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上流社会的人士们来说，这场风波则非常稀缺，它是一堂极为宝贵的自我修养课。上流社会必须认识到：公众焦虑于阶层固化，但更恐惧于赢家通吃。
  赢家通吃  
2月14日这一天，31岁的青年演员翟天临发出了道歉信。
此时，距离事件发酵已近一周。
他应该得到了高人指点（当然更可能是“学霸”自学成才）——因为，他已经一定程度上懂得应对和掌控网络情绪的节奏。
2019年春节期间，翟天临“不知知网”广为传播，他说不知“什么是知网”。知网是中国最顶级的学术文献网站之一。随后，他被质疑博士学位论文造假。
于是，事情不断发酵，但直到一周后的情人节，他终于出来道歉。为什么选择这个时点？
显然，经过一周的发酵，网络情绪差不多得到了充分的爆发、宣泄，按照传播学和心理学的某些定律，这是最好的道歉时点。此时，发泄完的网友早已筋疲力尽，加之有新的关注点，所以很多人会选择原谅，或者遗忘。
回想2018年的滴滴司机杀人案，这种精英群体对网络情绪节奏的掌握几乎如出一辙。滴滴的高层，当时也选择把道歉的时点推得很后。但不论如何，网络毕竟再一次主持“正义”。
但这种“正义”价值并不大，因为近几年来，类似事件出现的频率太高了。一次造假，往往引发对几次造假的揭发，但没有被揭发的，又有多少？
对普通人来说，当“正义”通过指尖在键盘上的啪啪敲击即可实现，那么，它自然会变得廉价。
但对中国上流社会的人士们来说，这场风波则非常稀缺，它是一堂极为宝贵的自我修养课。上流社会必须认识到：公众焦虑于阶层固化，但更恐惧于赢家通吃。
阶层固化与赢家通吃有某些相同点，比如它们都指向了多数人在经济上的失败，但也有两大不同：
（1）阶层固化让你永远赶不上别人，但它的侵略程度较低。比如，高富帅现在10套房，2019年8万一平，但10年以后是20万。只有一套房的人，永远赶不上高富帅。但可以保证的是，高富帅不会拿走你的房。而赢家通吃则不一样，它的侵略性要高得多。
（2）阶层固化更多体现为一种抽象的挫败感，但赢家通吃则时常带来现实的痛感。比如，翟天临事件的高潮之一，便是一位博士爆料自己考博的艰辛。
很多没有背景，经济也不宽裕的年轻书生，指望着通过读博士谋求一份工作，或者进博士后流动站拿到一份津贴，这是他们向前迈进的最后凭借，以及生活的底线，是雪中送炭。而比他们有钱的得多的青年演员，竟然可以“轻松”读博和进站，这是锦上添花。
于是，赢家通吃终于触怒了这些青年书生，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剥夺感。他们有大把的时间，也有足够的技术条件，比如地下室的一台电脑。于是，翟天临的求学履历开始在网络上裸奔。
他的院长也未能幸免。
北电表演学院院长张辉（左）因离婚迎娶了自己的学生而卷入本次舆论风波。（图源：微博@芒果娱乐）

  极化效应  
赢家通吃，从本质上讲，是一种市场现象，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工业化的时代，经济学里有规模效应、马太效应、极化效应等很多名词，它们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即那些越是厉害的人，他们未来会越厉害，从社会分配之中拿到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
比如，10套房的高富帅把其中1套房抵押，和普通人把唯一的1套房抵押相比，前者拿到的利率肯定要低得多，而且银行的授信也多好几倍，尽管都是抵押1套条件相当的物业。因此，高富帅对于普通人的优势会被不断放大。
在移动互联网的时代，赢家通吃的极化趋势更加明显，中国精英群体的IP化就是典型。比如，成功的企业家、投资人很容易成为意见领袖、甚至跨界成为明星、作家和艺术家，以及书法家、教育家。总之，他们是一个无所不能的IP，让很多行业的专业精英好像丧失了存在的必要。
2017年，翟天临曾做客某节目讲述读博经历。
