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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土叨叨:上次我写了定仔1岁半的状况,很多小月龄妈妈也留言了,今天这篇是来自可爱多妈妈的投稿。生养孩子的头一年是挑战最多的一年,也许这篇大家能有共鸣。
可爱多出生这一年
没有等到正式宫缩,产科主任就在胎心监护仪的规律中找到问题,从而终止了我对于顺产的期盼。
早上,本该下班回家的产科主任仍然待在医生办公室里,我按照护士的指引敲门进去时,她正拿着我的胎心监护报告。
张主任头也不抬地说,“你去做个B超,我已经跟B超室的人联系过了。立刻去。做完就回来,把B超单拿给我看。”
十几分钟后,我把B超单交给张主任,上面有那边的值班护士刚刚用蓝色圆珠笔写的一行大字:羊水20!超危!
张主任接过B超单,和胎心监护报告摆在一起,对我说:“必须尽快动手术。”
“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我知道你非常希望顺产。知道我为什么下早班了还没走吗?我一直在看你的胎心监护报告。你自己看看吧,只要你一开始宫缩,胎儿的心跳就往下跌,甚至监测不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坚持顺产,后面的宫缩肯定会越来越强烈,但是孩子的心脏承受不起。而且你看,你的羊水已经跌到20的高危值了,再不开刀胎儿有可能窒息。”
“能给我10分钟考虑一下吗?”
“可以。”
我转身走出医生办公室,老公看见我,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
“医生让动手术。”
“你怎么想?”
“我当然不想啊!动手术多可怕啊,生生在肚子上开一口子。”说完把自己吓了一哆嗦。
“要么这样,你给以前生养乐多时的产科医生打个电话,问问她的意见。我也给朋友打个电话,都问问,综合几个医生的意见,再做决定。”
我点头。
翻出通讯录,给北京的王医生打电话。
得到的答案让我泪流满面。
此时老公也结束了通话。
“结论和张主任一样,也说让你做手术,尽快。”他说。
再次走进医生办公室,J先生看着我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好,回病房等着吧,我让手术室那边安排一下,很快会有人过去接你。”
“谢谢张主任。”我说。
我在病房里换上护士送来的手术服,一位年长的护工将我推进手术室,抬上手术床。
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我不停找话题和助产士聊天。
麻醉师做好准备,一边把针管扎进我的身体,一边询问我的感觉。
穿着草绿色手术服的主刀医生来到病床前。
“张主任说你这这个刀必须快点开,那我们就尽快。”
我微微抬起头,对他挤出一个礼貌的笑。
然后平静地躺了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能做的,只是心无旁骛地等待。
事实却与我想象的不一样。
没有刀锋滑过身体的冰冷,也没有皮肤被撕拉的感觉。
我几乎是刚刚在手术台上躺踏实了,立刻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惊得我睁开眼睛。
耳边听到护士在说,“出生时间2018年1月1日13点30分,身长50厘米,体重3.01公斤。阿氏评分10。
主刀医生站在床尾,手上仍在动作,笑呵呵地说,“张主任嘱咐要快开,那就快嘛。3分钟就把小孩拿出来了,快不快!”
一个护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手里托着一个婴儿。“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护士小姐说。
“我儿子希望是弟弟。我都行。”
“那你看清楚了,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没戴眼镜的模糊的双眼,努力朝婴儿的双腿间看去,“女孩。”
一股甜蜜从心脏开始,蔓延至我的身体各处。
好幸福啊,我有女儿啦!
——“这孩子呼吸好像有点不对,快叫新生儿科医生来。”
隐约听到这么一句。
然后是纷迭的脚步声。
刚才那个护士小姐来跟我讲,“小孩的呼吸有点问题,送到新生儿科住院去了。具体情况那边的医生会跟你讲的。”
“是,很严重的问题吗?”
“不是的,放心吧。”护士小姐安慰我。
缝合结束,我被抬下手术台,推到观察室,开始监测血压30分钟。
不知是否失血的原因,盖着毯子的身体仍然冷得直打寒颤。
我面对过很多挫折、离别,体会过大量的悲伤和孤独,但那些情绪和感觉,都与此刻不同我活跃的大脑,敏捷的双手,踏过数万里山与海的强健的双脚,都失灵了。
时间既不后退,也不匆匆。
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
我歪头盯着血压仪,心怀恐惧,束手无策。
待监测结束,之前推我来手术室的老护工,又将我推了出去。
手术室的大门被向外拉开,新鲜空气涌进来。
老公独自站在门外。
身上那件触手冰凉的皮夹克紧巴巴的裹着,掖住衣襟的手比平时多花了力气,是想把担心忧虑都裹在里面,不给我看,颇有种此地无银的狼狈。
“你见到女儿了吗?”他故作轻松地问。
我张了张干巴巴的嘴唇:“就一眼,长相都没看清。”
“儿科医生刚才已经跟我讲过大致情况了。放心吧,没什么事。”
麻药效力仍在,镇痛泵牢牢握在手里,理智于是也在。
“通知月嫂公司了吗?”我转移话题。
老公点头:“明天一早就到。”
“那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俩了。”
他握住我放在被子外的一只手,“嗯。”
“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管是你妈还是我妈。”
他点头,“你放心。”
我俩相识于许多年前的北京,一大型商场门口。
从追逐打闹的戏精CP,到现在一儿一女。
我呢,从不追求现世安慰、丰腴富足的生活。
我们两个都是年少时离家,“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人。
在女儿出生即住院这件事上选择对父母保密,与其说是对他们不信任,不如说是多年以来习惯了独自面对和解决问题。
傍晚时,老公去了一趟新生儿科,带了一些消息回来。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斜躺在病床上,仍然觉得身体软塌塌的不属于自己。
“当然是真话。”这是我很熟悉的句式,通常用在我和老公之间比较正式的交谈。
“女儿可能心脏有点问题。”
“什么意思?”
