的穆斯林同学说,只有克罗尔肯在做Red Rover游戏时拉她的手。朋友们笑他爱买一大堆卡夫奶酪通心面(Kraft Macaroni & Cheese),发迹后也矢志不渝。
克罗尔艰难承担着他管理方面的职责。同事说他讲话有时比较粗俗。克罗尔遇到他认为愚蠢的想法就会直接指出来。有时他会训斥下属。朋友说,毒品和酒精的老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派对结束24小时后,人们发现他死在他的公寓里,年仅34岁。
硅谷改变了传统的商业成功之路。年轻的编程高手能够迅速斩获财富和声名,不必在公司里慢慢往上爬。如同年少成名的运动员和娱乐明星一样,他们也并非人人都做好了准备。
基于对克罗尔30多名朋友、家人、恋人、现任和前任同事、投资者、警察的采访及相关文件,本文叙述了克罗尔从成名到英年早逝的故事。
罗斯·尤苏波夫(Rus Yusupov)是克罗尔成年生活中的一位核心人物,他与克罗尔共同创立了Intermedia Labs。在采访中,他谈及两人关系的方方面面,但并未对某些细节发表评论。共事者表示两人有时会激烈争执。尤苏波夫说:“如果有人在Colin不幸去世后还要继续离间我们,歪曲我们的密切关系,我会感到难过和气愤。”


家人说,克罗尔自小就聪慧而有毅力。他在底特律郊区长大;10岁时父母离异。
上中学时,他从Napster下载日本动漫,再转手贩卖盗版。他在卧室里边听大卫马修乐队(Dave Matthews Band)的音乐,一边自学用多种编程语言写代码。
父亲艾伦· 克罗尔(Alan Kroll)说,高中时,克罗尔不爽自家网速太慢,下载音乐不便,就写了个程序把邻居都踢下网,自己好霸占更多带宽。此事引得电信公司前来探查情况,克罗尔则装作无辜。
“我们当时也不知道科林长大后究竟是会变成一个出众的软件开发者,还是会去入侵联邦储备银行的电脑,”克罗尔的父亲表示,“当时我们觉得,他有这门本领,往哪头走都有可能。”
克罗尔上了社区大学后中途退学,给本地公司当程序员。他时常和发小杰夫·狄金森(Jeff Dickinson)一起抽大麻,吃处方药。狄金森说:“他很早开始就被毒瘾缠上了。”
克罗尔的家庭素来有类似的问题。家人说,他的祖父和父亲多年来都有酗酒的毛病。他的叔叔吉恩·克罗尔(Gene Kroll)一次醉酒后纵身跳入浅水湖里,导致局部瘫痪。吉恩·克罗尔证实了这件事,并说自己后来参加了匿名戒酒会(Alcoholics Anonymous),成了一名治疗师。
狄金森知道克罗尔绝不会甘于平凡的生活。“他早就下定决心要超越自我。”他说。
没过多久,年轻的克罗尔就意识到两人在荒废光阴。狄金森设法慢慢戒毒,19岁的 克罗尔则与叔叔吉恩一道参加匿名戒酒会的活动。
克罗尔前往密歇根州东南的奥克兰大学(Oakland University)学习计算机工程,靠着每小时50美元的兼职编程工作过活。一家名叫Right Media的线上广告公司很快就招聘他去纽约工作。其父回忆道,克罗尔的导师告诉他“我能教给你的东西还不如你能教给我的多。”
克罗尔收拾停当,租了一辆小货车,来到曼哈顿,住进了一套约37平米的公寓里。当时是2007年。
同年,他做家具生意的父亲醉驾后拒捕,并下决心永远戒酒。
“我从来都不是个好榜样,”他父亲说,“我酒喝得太多,大麻也抽得太多……你自己这么做,有时就会变得盲目,你不像正常的时候那样清楚孩子的情况。”
23岁时,克罗尔决心干出一番比他遇到的藤校精英更大的事业。他不再酗酒,积极参加匿名戒酒会的活动,他就是在那儿结识了未婚妻——一名基督教徒,也搬来了纽约,但由于她一心侍奉上帝,两人最终取消了婚约。
克罗尔的导师、工程副总裁爱德华·考泽克(Edward Kozek)说,克罗尔在Right Media每天工作12小时,回家后还会继续加一会儿班。
他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碰上旅游电子商务创业公司 Jetsetter的创始人德鲁·帕特森(Drew Patterson)时,他又在找工作。帕特森很欣赏克罗尔的锐气和直率的个性。在求职面试中,克罗尔抛出的问题诸如:“你打算怎么建立一个改变世界的企业?”
