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已经是第七年履职全国政协委员的百度董事长李彦宏,带来了三个与人工智能相关的提案:开展人工智能伦理的研究和顶层设计;构建智能交通解决方案,能有效缓解交通拥堵;完善电子病历管理制度,促进智能医疗应用探索。
李彦宏特别提到:我国互联网人口红利结束之后出现了一个现象,平均每个人每天大概花4到5个小时上网,在To C领域以后很有可能是一个“零和游戏”,“有我没你、有你没我”;但在To B的领域则有很多蓝海,“在To B的方向上,应该有很多新的机会可以抓住。
就在不久前,2019年2月22日,百度发布了截至2018年12月31日的第四季度及全年未经审计财报。2018财年,百度总营收为1023亿人民币(约合148.8亿美元),净利润为人民币276亿元(约合40.1亿美元),同比增长51%。按照非美国通用会计准则,百度该年净利润为人民币233亿元(约合33.9亿美元),同增长35%。其中,第四季度百度营收为272亿元人民币(约合39.6亿美元),同比增长22%,若不计入公司已经宣布的资产剥离交易的影响,同比增长28%;净利润为人民币21亿元(约合3.03亿美元),与2018年同期相比下降50%。
张亚勤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财报中,百度首次披露了云计算服务季度收入——11亿,同比增长100%以上。在云计算业务方面,分析机构Macquarie Research分析师Wendy Huang提到百度云业务的营业额以及百度是否在开发新的百度云的目标客户方面会采用差异化战略?李彦宏回答:“我在第一季度结束了之后才有可能详谈百度云。至于我们如何在云端客户方面做到差异化,之前有提到人工智能的应用,我们也会着重挖掘那些需要这方面应用的企业云端用户并为其提供相关服务。”根据《21世纪商业评论》报道,2019年3月1日,百度宣布以5.5亿元收购汉得信息5.26%的股权,两家达成战略协议,共同拓展工业制造、金融、教育、医疗等领域的机会,具体落地的是百度TO B的核心业务——百度ABC智能云。
围绕人工智能、云计算、2B业务,百度正在筑起新的业务城墙。人工智能、云计算、2B是当今年代技术的一体多面,人工智能技术需要载体和落地场景,大型平台拥有技术和数据积累,提前站在制高点。然而,从PC到移动互联网,无论是股价还是业务,百度都经历了一定的曲折发展。人工智能可能是百度的一张好牌吗?
“百度的挑战就是要把AI快速落地。ABC其实在2016年才开始变成业务,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用。这些云我们都有,现在我们把它拿出去让一些企业用起来,AI的能力和业务相结合去落地。业务增长上看,第一年我们增长了四倍,2019年又增长三倍。To B业务有个好处,很多收入一定会稳定很多年,除非有大问题。 ”《商业周刊/中文版》专访百度总裁张亚勤,他说道。
张亚勤在百度工作近四年半,曾供职于微软16年。正是张亚勤在百度提出了百度云ABC(人工智能AI+大数据Big Data+云计算Cloud Computing)战略,并认为当今科技发展已经进入到了Cloud 2.0阶段。他认为,“百度的核心是一家科技公司,到了AI时代,回到技术为核心的时代。重要的是要把落地做好,执行做好。乐观,充满信心。”
目前,张亚勤在百度负责三个部门:新业务群组,包括云计算、教育、安全和国际业务;自动驾驶群组,包括各级智能驾驶技术;技术体系即公司的核心技术,涉及大型的数据中心、网络架构、传输的架构、服务器,包括芯片、量子计算和5G等前沿技术。
在专访中,张亚勤解读了百度的人工智能和技术发展思路、对于百度市值的看法,以及对比友商的特点等。以下为专访内容。
Q:在PC时代,芯片用Intel、软件用微软,手机时代操作系统也有iOS和安卓两大系统,基本上规格也很成熟。在AI时代,百度已有DuerOS、有阿波罗,背后的发展策略为何?