“你听我把话说完,女儿住进保温箱是因为新生儿湿肺,医生说了,这是新生儿常见病,过一阵子就好了。但是现在有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女儿可能有先天性心脏病。”
“心脏病?”
“目前只是怀疑,还没有确诊。让我们等消息。”
“嗯。”
我一直孤独勇敢。
承担该承担,努力该努力。
后来我有了携手之人,我的先生、孩子的爸爸,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之人。
年少时我以为爱是倾尽所有的执念,是患得患失、至死不渝。
人近中年,才得领悟,爱是两颗灵魂的互相吸引,而无关性和性别。
在这复杂的人世间,如此纯粹的爱,如若再加上共同承担苦难,几可谓坚不可摧。
但我们不想要这样的坚不可摧。
早上8:50分,月嫂公司派来上工的人到了,是个看起来憨厚敦实的大姐,姓孟。
我和老公叫她孟姐。
孟姐来了以后,全面接手了照顾我的工作,这样老公就有足够时间到新生儿科那边守着。
下午四点多,从来不吸烟的老公,带着一身烟味走进病房。
在我的床前坐下,握住我一只手。
“女儿目前能看到的状况是肺动脉狭窄,心脏也有点问题。”
“确定了?”
他点头。
“但是这边医生说他们不是专业心脏科,只是新生儿科,建议我们到专科医院检查再确诊。”
我没有说话。
他坐得更近了一点,“你别担心,现在医术那么发达,心脏病是可以治愈的了。只要有钱就行。”
我闭上眼睛,眼泪开始往下淌。
镇痛泵已经失效,刀口和内心同时生出巨大的疼痛,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你振作一点。新生儿科那边不让送奶粉,你用吸奶器把奶吸出来,到了时间我就可以给女儿送过去了。”
我因此稍微振作了一点,尽管小姑娘在住院,但还是需要我的。
见多识广的孟姐安慰我,新生儿的各个器官都尚未发育完全,说不定过一阵子就长好了呢,让我不要太担心。
我十分感激她。
但仍然无法排遣掉忧心忡忡。
吸奶,与刀口的疼痛作斗争。
一整天就做了这两件事。
我找朋友帮忙,联系到了上海交大附属儿童医学中心心脏科的医生,对方建议我们在小孩满月时过去做详细的心脏检查。
傍晚,医生来查房,说我剖腹产的伤口愈合良好,明天可以出院。
在家里吃过午饭,我正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新生儿科突然打电话来,说小孩离开保温箱24小时呼吸没有问题,符合出院标准,让我们过去接。
电话还没挂,我的眼泪就涌出来了。
我和老公,带着孟姐,一起去医院接女儿。
在新生儿科等了足足个把小时,终于看到了襁褓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小姑娘正在睡着,脸上布满痱子。
新生儿科太热了。
她长得和养乐多刚出生时一模一样。
老公忍不住夸耀:“我们俩的基因真稳定。”
我喂完奶,把可爱多递给月嫂。
孟姐接过去,说:“我看这小孩不像心脏病,吃睡都正常着呢。”
我笑着回应:“但愿如此。”
满月体检,可爱多的体重增长只有500G,身长2.5厘米,被儿保医生评定为发育迟缓,让我们加强喂养。
我们对于可爱多心脏病的疑心因此又加重了一层。
我们全家和孟姐一起来到上海儿童医学中心,带可爱多做心脏检查。
吸过安眠药,经过一番折腾,可爱多的心脏彩超结果出来了。
她确实存在肺动脉狭窄的情况,血液流速也较正常孩子更快,但医生并没有发现任何器质性病变,建议三个月以后复诊。
可爱多的体重和身高增长总算步入正轨。
变成一个圆润可爱的小姑娘。
我们再次来到上海儿童医学中心。
这一次,已经满四个月的可爱多没有用到安眠药。
她在心超室的检查台上乖乖地躺着。
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心脏科医生拿着报告单,笑着对我们说:“是好消息。”
我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
我和老公对视一眼,我一只手抱着可爱多,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他,他的另外一只手牵着养乐多。
医生接着说:“孩子的血液流速确实快了那么一点,心脏也有一点杂音,但是对身体没什么影响。总体来说就是正常的心脏,只是跟大部分人有点不一样。”
“那我们就放心了。”
从可爱多出生起,我和老公就悬着的两颗心终于落下了。
如释重负。
正式添加辅食第5天的可爱多,就已经稳居朋友圈最喜欢吃辅食的娃前三名。
这一场生育的咏叹调,从紧张低沉逐渐演奏到了明快喜悦。
可爱多参加了养乐多毕业典礼的幼儿园毕业典礼,并在门口的照片墙前合影留念。
她当然不懂得,那是哥哥人生当中第一次正式地告别一些人。
是伤感的,同时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我们全家回北京探亲,顺便带可爱多到育学园体检,接种十三价肺炎疫苗。
负责体检的医生听完心音,放下听诊器,问我:“孩子心脏有杂音,你知道吗?”
