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8年之前，郭远刚追到方可那阵，大家都说，郭远这傻小子，一定是个有钱人。
每逢此时，郭远也不说话，双手环住怀里的方可，一面傻笑，一面收集四面八方羡慕的目光。
谁都不知道，方可是怎么被郭远这个傻小子骗到手的。
那天下午，方可和朋友骑车去图书馆，宽敞的林荫路上没有几个人，一手拍着篮球的郭远和同学打球回来，郭远这个毛小子，一路倒着走，一路炫技。
转身一跳，迎面直接撞翻了惊慌失措的方可，连人带车直接栽到了路边。
郭远背着方可一路跑到医务室，方可在后面沿路喊了一路我能走，你背我干啥，但郭远就是不听，跑的大汗淋漓。
小伤，包扎一下，就能走路了，但郭远硬是留下了方可的联系方式，三天两头跑到人家宿舍楼下送饭买水果。
为啥，喜欢上人家了呗，郭远和朋友说，怪不得那两天我左眼皮总跳，原来是老天要给我安排一个老婆！
没有人能比得上郭远的死皮赖脸。
第一次和方可表白，她不同意。郭远不气也不闹，就这样陪着，白天吃饭，他去食堂打好饭，晚上打水，他提前打好送到她的楼下。
没啥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了，一开始郭远表白觉得脸红心跳，到后来他每日一表白，到第36天的时候，方可问他，你是真心的吗？
郭远说，天地可鉴，我要不是真心的，天打雷劈，这位方女士，你该过来捂住我嘴不让我说了。
方可一笑，就算是答应了。而后整个学年也都知道了，那个100个人追都追不到的姑娘，成了一个傻小子的女朋友。
两个人就这样腻着，一腻就是四年。
02
毕业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
拿了毕业证，大家一起喝了酒，唱了歌，数不清的情侣流着泪分了手。
那年，郭远拉着方可的手，一头扎进了现实的洪流。
刚毕业的实习生，薪水低的可怜，2000块一个月，房租就要占去大半，郭远满腔的热血，看到2000块这个数字，就凉了一半。
彼时，正是网络小说盛行的年代，那些签约了网站的大神，每个月轻轻松松就能拿到几十万的稿费。
和2000块一个月的实习生相比，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郭远没有太多犹豫，干脆窝在家里写小说，构思一些天马行空的故事，同时也做着某天可以爆红的梦。
而方可呢，每天背着7,8份简历穿梭在各个公司面试，只要人家给她个机会，她一定把自己和作品从头介绍到尾。
写稿的日子是枯燥的，一开始，郭远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千字，他对自己的文笔有着莫名的信心，总觉得自己和大神写的东西相差无几。
而真的上传上去才发现，几千万的阅读网站，只有不出两位数的阅读量，偶尔能有一条评论他故事的人，还是因为发现了他的错字。
但郭远不服，稿子还是要继续写下去的，可再次提起笔的时候，他却有些忐忑不安，他在本子上写了十几种故事的发展，而后又逐个推翻。
几千字的文档被删成几百字，在熬上一个晚上，又变成了几千字，结果都是一样的，没几个人看，他花了一天一夜的心血，最后的阅读量，只有7个。
彼时方可已经找好了工作，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月薪3500，加上奖金一个月拿上5000应该没啥问题，而郭远呢，他拎着一罐啤酒，日复一日的坐在电脑面前发呆。
写不出稿子的日子是痛苦的，虽然不用出去工作，但他几乎每天都会早上6点准时起床，打开电脑对着键盘发呆。
大多时候，他写的那些故事都是没人看的，即使没人看，他也觉得要坚持下去，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有天会火，会出名，会给方可更好的生活。
方可一个人在工作挣钱养家，他心知肚明，只要方可不在家，他从来都去超市买最便宜的蔬菜，拿回家过了油撒了盐，就算是菜。
日子再苦，他都能忍，他每天在电脑前面坐上十几个小时，长篇短篇，他写了数不清的故事。
而那间夏天没有空调的老房子，方可也陪他熬过了数不清的日夜。
03
方可想过这样的日子吗？说实话，鬼才想。