“很明显,他身上闪烁着光芒。”帕特森说。克罗尔担任了CTO,每天抽近两包红色万宝路(Marlboro Reds),不停地工作。
他向导师考泽克倾诉说Jetsetter公司的员工不喜欢他。“人人都觉得我是个混蛋,我也确实是个混蛋,但我没法做好人,因为我周围的人都蠢死了。”他说。
“他说的没错,”考泽克说,“和他相比,别人都算蠢,但他不懂怎么管理下属。”
克罗尔在Jetsetter公司遇到了两个20多岁的同龄人:平面设计师罗斯·尤苏波夫和工程师多姆·霍夫曼(Dom Hofmann),两人为他带来了此生中最大的收获。
霍夫曼不喜欢克罗尔生硬粗暴的作风,于是辞职了。他和尤苏波夫一起开发了一款名为Vine的视频应用程序,尽管两人意见不和,但最终还是决定请克罗尔担任创始首席技术长,因为他的技术出色。霍夫曼和克罗尔冰释前嫌,成了亲密的朋友。
用户利用Vine的技术可以在手机上制作六秒的循环视频。它在测试阶段就吸引了不少用户,2012年10月,Twitter意欲出价3,000多万美元(大部分是股票),抢在应用程序正式发布之前收购这家公司。
尤苏波夫(左)和克罗尔(右)出席2014年Variety网站的新兴技术突破奖(Breakthrough Award)颁奖典礼,并接受说唱歌手Lil Jon给Vine颁发的奖项。图片来源:BRYAN STEFFY/GETTY IMAGES; ISAAC BREKKEN/GETTY IMAGES
知情人士表示,克罗尔只持有公司一小部分股份,但算上现金奖励和限制性股票,他拿到了500多万美元。
Twitter向三人提供了职位,并许诺头几年有每年都有100万美元的奖金。克罗尔向当时的女友玛姬·纽沃德(Maggie Neuwald)求婚。
朋友们说,他开始参加很多派对。一位密友说,他爱喝苏格兰威士忌,接着是小杯烈酒,中间还会穿插喝点啤酒,朋友一给他点酒,他就猛喝三杯。他抽大麻,偶尔吸食可卡因。
“他绷了挺长一段时间了,”纽沃德说,“我想,有时候他想放松一下吧。”
她说,自己和克罗尔意识到彼此想要的并不一致,于是就解除了婚约。首先,她想要孩子。但克罗尔告诉她,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准备好要孩子的那一天。
他到处旅行,还买了一辆白色保时捷。他疏远了导师考泽克,后者目前在NBCUniversal担任高级副总裁。
“他的日子过得很奢侈,”考泽克说,“他说来说去,谈的都是赚了多少钱,多少辣妹巴着他不放。”
2013年1月,Vine正式推出后大受欢迎,三位创始人开始和平台上的网红交往。克罗尔就和Vine上的网红杰西卡·哈蒙(Jessica Harmon)约会过。
他乐于与家人分享财富。一次母亲节,他给做食品销售代表的母亲送了100朵玫瑰。他给了祖母1.5万多美元,还请父亲去伦敦旅游。
2014年10月,克罗尔和父亲在伦敦温布利体育场观看底特律雄狮队对阵亚特兰大猎鹰队的比赛。图片来源:The Kroll Family
2013年末,霍夫曼从Twitter离职,克罗尔晋升为Vine的总经理。Facebook旗下的Instagram与Vine的竞争逐渐升温,克罗尔向父亲抱怨纽约的员工太懒惰。
一名Twitter前高管称,Vine的一名女性明星工程师辞职后,Twitter对克罗尔的的行为展开了内部调查。Twitter对此不予置评。
据知情人士透露,某个周一上午,克罗尔在办公室向这位女工程师详述自己与一名女性共度周末的细节。之后,当这位工程师开始直接向克罗尔汇报工作时,他说:“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法约会了。”于是女工程师辞职了,但并未提出正式投诉。