IP即是名望，名望即是信用，信用即是财富。造成这种IP极化现象的原因，很大程度在于信息流动的日益单向化，即一个IP单向地对受众发出他们希望传达的信息。在这个单向的传播过程中，没有实质性的辩论，真理便无法越辩越明，最后，谬论反倒成为真理，一个个IP也因此树立。
为什么受众乐于接受这些信息呢？因为，他们获取信息的成本很低。当一个人获取某种信息的成本几乎为零，那么他便会疏于甄别信息的质量。就好比你去菜市场买菜，结果店家说这种菜不要钱，那么你肯定欣然取走，而不管这种菜的成色。微博时代大V的形成，基本上就是这个路数。
同样，翟天临也希望走这个IP的路数，先是青年演员，然后再当学霸。未来，则可能走赵薇那条晋级“金融企业家”的路径，实现人生的大满贯。但现在的麻烦，可能让他未来的路充满荆棘。
翟天临是上流社会的新进入者，他正奔向罗马，而王思聪是出生在罗马的人，但他真正做到了赢家通吃，而且波澜不惊，闲庭信步。
王思聪是出生在罗马的人
  另一种公共品  
形象地说，王思聪这个IP几乎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从英国回国之后，短时间内，他即完成从籍籍无名之辈向中国一线IP的跨越，这是一个奇迹。
他很聪明，形象也不错，但还算不上少年英才，他没创立过在纳斯达克上市的企业，也没有发明什么专利，也没有拿过“大本钟奖”（英国十大杰出华人青年）。换句话说，他其实什么都不是——除了是王健林儿子，外加一个电竞爱好者之外。
但王健林儿子这种“出身禀赋”，即意味着他已经是赢家。但要赢家通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然而，他找到了捷径。
他通过互联网博得了广泛的国民认知度，而这种认知度旋即成为他发迹的动力火箭。现在，王思聪已经是中国最受追捧的意见领袖，以及最成功的青年投资家之一，他做电竞，也做电影。其实，如果他爱好写作，他的热销程度肯定要超过大部分作家。
作为上流社会的一员，王思聪的赢者通吃为何受到的反弹并不大？
对，他没造假。但这只是表面原因。他为了捧红三线明星，“假装谈恋爱”，这从本质上讲，也是一种造假。不是吗？
关键在于，王思聪在赢者通吃的时候，他还做了一件事——“骂人”。
王思聪骂汪小菲是个穷光蛋
其中，他和汪小菲的骂战让他一举成名。他骂汪小菲是个穷光蛋，原话是，“兜里有两钢镚，还总冒充富二代。”这句话，让很多非上流社会人士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为什么？
这里有三个层次：
（1）对普通人来说，看两个比自己有钱的人掐架，那无疑是一种最好的享受，快哉，这是人之常情。
（2）王思聪帮普通人进行了一次情绪的大宣泄，疏导了社会公众对企业家与艺人结合的隐隐不满。
（3）从本质上讲，让普通人得以精神享受和情绪宣泄，这不啻于创造了一种公共品，而这种公共品非同凡响。
在当下的中国社会，很多人会把居住条件、医疗和教育看成是政府必须提供的公共品。实际上，尽管它们异常重要，但短期内要供应充足，并增进多数人的期望效用，几乎不太现实。
然而，另一种公共品则被忽略——社会情绪发泄的渠道，而被称为“娱乐圈纪委”的王思聪正是提供了这种公共品。这个当时20多岁的年轻人，塑造了一种从上流社会叛逃，奔向普罗大众怀抱的形象，这让他深得人心。
某种意义上讲，情绪宣泄的渠道是最廉价、也是最具社会效用的公共品。因为，所谓效用，即个体欲望被满足的程度，或者用很俗的话来说，叫做“爽度”。它不像房子、医疗和教育那样，需要密集的资本投入，需要一两代人的血汗和奉献。
它们只需要一个“上流社会的叛徒”，点燃一支烟，再轻轻敲击键盘就行。
但这一点，很多上流社会的人士也并不情愿。
作者 | 南风窗常务副主编谭保罗 [email protected]
新媒体编辑 | 荣智慧 [email protected]
排版 | 执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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