A:这个问题相当好。百度在AI时代最重要的是要有新的平台,我们用百度大脑作为技术核心,这个平台就是百度的ABC智能云,它服务于家庭也就是DuerOS,服务于出行就是阿波罗业务,同时也通过云本身的垂直技术服务于制造、教育、医疗、金融各个行业,都通过云作为一个出口。
如果看PC时代,在移动时代对应的是iOS、安卓,前端是ARM处理器,后端才是X86架构。到现在我们进入AI时代,整个商品的平台也好,芯片架构也好,都在发生大的变化。其实每个十年、十五年,产业都会有大的变化,每次形成稳态就很难动了。但是变化的时候对公司和国家都是很大的激励。

所以AI时代,首先芯片架构会发生大的变化,应对深度学习,CPU架构和GPU架构是能够支撑算力的,当近一步算法相对比较成熟的时候,厂商需要更多定制化、专有的芯片。这个芯片是用以进一步优化深度学习算法,优化云、应用和负载。但并不是说厂商就不买芯片了,也要买芯片、合作研发芯片,把二者结合起来。
现在和未来的架构是十分复杂的。AI对于行业的渗透是非常广泛的,比如手机行业,包括IoT物联网行业;本身有很多细分的场景,加上垂直行业。这时候一个操作性平台其实不能满足所有的需求,下面有基础的平台,上面有行业平台,这时处理器和芯片要处理不同的工作负载。
Q:百度内部会成立部门专门研究芯片吗?
A:对。百度一直在积极储备芯片技术,它是中国最早部署GPU/FPGA集群的互联网公司,早在2011年,就将GPU和FPGA应用于搜索、语音、图像等核心业务。我们2017年10月份发布XPU,这是一款基于FPGA的云计算加速芯片,下面的架构全部建立在这之上,这并不是一天就做起来的。2018年7月,我们又推出了自主研发的“昆仑”芯片,这是中国首款云端全功能AI芯片,其中包含训练芯片昆仑818-300,推理芯片昆仑818-100。
Q:如何看待互联网公司做芯片的趋势?
A:大型公司都会自己做芯片,并不浪费。厂家做得很慢,而且一般做通用芯片,真正细化的东西还是要自己来做。原来我们也不做芯片,相对来讲,25年前做一个Decoder的芯片,设计的部分真的很辛苦。像原来跟我做芯片的李世鹏,现在在(科大)讯飞做名誉院长。
Q:PC、移动和AI时代,IT交互的方式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A:技术的前端在PC时代的交互方式是键盘鼠标,后端是服务器;到了移动时代,前端交互方式变成了触摸;AI时代前端交互方式变成语音、人脸、图片,后端变成ABC智能云。
其实前端和后端在交替变化,最终的驱动力是最上层应用。在PC时代是Office套件,后面是互联网、是浏览器。到AI时代,应用场景会非常丰富。最大的场景是搜索大场景、视频大场景、语音、图像,包括垂直领域的应用。这里面最难的是车的应用,智能驾驶是人类在未来五到十年最复杂、最有挑战也是最有意思的一个大应用。
我们为什么叫阿波罗?因为阿波罗登月是人类的梦想,梦想很重要,达到目标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完成这个目标的过程中,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在众多的技术领域、科学都有很大的突变,包括火箭的发射技术、通讯技术、加密技术、材料技术等等。同样,解决无人驾驶问题的同时也会带动其他技术的变化,包括感知技术、各种传感器等等。
哪一块最难?我觉得是安全,因为汽车牵扯到安全,相对来讲比家庭等其他场景更重要。
所以我说车是最有挑战性的,而且车的安全还是即时性的,马上就需要做决策。这牵扯到AI三个最难的东西,感知(Sensing)、决策(Decision)和驱动(Act)。车要先感知到是什么样,看到后要做判断,该停止、变道还是开快。决策之后马上就要驱动,做出响应,车的机动性也很重要。
Q:百度会聚焦在哪一块?
A:百度主要是感知和决策,驱动系统主要包括车本身的设计。我最近见了十几个车厂的老板,包括福特和宝马,现在都在谈,有些已经宣布了合作,有些还没有宣布,包括奔驰、宝马等。
Q:宝马、戴姆勒等品牌为什么选择跟百度合作而不是跟谷歌?
A:这是一个商业模式,如果你看一下汽车行业未来十年甚至三十年的发展,和我们过去手机的发展历史有很多相似之处。一个是开放的安卓,一个是封闭的iOS。这两个系统都可以,但是我们认为开放系统在场景中有更强的生命力、更大的生态。所以看一下汽车,很多公司都有自己的系统,但都是封闭系统,百度是唯一的大型商业开放系统,所以我们希望做自动驾驶领域的安卓。
为什么福特跟我们合作?我们参与的方式是很模块化的,我们有四层,你可以随便拿一层,各取所需,这样的话很多厂商都是我们的朋友。而且我们不做车也就不和他产生竞争,他们就愿意跟我们合作。通过这种方式,生态会越来越大,技术会越来越强,最终让自动驾驶成为对于中国和全球最大的生态。
Q:现在有合作比较密切的车厂吗?
A:我们和厦门金龙合作的L4级无人驾驶巴士“阿波龙”已经开始下线了,还有合作伙伴正在加入,L3一两年之内就可以实现商业化,像比亚迪、吉利、奇瑞、北汽、一汽、大众等公司,我们基本上都在谈。国外的厂商也在谈合作。
Q:这些布局什么时候能成为重要收入来源?