这位前高管表示,经调查,Twitter发现了不少男女员工都对克罗尔喜欢斥责同事以及喜怒无常很不满。调查结果表明,他使得工作环境不太友好,但并没有性骚扰过任何人。
该高管称克罗尔说话直接,不太敏感。他还补充说,克罗尔总有过多的想法。
2014年4月,Twitter解雇了克罗尔。经过协商,他谈妥了一套离职补贴,保住了奖金。2016年,Twitter停止运营Vine,此前平台的不少顶级用户、营销人员和广告商都流失到了Facebook和Snapchat等竞争对手处。离开Twitter后,克罗尔的那些行为并未停止给他带来困扰。
Snapchat的早期投资者、光速创投(Lightspeed Venture Partners)的杰里米·刘(Jeremy Liew)听说克罗尔工程能力出色,于是拜访了他。刘想找个公司合伙人,然而克罗尔却说自己另有创业的想法。他最终提出设想,要创办一家新型的移动直播视频平台——此平台一出,必将引起视频体裁和形式的大震动。
“哪怕他想开百吉饼店,我们也会给他投资。”去年12月,刘在克罗尔的追悼会上表示。
有了光速创投的支持,克罗尔用种子资金与尤苏波夫一起创立了Intermedia Labs,尤苏波夫此时也已从Twitter离职,正在考虑开发由宇航员主持的直播答题应用。
他们最初的作品叫Hype,从某些方面而言就是Vine的升级版。它最初还有些响动,不久后便陷入了停滞。
克罗尔又构想、尝试了一些副项目。考泽克称,他在“暗网”上试代码,“暗网”是互联网黑暗幽深的一个部分,向来以犯罪活动和毒品交易著称。有一次,克罗尔告诉考泽克,他已经进医院一周了,医生说他累瘦了。
2017年春,克罗尔和尤苏波夫决定开发一款直播答题应用,来证明他们拥有的技术能力。他们邀请了纽约喜剧演员斯科特·罗高斯基(Scott Rogowsky)来参加主持人试镜。
“应用程序上的答题游戏?我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玩意。”罗高斯基说,当时他穿了一件虫蛀过的条纹毛衣就来试镜了。
2017年夏末,HQ Trivia问世。平台的成功有一部分要归功于它的实时性质,以及和老式电视节目一样的固定时间安排。用户可以在固定的时间点打开程序(一开始是每天上午9点,后来平台又增加了一档下午3点的活动),并争夺奖金。
15分钟内,用户要快速回答好几道多选题,主题涵盖了从古生物学到海绵宝宝。成千上万的粉丝登录软件参与答题,引发服务器崩溃,令克罗尔的团队忙乱不已。
2017年12月31日,HQ Trivia主持人斯科特·罗高斯基和珍妮·麦卡西参加《迪克·克拉克与瑞恩·西克莱斯特摇滚跨年》活动。图片来源:KEVIN MAZUR/GETTY IMAGES
尤苏波夫想让一开始穿着复古T恤主持这档节目的罗高斯基去买套西装,克罗尔却认为西装、高级摄像机和摄影棚都是在浪费钱。
到了2017年年底,公司需要更多资金。潜在投资者在做尽职调查时发现的一件事成为了阻碍,那就是克罗尔在Twitter工作时的历史。声势日益浩大的#MeToo运动让投资者唯恐有任何行为不当的迹象。
硅谷风投公司Greylock Partners跳过了这桩交易,部分原因就是出于对克罗尔在Twitter任职期间经历的担忧。其他公司也纷纷表示放弃。
当光速创投投资人、董事会成员刘听说此种疑虑时,他展开了自己的调查,追踪离开克罗尔Twitter团队的那名女性。她告诉刘,尽管克罗尔的确存在不当行为,但没有必要继续对他穷追猛打。
刘说,“在我看来这是对克罗尔的社交反应的尴尬误读,坦白来讲,我习惯了跟技术创始人在一起。”他觉得克罗尔已经变得成熟了。
