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必有回声。
有这么一则笑话,两位单身男女互相调侃对方,男生说:“我虽然没对象,但至少知道未来的孩子姓什么,你就惨了,连孩子姓什么还没着落呢。”女生不服气地说:“但我的孩子一定是我的孩子,你的孩子就不一定了。”
在这看似势均力敌的对话中,人们已经掉入了一种预设的圈套,即“随父姓天经地义”。
虽然我国《婚姻法》规定:“子女可以随父姓,可以随母姓”。然而,自从父系氏族以来,丈夫在家中掌握了权柄,世界上大部分的民族和国家都形成了父亲独占子女冠姓权的习俗。
族谱只记录父系亲属,古老的父权通过冠姓权得以代代相传。
随母姓,父系社会中的“异端”
很长一段时间里,随母姓作为父系社会的特殊现象,一直挣扎在正统与异端之间。
谈到随母姓,不能不提到招赘
在古代,只有女儿的人家往往会选择招赘女婿,结婚仪式变为女娶男嫁,男性婚后从妻居,继承妻家财产,以此获得后代随母姓的正当性。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招婿衍生出的婿养子风俗,盛见于宋朝。这种制度是指赘婿作为养子,改妻姓,由此子女表面上看是随母姓,实质上是随父姓。婿养子不同于赘婿、儿媳,而是以妻家作为本宗,自己的原生家庭作为外戚。
这种风俗如今依然存在,我曾听一位朋友说,她的妈妈没有兄弟,其中一个姐妹便招了上门女婿,姥姥姥爷让她管那位姨父叫舅舅,管姨妈叫舅妈。
日本松下电器创始人松下幸之助的继承人,松下正治,便是一位婿养子。
如此繁复的仪式,终究只是为了顺应男嗣承家的习惯,迎合主流。直到现在,伴随着招赘文化的“倒插门”、“吃绝户”等词,仍被当作贬义词,被人们所鄙视。
一些看似“通情达理”的男性,在听到妻子提出“让孩子随母姓”的要求后,也会变得怒不可遏。在他们看来,孩子随母姓就等于自己倒插门,这是让男人丢脸的事。
但是,为什么没人说随父姓让女人丢脸呢?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女权运动为随母姓正名
近代的女权运动,让随母姓有了更好的理由。从性别平等的角度去考虑,一部分人开始接受平分冠姓权
社会学家李银河就是随母姓。她解释到,因为父母自由恋爱,关系平等,母亲是追求性别平等的女权主义者,所以按照长幼次序,大姐、二姐随父姓,她本人和哥哥随母姓。
李银河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正是新中国刚成立,党内的女权主义者发挥作用,政府大力倡导男女平等的时期。
但是这种现象,受地域、阶级、教育水平等诸多因素的限制,并不为广大人民群众所熟知,随母姓的人经常会受到各种质询。
我曾听一位前辈讲述,每当别人知道她和弟弟们不同姓时,总会问她两个问题:“你父母离婚了吗?他们感情好不好?” 她只好不停地跟大家解释,这是父母协商决定的,他们既没离婚,也没有感情不和。
直到2013年“单独二胎”政策实施后,越来越多的家庭选择生二胎,相当一部分女性要求二胎子女随母姓,姓氏的议题才逐渐进入公众讨论的范畴。
2017年的一份调查显示,54.7%的受访者能接受孩子随母亲姓,受访者中,女性占51.5%,男性占48.5%。
北京某区近一年新生儿户籍登记时,随母姓的比例已达10%,这些随母姓的新生儿,多半是第二个孩子。
拥有冠姓权,对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
随母姓的现象不断升级,质疑与反对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人问:“随母姓是代表外公的胜利,还是母亲的胜利呢?”
有人说:“从生物学Y染色体遗传来看,随父姓比较容易追根溯源,更合理。”
呃......
其实,Y染色体上的DNA易发生突变,人体最稳定的是细胞质中的线粒体DNA,只能由女性遗传给后代。在追溯人类祖先时,科学家选择的也是线粒体DNA。
线粒体示意图
言归正传,冠姓权对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女性可能得到更平等的待遇,父母可能愿意为女儿投入比原来更多的资源,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从而找到更好的工作,甚至会帮她分担育儿责任
有过这样的案例,离婚后孩子随母亲生活,父亲只付很少的抚养费。改母姓有利于孩子得到娘家资源支持,有利于孩子的成长和身心健康。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知道,在工业革命之后,生产的关键在于智力,而非体力,女性的发展潜力与男性不相上下。2007-2016年的高考状元中,女性比例上升至53.4%,在江苏、吉林和北京三省市甚至超过70%。
可女孩们的优秀并没有阻止一些人“欲生男孩而后快”,严重失衡的性别比背后,是几千万“失踪的女孩”。究其原因,就是这些人认为只有男性才能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去年,11个姐姐凑钱为弟弟买房结婚的新闻成为热点,网友对此纷纷质疑,11个女孩1个男孩,这是直到生出儿子才罢休吗?