A:收入增长都是指数性增长,增长很快。在未来几年,看百度要看价值,而不仅仅是一个收入,还要看未来以及最终的收入。我认为自动驾驶这一块、云的板块十分值钱,这是公司的未来。目前,百度云刚刚进入第一梯队――前三名的收入规模。
Q:哪个类型客户用百度云最多?
A:有几种客户,一种像金融、媒体、营销,增长最快是IoT。通过我们自己的生态比如DuerOS,我们本身用的百度云,客户数据都通过它进入百度云。车也一样,阿波罗是架构在百度云上。另外我们直接和海尔等厂商沟通,最近签了很多企业客户。
Q:百度云跟阿里云和京东有区别吗?
A:可能不太一样。做一个分析,我们还是在我们有优势的行业。一个是支持我们的生态,生态越来越大,我们的云就越来越大。以后车肯定是NO.1,车本身每天收集数据,车厂需要做很多计算,自然而然通过我们的生态做起来,包括百度的feed流也在用云的技术。还有我们自己的一些企业,包括爱奇艺。
Q:百度的AI和云,与腾讯、阿里最核心的不同点是什么?
A:我就不讲他们的公司,我们的云为什么叫ABC,我们是从AB来做C的,别的公司基本上从C开始往上加AB,我们C是为A和B服务的,原来他们都是做C而已,加一些AI,我们更多做上层部分。
Q:百度讲ABC,挑战在哪?
A:挑战就是要把AI快速落地。ABC其实在2016年才开始变成业务,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用。这些云我们都有,现在我们把它拿出去让一些企业用起来,AI的能力和业务相结合去落地。业务增长上看,第一年我们增长了四倍,今年又增长三倍。To B业务有个好处,很多收入一定会稳定很多年,除非有大问题。
Q:布局量子计算的原因是什么呢?
A:首先,量子计算机得做出来,现在大家做量子计算机没有规模性。现在有很多企业做量子计算机,微软做20年了,IBM也有20年,一些公司已经做了很久。但是百度为什么现在进来?我们看到量子计算在未来五年到十年有可能商业化。如果五年不行十年肯定有,所以我们要布局十年以后的技术。
第二,如果发生了,而我们没有准备,那会是一个灾难。比如说某个云计算公司,他有这样的计算能力,他的算力在某一些任务上比我们高100倍,价格是同样的,这个时候你需要部署比100倍更多的GPU图形处理器,这在未来是不可接受的。所以这是一个核心的竞争能力,也是防止风险的措施。
另外希望量子计算成为我们业务的增长点。我们量子研究所的段(润尧)所长跟我讲业务结构,我说先别讲业务结合,先做研究,三个A,Algorithm(算法)、Architecture(架构)、Application(应用)。不要先想业务结合,三年之后再看业务结合,申请专利,包括开发架构、算法,这些都可以。
Q:怎么看外界对百度市值的评价?
A:我主要的工作还是把产品做好,业务做好,做好之后自然就会得到外界的认可。特别是百度在PC时代有一副特别好的牌,因为那个时候整个互联网是开放的,搜索是最重要的入口。到了移动互联网的时候不太好,因为APP都是封闭的。尽管百度在很多方面做的不错,比如说搜索,占的市场份额比较多;地图做得不错;我们的视频做得不错,包括应用分发和内部生态。但是有很多东西失去了机会,移动使互联网变得更分裂了。到了AI时代一切反过来了,AI时代又是技术核心,其实在移动互联网没有太多技术创新,我不是讲百度,整个产业主要是应用,主要是场景上的创新。
百度的核心是一家科技公司,在移动时代很多东西用不上,比如说大规模的应用,地推、O2O都不是百度所擅长的,但是核心技术和PC互联网没有什么区别,更多的是把这些技术怎么样规模化、怎么落地,而这不是百度的基因。但是到了AI时代,又回到技术为核心的时代,我们又拿到了好牌。而且这个时候数据、场景如此之多。我们有几个赛道,家、车,和To B,用百度云和百度大脑作为支撑,战略非常清晰。这里面只要有一个能够打赢,体量就会比现在的百度大,因为规模实在太大了。这时候又回到百度的技术层,百度有一个很好的牌,下面就是要把落地做好,执行做好;最后我乐观,充满信心,每天我都So Exciting(如此兴奋)。
百度这两三年引进很多外企过来的空降部队,但是进进出出也非常多,你现在是在百度里待得最久的。
我在微软待了16年,看到微软各种各样的变化,有很多战略方面的失误和亮点,人也是来来去去的,很多人将其称为中国互联网或者IT的黄埔军校,它的实力很强。我觉得每个公司有它独特的文化,有的时候来自内部,有的时候是产业变化带来的挑战,所以其实人才的来和往都是很正常的。
Q:遇到自己职位或工作上的变化,你是如何调试自己的?