12月18日,科技新闻网站Recode写了一篇关于该公司筹资困境的文章,文章将克罗尔描述为难以共事的人,且在Twitter工作时令女性感到恐惧。包括《财富》(Fortune)和《纽约》(New York)杂志在内的其他新闻媒体也纷纷跟进。
在Recode发表那篇文章当天加入克罗尔团队的丽莎·罗(Lisa Luo)说,克罗尔对他的过往向同事们表示道歉。他对罗说,“有时我意识不到自己是在调情。”在随后的几周,他经过罗的时候对她的工作表示了欣赏。当她连续工作的时候,他会推过来一把办公椅说,“别把自己累垮了。”
她说,“他在公司是一个让我感到非常舒服的人。”
在那些文章出来之后,克罗尔感到十分低落,而尤苏波夫则感到措手不及。克罗尔不再去风投那里拉投资,剩下尤苏波夫独自充当公司门面。克罗尔提出辞职,但刘没有理会。
创始人基金(Founders Fund)的投资合伙人锡恩·巴尼斯特(Cyan Banister)拯救了Intermedia Labs,该基金的创始人是科技富豪彼得·泰尔(Peter Thiel)。该基金优先让创始人继续管理自己的公司。
巴尼斯特通过与Twitter员工和其他认识克罗尔的人进行谈话来对他的行为展开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克罗尔犯的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于2018年2月领投了该公司规模为1,500万美元的A-1轮融资,当时公司的估值是1亿美元。
她表示,“我不是说没事发生过,有一系列的事情他都表现得非常非常差劲。” “但我对他了解得越多,就越觉得他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然而受损的声誉还是让该公司付出了代价。据知情人士透露,Facebook本来有意收购该公司,但在Recode那篇文章出来之后双方的谈判就冷淡了下来。Facebook没有回应置评的请求。那时候两位创始人基本上扮演着联席首席执行长的角色,如今只有尤苏波夫担任首席执行长一职。
克罗尔对朋友和家人说他怀疑是尤苏波夫把不利信息泄露出去的,目的是把他从公司排挤出去。尤苏波夫拒绝对这种说法发表评论。刘请了一位高管教练帮他重建信任,于是克罗尔就挑起事端向尤苏波夫表示道歉,说他希望让过去的事过去。
凭借成功融资证明了自己的克罗尔寄希望于在Twitter的事情会慢慢淡化,他给一位朋友发短信说现在感到自己“充满了能量,让那些乱说的人后悔去吧。除了我自己没人能阻挡我前进的路。”
克罗尔决心让生活回到正轨。他希望让自己的公司达到Facebook那样的规模,在底特律有一个办公园区,这样他就可以招聘像他自己这样有非传统背景的人。他戒了烟,开始做饭和烤燕麦曲奇。
HQ Trivia的用户开始失去兴趣。该应用的同时在线用户人数在去年3月的一个25万头奖游戏期间达到240万的峰值,之后开始下滑。
尤苏波夫提高了头奖金额以吸引更多玩家。克罗尔和罗高斯基则担心大出血,建议送出较小的奖项,包括非现金奖励、设置更多的中奖名额以扩大中奖面。 观看人数持续下降。
同事们表示,到了5月,创始人之间的关系急剧恶化。
克罗尔在协作应用Slack上对一名同事说,他离开纽约几天“以保持理智”。他还给一个朋友发短信说他想离开,“这地方不行。”
那个月,HQ的明星主持人向刘和巴尼斯特抱怨说,尤苏波夫的决定会让公司走上毁灭之路。刘和巴尼斯特是除了克罗尔和尤苏波夫之外的两位董事会成员。
现任和前同事说,尤苏波夫开始在对话中称克罗尔为罪犯分子和瘾君子。尤苏波夫在一次采访中否认了这些说法。克罗尔对接近他的人说他的合伙人缺少商业头脑。知情人士说,克罗尔让高管教练给他推荐一位精神科医生。