“香火论”的盛行直接导致了重男轻女,因为“女儿是替别人家养的”,“女儿出嫁后就不是自家人了”,所以在同一屋檐下,男孩的吃、穿、用都会好于女孩。
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人口的出生性别比为113.5(男:女),而那一年的0-17岁的儿童性别比为117.39(男54%,女46%)。以100万为基数,假设男孩全部存活,就意味着大约有3.3万0-17岁的女孩死亡了。
截图来自联合国儿童基金会2015中国儿童人口状况报告
而正常情况下,女孩的存活率较高于男孩。所以通过数据,我们不难推测,很多中国女孩没有得到与男孩相同的医疗资源。
这是数据上的判断,相信生活中还存在更多轻视女孩的现象。
所以,不论是外公的胜利,还是母亲的胜利,随母姓撼动的是“只有男性才能传宗接代”的“香火论”,其受益者是所有女性。
从随母姓说起,探索姓名的多种可能
在倡导随母姓的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该议题的局限性,比如现在的讨论对象多为“二胎孩子”或者“女儿”,提出随母姓要求的多为“独生女妈妈”。
甚至有一些男性认为,“考虑对方是独生女,有一个孩子跟她姓也没什么”,“男孩必须随我姓,女孩可以跟妈妈姓”,“生两个男孩就皆大欢喜了”。
这说明在有些人看来,随母姓不过是特殊情况下的一种变通,借以安慰女方家族,并非是因为支持性别平等。
难道几千万独生女存在的价值就是为夫家和父家延续香火?我们表示拒绝。
还有人觉得随母姓作为小众现象,会对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改姓造成称呼上的错乱更是“失了规矩”。那么,我们就来听听当事人们怎么说吧。
我认识的一个随母姓男孩说:
因为妈妈家没有男孩,爸爸也不介意姓氏的问题,就决定我随妈妈姓,后来我又有了一个妹妹,她就跟爸爸姓。
在家里,父母对我们都是一样的疼爱,爸爸家亲戚有时会抱怨几句,但我们都不在乎,本来也不是多亲近。
在外面,这种影响就更小了,因为一般没有人会特意问我爸妈叫什么名字,也就不知道我随谁姓,就算知道也不会觉得我有什么特别。
至于我以后的孩子跟谁姓,倒不是很在乎,两个人商量着来呗。我爸曾经开玩笑地说:“你以后找个跟我一样姓的,孩子随妈姓,这不就又姓回来了嘛。”哈哈哈,不过这都是玩笑话啦,我爸一点也不在乎这个。
至于对长辈的称呼,有网友分享:
不要小看孩子们的智慧,我的两个孩子一个随我姓,一个随妈妈姓,两边都叫爷爷奶奶,但是孩子们根据方言、声调,都能迅速判断出对方是谁。有的孩子还会用姓氏、名字、小区名作前缀,绝不会乱。q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类父系母系家属分别称呼的习惯,本就是被父系传承制度建构出来的,伴随着旧制度的瓦解,我们又何苦抓住这些东西不放呢。
其实在许多文化中这些称呼都是不分的,比如在英语、德语、西班牙语、日语等语言中,奶奶和外婆都是同一个词,舅舅和叔叔是同一个词。我们完全可以相信,没有那些“规矩”,世界照样精彩
除此之外,随母姓还打开了关于姓名的想象空间,因为母亲的权利得到声张后,奶奶、外婆也会得到更多关注,人们由此想出了各种姓名组合,随奶奶或外婆的姓氏已属平常,还有人“随奶奶的姓氏,名字是外婆的姓氏”。
而我认识的另一位女权主义者,成年后给自己重新选了个姓,既不随父也不随母。
这提醒了我们,为什么一个人不能自己决定姓氏?
记得我的一位朋友嫌自己姓氏太普通,小学的时候起了个新名,叫“蓝傲月”,所有作业本封面上都写着“蓝傲月”,被她妈发现后遭到一顿暴打。这难道不是家长与孩子之间的不平等吗?
其实,我国《民法通则》规定,决定姓名的权利最终属于自然人本身,但前提条件是其具备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全国人大早在2014年便作出解释:中国公民原则上应当随父姓或母姓,有正当理由的可选取其他姓氏。
虽然实际操作中可能遇到阻碍,但有法律背书,有此想法的人不妨尝试为自己博弈一番。

在宗族制逐渐消亡的今天,姓氏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传宗接代的思想也失去了根基。
法律规定子女平等继承父母财产,均有赡养老人的义务。只是还有许多人,因为”香火论“而轻视女孩,加剧了性别不平等,所以获得冠姓权对于许多女性来说是重要的。
从随母姓开始,我们可以有更多对姓氏的反思,相信在未来,人们可以更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姓氏,或者不选择任何姓氏。
参考资料:
男女平等分享子女冠姓权的思考_郭旭红
http://edu.people.com.cn/n1/2017/0619/c409161-29348338.html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A9%BF%E9%A4%8A%E5%AD%90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7408660
http://www.chinanews.com/sh/2017/10-17/8354141.shtml
http://opinion.people.com.cn/n/2014/0805/c159301-2540370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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