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缓缓君
首发 | 缓缓说
01
特朗普因为猪队友沙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事情的起因是，美国《华盛顿邮报》记者卡舒吉进入了沙特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领事馆，结果却再也没有出来。
一名记者失踪，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卡舒吉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阿拉伯世界最著名的政治评论家之一，拥有极高的声望（曾采访过本·拉登），而且还拥有美国国籍。
卡舒吉失踪后，《华盛顿邮报》特地在他专栏的位置开了“天窗”，里面是大片的空白，标题是赫然写着：
 A missing voice （消失的声音）
据卡舒吉的女友爆料，他去沙特领事馆，原本是为了领离婚证然后和自己结婚的，结果却是一去不回。
由于卡舒吉此前曾一直写文章攻击沙特政府及王储小萨勒曼，而且失踪地又是沙特驻土耳其的领事馆，坊间流传卡舒吉死于沙特王储的暗杀。

（沙特王储小萨勒曼）
土耳其方面则放出消息说，卡舒吉一进入领事馆就被15名沙特特工控制，而且死前饱受折磨，是被人用骨锯活活肢解的，期间传出了极为惨烈的叫声。
土耳其还称他们已掌握事发时的录音，这就引爆了西方舆论。
如果沙特对卡舒吉实施的暴行是真，那就是对人权和现代文明赤裸裸的挑衅，而且卡舒吉毕竟是有美国国籍的。
卷入风口浪尖的沙特，在其回应中一再改口。
第一个说法：我不知道。
10月13日，沙特内政部长回应称，卡舒吉当天就离开了领事馆，有关沙特领导人下令暗杀卡舒吉的说法是“谎言和毫无根据的指控”，沙特并不知道他的下落，并且和其他人一样想要找到他。
根据领事馆门口的监控，一个形似卡舒吉的男子，确实于当天从领事馆后门离开，该男子身穿卡舒吉的外衣，有“同款胡须和眼镜”。
然而这一说法不久后就遭到了打脸。
因为这个和卡舒吉“长得很像”的男子，被扒出是暗杀小组安排的替身演员。
（真假卡舒吉）
这就尴尬了，明摆着是有预谋的。
沙特随后逮捕了18人（除了15名特工外，其他3人身份不详）进行调查。
10月20日，沙特检察机公布初步调查结果，承认卡舒吉在领事馆内死亡，原因是卡舒吉与工作人员交谈后，发生争执和肢体冲突，最后导致卡舒吉死亡。
这就是沙特给出的第二个版本：卡舒吉死于斗殴。
这种说法并没有被外界采信，因为一个59岁的老记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一群身强力壮的特工斗殴到致死的。
10月21日，沙特关于此事的第三个版本来了：卡舒吉系工作人员“失手”致死。
根据沙特官员透露：
  • 他们本来是想劝说卡舒吉回国的，为此沙特情报总局副局长组建了一个15人行动小组，并提前进入了领事馆。当卡舒吉走进领事馆后，特工开始劝说他回国，卡舒吉不答应，并突然提高音量喊叫，行动小组成员惊慌并试图阻止。他们掐了卡舒吉的脖子，捂了他的嘴。
“他们（特工）原想阻止卡舒吉大喊大叫，但他死了。”
但随后这一说法再次遭到打脸。
02
在事件发酵的过程中，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及土耳其媒体持续向外爆料，比如7分钟骨锯活体分尸那个说法，就是土耳其曝出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透露暗杀小组的日程和分工：
土耳其方面称，卡舒吉被杀的前一天，“暗杀小组”15人分三组从沙特飞往土耳其。
第一组3人乘坐普通航班，落地后直接去领事馆。
第二组3人乘坐私人飞机，抵达土耳其后，搜寻了伊斯坦布尔附近森林（踩点）。
第三组9人，其中包括高级军官，从沙特乘私人飞机飞往土耳其。
这15人住在不同酒店，但在卡舒吉遇难的当天，他们都进入了领事馆。
说得有板有眼。
而且这15人的资料，是土耳其先对外透露的，后来土耳其透露的15人全部和沙特之后逮捕的18人名单重合（另3人身份不详）。
除此之外，土耳其还透露了更多的信息，比如事发时王储的心腹卡塔尼用Skype电话对“暗杀小组”进行远程指挥，以及卡舒吉遇害后，沙特领事馆工作人员在花园内焚烧相关“证据”等等。
比较重要的一点是，土耳其公布的15人名单中，有一人的身份是法医。
如果沙特真的是为了劝说卡舒吉回家，为什么要派法医过去？
所以舆论更相信“分尸”这一说法。
8月23日，土耳其方面再度更新信息：在位于沙特驻伊斯坦布尔总领事馆官邸附近的一口井内，找到了卡舒吉的部分尸体。
从目前公布的消息来看，卡舒吉被分尸是跑不了了。
至于是活体分尸还是死后分尸，目前还无确凿消息。
但根据英国独立电视台（Independent Television）于2106年公开的纪录片《沙特阿拉伯揭秘（Saudi Arabia Uncovered）》，他们通过偷拍、卧底调查方式获得了关于沙特的一手消息，这个国家确实存在斩首、悬挂无头尸体、甚至是钉死反对者的习俗。
而且沙特会把批评政府和宗教的行为认定为恐怖行为，而卡舒吉此前一直在撰文批评政府及王储，所以被活体分体，还真的有可能。
对此，英、法、德三国发表联合声明，强烈谴责谋杀沙特记者卡舒吉事件，同时呼吁沙特政府立即就这起悲剧事件给出解释。
而特朗普的表态就比较微妙了。
03
10月22日，特朗普在面对记者提问时表示：
对于我得到的（关于沙特的）消息，我不是很满意。
但我不想丢掉几百万个就业机会，我不想丢掉1100亿美元的投资（军火订单），如果算上军售之外的其他投资其实是4500亿啊。
这一说法遭到了美国舆论的炮轰。
毕竟卡舒吉是有着美国国籍的公众人物，他在沙特领事馆被虐杀的事，严重伤害了美国引以为傲的人权和普世价值观。
然而特朗普在回答提问时，最关心的却是现实利益（生意和就业），这显然不符合政治正确。
10月23日，特朗普的改口称“记者之死”是“史上最大的掩盖真相行为”。
美国表态将考虑制裁沙特。