同事们说,他们的争吵让公司陷入了创造方面的瘫痪。克罗尔主张为应用推出更多新的互动节目,而尤苏波夫则认为要优先加强HQ Trivia并提高它的关注度。
罗高斯基说,“在罗斯的任期内我看到的最大问题是他没有能力让公司的团队负责人做事情。大家陷入了这种不思进取的状态。”
尤苏波夫说,“我一直都欢迎并欣赏直言不讳的反馈意见。我作为负责人一直在成长并将继续如此。”
HQ Trivia团队合影,摄于2018年8月。图片来源:Rus Yusupov
据知情人士透露,员工们逐渐开始向董事会投诉尤苏波夫事无巨细的管理方式。很多员工在考虑离职,还有一些高级经理质疑尤苏波夫为人是否真诚。该知情人士知道,那位高管教练在征询整个办公室的意见后与董事会分享了一份报告。一些员工批评克罗尔是个顽固分子。
刘想让尤苏波夫走人再找一个新的首席执行长,克罗尔成为首选。同事们说,克罗尔在对话中向尤苏波夫表达了忠心。而巴尼斯特不愿在两个创始人中进行选择,决定退出董事会。
尤苏波夫一度曾问罗高斯基是否想当首席执行长,连同摄像机一起将这个工作变为该应用的一个真人秀。罗高斯基对他说这个想法太荒谬了。
尤苏波夫对罗高斯基说,如果克罗尔成了首席执行长,他会惹恼很多人,然后这些人会离职。 
8月份,一位曾为尤苏波夫工作的女性员工就克罗尔的行为向人力资源部递交了一份投诉。鉴于他之前管理工作中的黑历史,这份投诉拉响了警报。
这名女性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说,尤苏波夫把她叫到自己办公室并问到,“是什么让你不喜欢在这儿工作?”她说克罗尔总是蓄意阻挠,遇事太容易往心里去,有时行为怪异。她说,尤苏波夫强烈建议她写一封投诉信。
她说本不愿这样做,但她还是给人力资源部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简要表达了她的担忧。她还给刘和巴尼斯特打了电话。她的投诉包括克罗尔在Slack上为了工作的事大吼大叫,她暗示这可能是受了毒品或者酒精的影响,虽然她对刘表示并没有看到克罗尔参加什么聚会。
她说克罗尔在发现HQ用户作弊时看起来呈现一种非理性的心烦意乱,与一位他认为的作弊者大吵大闹,以至于那个人到办公室来讹钱。在该事件之后,公司聘请了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她还说,克罗尔谈到竞争对手和他们的应用时带着威胁性的口吻,称他想“干掉”竞争。
尤苏波夫在一次采访中说,“当一名员工多次投诉说他们受到了惊吓,我就会鼓励他们依照人力资源政策上报他们的经历。”
克罗尔对接近他的人说,他相信是尤苏波夫强迫这名女性去投诉的,目的是降低克罗尔接管公司的机会。尤苏波夫和刘是当时除了克罗尔之外仅有的董事会成员,他们聘请了一位外部调查员对有关指控展开调查。调查结果显示,不存在任何影响克罗尔接任CEO一职的必要情况。
刘和巴尼斯特称,他们知道克罗尔曾出于消遣吸过可卡因,他曾经几次坦率地告诉过他们。但他已经在2018年年初向刘保证不会复吸,刘说。两位投资合伙人一度讨论过克罗尔吸可卡因的问题,结论是这不会影响他的工作。在首席执行长变更期间,刘说他只知道克罗尔吸大麻。
三个人经过充分讨论后达成共识,尤苏波夫将继续担任首席创意长,而克罗尔将出任首席执行长,尽管克罗尔向一些投资人和朋友坦承不确定自己是否适合这个职位。
Recode很快又发声了。有人将这位女性员工投诉的事泄露了出去,Recode在11月4日发表了一篇文章。克罗尔指控尤苏波夫蓄意破坏并打算辞退他。尤苏波夫对克罗尔否认他泄露了任何事情。