“知道,她刚出生时因为湿肺住院,曾被医生怀疑过先天性心脏病。后来带到上海的医院做检查,医生说还蛮正常的,只是肺压稍微有点高。”
“你们知道这个情况就好。只能说孩子心脏和大部分人不一样,但还是健康的心脏。”
“嗯嗯,上海的医生也是这个结论。谢谢您。”
必须感叹一句,最能抚慰妈妈的,莫过于“你的孩子很健康”这几个字。
前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气势恢宏”的梦。
基于职业素养,醒来以后我一头扎进书房,开始将这个梦境写出来。
花了大半天时间,期间除了喂奶和吃饭,几乎没有离开书桌。
晚上洗澡的时候,我突然发觉左胸有点不对劲,硬邦邦的,用乱成浆糊一般的脑袋仔细回想了下:糟糕,今天忙着打字,给可爱多喂了几次奶好像都是右边乳房。
可爱多睡着以后,老公拿来冰袋给我已经胀痛得不行的左胸进行冷敷。
我俩并肩坐在沙发上追电视剧,我穿着家居服,手中托着冰袋,忘记秋天的夜已微有凉意。
结果是奶不堵了,但我因为身体疲惫,冷敷受寒,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
我的上呼吸道感染症状终于痊愈了。
过去的一周里,除了戴着口罩哺乳,我几乎没有接触过可爱多。
睡觉也是在主卧隔壁的书房。可爱多白天晚上都是由爸爸照顾。
当我摘下口罩,抱住了疏忽好多天的可爱多,她软绵绵的小小的身子趴在我怀里,“哇”地一声就哭了。
从这一天起,她拒绝离开我。
原本四个月就主动断了夜奶的小姑娘,重新吃起了一顿夜奶。
白天和晚上都不肯再睡小床,必须在大床上紧紧地贴着我入眠。
醒了在地板上玩,我也不能离开她三步远。
否则,就哭。
不得到我的拥抱和安抚就没完没了的哭。
我将可爱多过去一个多月里对我的过度需求定义为“分离焦虑”。
一直以来与我形影不离的小女儿,在我生病的一周里,陡然感受到了“分离”,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打击,从而愈发需要我的陪伴。
这一天,老公开始去山东淄博出差。
我决定要解决一下可爱多的“分离焦虑”。
首先是晚上的哄睡,本来八点就要睡觉的小姑娘,因为爸爸不在家,必须和我一起陪哥哥写作业,在哥哥房间玩着玩着,爬到我身边来,头枕在我的腿上,睡着了。
我将她抱回小床,盖好被子,等了几分钟,再蹑手蹑脚地离开。
陪养乐多一起听睡前故事。
睡到夜里11点多,可爱多按照惯例醒了,我没有喂奶,而是一边轻轻地拍着她安抚,并告诉她“妈妈就在身边,一直睡吧。”
但她的哭声越来越大,我就将她抱在怀里,直到哭声弱了下去、消失,又将她重新放回小床。
这一夜,她成功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老公出差归来。
可爱多已恢复自主入眠能力。
平安夜。
哥哥放学以后,我和老公给兄妹两个拍了一组圣诞照。
相机定格的那一刻,只让人觉得这样的时光非常美好。
2018年即将过去,可爱多就要满一岁了。
两个孩子都睡了,我和先生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
“如果我早知道生二胎会挨了一刀,就让时间停留在只有养乐多的时候好了。”
“问题你不可能早知道啊!”
“是啊。”
正是因为养乐多生得过于轻松:产程快,无痛分娩。
我才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再生一个。
我相信每一位生产过的女性,都曾在某个惊险的瞬间见过“死”。
它是如此黑暗、压抑、让人不由自主屏息,却又无比的平静。
而后来的,养育孩子的漫漫长路,是充满希望的,活跃的,吵吵嚷嚷的。
这是人间的味道。
是活着的颜色。
一年以前,2018年1月1日。
可爱多出生,她是健康的。
何其有幸。
全文完,本文的作者是顾天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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