话虽如此，但特朗普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因为沙特对于美国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1.沙特是美国的提款机
早在2016年，约旦佩特拉通讯社就援引时任沙特副王的小萨勒曼称，沙特提供了希拉里总统竞选总经费的20%。
那时候沙特把赌注押在了希拉里身上，结果发现上台的是特朗普之后，小萨勒曼立即向特朗普开出了史上最大的军售订单1100亿美元。
就在前不久，特朗普还直言不讳地向沙特喊话：“如果没有我们的保护，你们这个国家根本不可能存活超过两个周的时间。”
其实是借此向沙特收保护费。
在记者分尸案发酵的过程中，沙特也是毫不吝啬砸钱。
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前脚刚抵达沙特讨论卡舒吉失踪事件，当天美国就从沙特收到了1亿美元。
而特朗普口中的4500亿美元，则是沙特承诺的长期投资。
如果沙特玩完，那这笔钱投资可能就要打水漂了。
2.沙特是石油美元体系的坚定支持者，是维护美元作为世界结算货币的重要力量。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写过，美国对全球的控制建立在三大支柱之上，分别是美元、军事和科技。
当年美国能够快速摆脱次贷危机，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通过派生货币向全世界输出通胀，让全世界来分摊美国的经济危机。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美国是世界结算货币的基础之上。
3.沙特是美国中东政策的两大棋子之一
作为世界霸主，美国一直防范地区性大国的诞生，它实行的是一种大陆均势政策。
这个政策最早是英国人想出来的。
作为一个盘踞在半岛上的国家，英国和欧洲大陆隔海相望，而它维护自己霸主地位的方式，就是欧洲大陆上哪个国家强大了，它就离间并联合其他国家一起打压它。
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法国很强，英国就组织了7次反法同盟一起搞法国。
19世纪上半期，沙俄变成欧洲大陆最强的国家了，英国就联合法国一起搞沙俄。
19世纪末，德国崛起了，英国又联合法国和俄国一起打德国。
至于历史上的恩怨，在英国看来远没有当下的现实利益重要。
英国前首相丘吉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中说：
“英国四百年来的对外政策，就是反对大陆上出现最大、最富于侵略性和最霸道的国家”，英国总是“参加不那么强大的一方，同它们联合起来，打败和挫败大陆上的军事霸主，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所统治的是哪一个国家。
二战后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世界霸主，它采用的方式和当年的英国是一脉相承的（毕竟英美都属于海权国家）。
美国对中东的控制就建立在扶持和分化不同教派（伊斯兰教里分为逊尼派和什叶派，彼此有很深的历史恩怨）的基础之上，让彼此相互制约，谁都不能做大（一个大统一的伊斯兰教国家显然不是美国能够控制的）。
沙特作为逊尼派国家，就是美国用来制衡死对头伊朗（什叶派）和叙利亚的重要棋子。
如果沙特倒台，那相当于美国在中东的政策就缺了一条腿（另一条腿是以色列）。
现在沙特这边的实际情况是，由于王储小萨勒曼激进的改革，内部并不稳固（他曾主导了一场宫斗大戏，有兴趣的可以看我去年写的文章《王子被捕，王储之子坠机，沙特上演宫斗大剧》），如果因为卡舒吉遇害事件继续发酵导致王储被废，那整个沙特的政治结果将进行清洗和重建。
到时候还真的有可能出现沙特动乱的局面。
04
如果纯粹从国家利益的角度考虑，特朗普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保住沙特和王储（老国王已经80多岁了，有意放权给王储作为接班人）的。
但如果不彻查卡舒吉遇害事件，又怎么维护美国一直标榜的人权和普世价值观？
这是一个价值观和现实利益间的抉择。
特朗普作为一个实用主义的商人，想要的显然是现实利益。
但问题是，美国采用的是民主制度，正好中期选举临近，这个时候如果不管民意，可能会影响到他的政治生命。
所以沙特这个猪队友，真的是让特朗普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而对于中国而言，美国在中东牵扯的精力越多，那自己的压力就可以减轻，埋头发展的外部环境就越好。
而民主党在贯彻自己价值观的同时，恰恰是在不遗余力地给中国帮忙。
他们抓住卡舒吉之死，在媒体上展开大规模的舆论攻势（美国主流媒体一直都是民主党的票仓），颇有要搞倒沙特王储的架势。
这让我想起我过去对于两种制度的评论：
政治制度有时候就像一个自动控制系统。
一个条件给定的系统，想要效率越高，稳定性就会越差；而想要稳定性高，就要牺牲效率。
美国式的民主，本质上是不同阶层、不同利益集团各自争取自己的利益，最终达成一种动态的制衡关系。
在这种制度下，不同的声音会相互制约，确保执政者不会做出出格的事，但有时候也会影响国家政策的实施效率。
美国现在就有点因为“党争”而互扯后腿的情况出现。
而另一种制度的利弊是什么？
不好多说，但欢迎给我留言。
缓缓君：985高校工科男，时代华语图书签约作者。有一些故事，也有一些观点；有一点理性，也有一点温度，新书《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已温情上市。公众号：缓缓说（huanhuanshuo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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