在发现了首席执行长之争的内幕以及泄露事件之后,这名女性员工感到被尤苏波夫利用了,于是选择辞职。她说那时候她和克罗尔“关系和睦,他甚至还主动把我介绍给他的关系网。”她补充说,她在表达自己的担心时并没有感到害怕,但她对公司的业务感到担忧。
员工们说,在那个秋季剩下的日子里,尤苏波夫和克罗尔依然很疏远,但似乎在酝酿新的权力动作。尤苏波夫引入了新的品牌合作伙伴。克罗尔制订了一份产品路线图,以便让工程师能更快地改进应用的用户体验。
与此同时,克罗尔在迈阿密和曼哈顿西村(West Village)不断找房子。他对几个前任女友说希望事情已经以另外一种方式结束了,并告诉其中一个前女友他想趁年轻要孩子,这样可以带他们去潜水。他还想出了几个婴儿的名字:Strategy、Cadence 和Pepper。
他发短信给前女友哈蒙说他准备买三套房子,但仍在等待遇到合适的女性。尽管他的财务顾问对他近期7.5万美元的信用卡账单提出批评,他还是写道,“老实说我从不担心能赚到更多钱。我担心的是所有其它的事情。”
在12月14日的假日聚会上,克罗尔提前走了。
他在回公寓的路上给朱莉·安东尼奥(Julie Antonio)发消息,告诉她他住的地方有海洛因,安东尼奥如是说。克罗尔的朋友和家人都不太知道安东尼奥的存在。尽管克罗尔几个圈内好友知道他偶尔吸可卡因,但没人听他谈起过海洛因。
也很少有人知道克罗尔与27岁的安东尼奥关系有多近,后者现在是一名优步司机。两个人五年前因Vine结识,并发展出了一段露水情缘。
朱莉·安东尼奥说克罗尔开玩笑说自己是“聪明版的Michael Scott”——剧集《办公室》(The Office)里笨拙的老板,并讨论起了工作压力。她说,“他是个试图做超人的事的人。”
那天晚上他提起海洛因让她感到担忧。她说,“我当时说,我过来是因为这事有点怪,这不像你的风格。”安东尼奥曾于2015年被捕并被指持有海洛因,她说自从那次事件以来她就不再吸海洛因了。
在她抵达他的公寓之后,两个人吸了可卡因。她说,克罗尔当时穿着HQ Trivia的T恤衫,他们在他的沙发上聊天时吸了海洛因。
在他们入睡之前,“他似乎完全神志清醒。”两个人躺在一起,克罗尔谈起渴望搬家并建立一个家庭。
两个人渐渐睡去。周六刚刚过午,克罗尔还睡在他那一边,“在我耳边打呼噜”,安东尼奥说。她吻别了他就离开了,但几乎马上开始发一系列的短信。
下午1点47:“抱歉溜走了。我不想吵醒你,你醒了给我发短信。”
下午5点42:“你还在睡吗?请告诉我你一切都好,我开始担心了。”
晚上9点:“我不想闯进你家,但我马上会过来看看你。如果你不想跟我说话,也没关系。请告诉我你一切都好就行。”
晚上10点半:“我过来看看你。”
安东尼奥的敲门声只引起了沙皮巴哥犬Tater Tot的叫声。她拨打了报警电话。消防员通过直通他公寓的电梯进入。安东尼奥说她跳上了床,克罗尔依然躺在他那一侧。他浑身冰冷已经没了生气,一股细细的血丝从他的鼻子中流出来。海洛因和可卡因放在一旁。
2月初,纽约市法医办公室认定克罗尔的死因是意外吸入过量掺有芬太尼的海洛因,这种情况已经导致近期全市的吸毒过量致死人数增加。
克罗尔死亡后的那个周末,公司董事会召开紧急会议,任命尤苏波夫为临时CEO。
克罗尔没有遗嘱,因此他的包括公司28%的流通股在内的资产将由直系亲属继承。
圣诞节前两天,尤苏波夫推出了HQ Words,一种克罗尔曾推进开发的“轮盘赌”类的猜谜游戏。应用内购买推动了收入的增加,自公司启动其以来收入累积达到了约1,500万美元。与此同时,最近几周游戏的访客人数也有所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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