A:我感觉都挺好的,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不适应,因为感受最终取决于你做什么事,如果你觉得做的事情有意思就做下去,觉得做这个事情没意思,给你多少头衔也没用。对我来讲,我也不是来这赚钱的,我也不是要名的,每天做的事对我自己有交代,对社会有影响就足够了。我做事基本上不看别人对我怎么评价,也不看周围的评价,我偶尔会看到那些东西,看到我就笑笑。作为一个领导者,不能被噪音所淹没,自己要清醒。
Q:你工作上有遇到过很大的挫折吗?
A:做工程就是要面对挑战。在我看来不论人事的问题、产品的问题、技术的问题,包括媒体的问题,都需要个人心态的调整。
很多年轻时候的小天才,长大以后都会遇到挑战。你在12岁时就进入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就读,并于17岁取得学士学位。你的价值观是怎么样的?
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的教育方式是让你保持这种棱角和激情,有一种理想主义的色彩,这么多年很少被磨平,包括我自己也是。我其实讲话比较冲,你们是记者我比较客气。我觉得很多实话是发自内心的话,交往起来反而十分愿意。其实我并不太喜欢EQ很高的人。我认为EQ(情商)当然要正常,要尊重别人,但是很圆滑的、很世故的,很包装的人,我不习惯。他们都知道我开会讲很多东西直截了当,我认为他做不对,我就说他,如果我指挥错了,我也会说我指挥错了。
Q:有人说你会对李彦宏(百度创始人)说“不”?
A:当然会。我们俩争论最多,但我们是基于尊重的。任何人讲话的方式都是要尊重别人。如果错了就错了,如果大家不能形成共识没有关系,可以允许冲突。中科大最多就是理想,第二点是包容。我们知道世界有多大,尽管合肥是小地方,但我看到的世界很大,一去了之后,每个地方的人都很聪明,有的考的分数比我高,学习比我聪明,有各种不同的人都能包容在一起。
Q:考虑过创业吗?
A:我希望在一个团队中做一件事,创业挺麻烦的,你要建一个平台,做很多无用的事。因为我想做一件事在大公司平台有更多资源,而且我们做的事都需要很多资源。比如说做一个自动驾驶的平台,这小公司做不成,也有可能做成,但是做成风险很大。我还是希望做大一点。
Q:如果在AI领域创业公司有空间,他们的空间是哪里?
A:创业公司会做一些垂直领域的应用,包括深度的技术。市场很大,每个企业都有机会。但是大型的平台一定是靠大公司来完成。也许小公司也能发展成平台,但是过程会很难。小公司我看得多,我想说的是先解决一个问题,如果解决好了之后你再向平台发展。而绝对不是先做平台,然后再做产品。商汤、科大讯飞都很好,这些公司都有发展空间。这个行业空间很大,而且他们做的都是To B中很细分的垂直领域。
中国通过移动互联积累了很多数据,包括很重要的支付领域。这样的话创业公司在AI时代落地的速度会比较快。为什么在移动互联时代,中国市场规模包括产品体验其实超过美国了?就是因为落地做的很好。AI很重要的就是落地,中国的公司在移动互联时代已经建立这样一种文化和习惯。
当然,从算法、核心技术包括芯片中国还是有很大差距。但看几个大的因素,人才、技术、资金和市场。资金和市场方面,中国和美国差不多,甚至富裕一点;人才方面,高端的、最优秀的AI人才中国还是没有;技术的话,最核心的算法,包括理论,这几年最重要的算法方面的突破还是在美国,中国没有什么突破。
Q:中国AI行业发展状况有没有值得反思的地方?
A:现在太浮躁了,大家牛皮吹的太多,一讲中国什么都是NO.1。从论文上看,真正核心的基础论文,中国其实挺少的。我觉得中国有两三件事做得不错,但主要还是在美国、加拿大、英国这三个国家。
现在的AI公司中,90%是伪AI公司。十个里面可能有八个是没有任何核心竞争力,可能有两个有核心竞争力,两个肯定够了。但是我很反对现在讲中国全线超过美国。AI方面的泡沫,并不是说AI有问题,不是AI技术、产业有问题,问题在于AI的公司、VC,包括媒体的炒作。
(本文原刊于《商业周刊/中文版》总第417期。)
采访:范荣靖、张宇婷 撰文:张宇婷 编辑:张宇婷、周京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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