舍不得买新的衣服，不敢买贵的护肤品，每天穿着基础款的优衣库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你问任何一个女孩子，她们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
但方可也知道，她是爱郭远的，成年人的爱早就不是挂在嘴上的甜言蜜语了，而是他想做什么，陪他，支持他。
那段时间里，方可是郭远唯一的粉丝。
平常下班回来，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和郭远坐在一起看他的故事，挑错字，讨论情节，这的故事是不是太突兀，那的结局是不是很牵强。
每逢方可发工资，两个人就去最近的商场去排上几个小时队去吃上一顿外婆家，去看一场特价的电影，那些勒着裤腰带的日子里，这就是她们最幸福的事。
彼时方可的工资已经涨到了6000，郭远的小说也渐渐有了点起色，但仍旧差的很远，一个月收到的稿费不足1000。
从地铁到出租屋还有近三公里的路程，有的时候回的晚了，没有公车，两个人就手拉手走着回家，方可说累，郭远就一把背起她，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这条几公里不到的小路上，郭远许了数不清的愿，他要挣钱买房，买车，他要带方可去高级的餐厅，给她买最好看的裙子。
很多时候，走了一天的方可，就这样趴在郭远宽阔的后背上，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但梦总有醒的那一天，迎接他们的，是更残酷的事实。
04
两个人处的久了，自然是要考虑起未来的，眼看着别人家的子女都陆续结了婚，成了家，方可的父母也开始着急。
第一次来家里吃饭，郭远紧张的很，他在网上查了很多遍第一次去准岳父家要带上什么礼物，但网上那些花里胡哨的答案里，他一个也买不起。
最后，他跑到家里附近的水果店，咬咬牙买了几种平常碰都不碰的进口水果，但放在廉价的塑料袋里，还是有些寒酸。
方可的父母，远比郭远想象中要和蔼的多，大家一起聊学生时代，一起聊父母长辈，最后话题，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现在的工作上。
当郭远说出这大半年都在家里写小说没找工作时，方可父母脸上的笑意已经所剩无几，而他再说出是方可挣钱养了他大半年后，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变了脸色。
饭吃到一半，方可的妈妈就把她叫到另外一个房间，目的很明确，家里不可能让她和这样的男孩继续吃苦。
方可的爸爸的表情，比他刚进门时要严肃的多。
“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什么苦，我工资几十块钱的时候，就能花十块钱给她买上她要的那个洋娃娃。”
“不用你说，我能想象到她这半年吃了多少苦，其实也不是叔叔说什么，你要真的喜欢她，也该找个像样一点的工作了吧。”
“再说，如果你们真的准备结婚，是要买房子的，首付我们老两口可以跟着拿，但是你们年轻人，怎么也要把月供还上吧。”
“我们可儿愿意吃苦，但不代表她应该吃苦啊！”
那天晚上仍旧是那条长长的小路，郭远背着方可，两个人一路沉默了好久，他能感觉到后背上湿了一片。
“郭远，我好累啊。”
05
 整个晚上，郭远都没有睡着，他对着电脑，看着一篇又一篇的故事。
最新的帖子下，已经有了十几个回复，有人说写的真好，有人已经成了他的铁粉，光是打赏，就送了几十块。
但郭远清楚，这几十块钱买不了房，更不能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
可如果找一份月薪几千的工作，就能买房就能养的起她了吗？一年都坚持了，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下去？
天亮之后，他还是做下了决定，他要写下去，他能行。
方可呢，自然也是支持他的，一个女人为了爱人的付出，是没有底限的。
彼时的郭远虽然收入微薄，但起码付得起房租，日子照旧还是清贫的很。两个人总以为这样慢慢的熬下去，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期间几次郭远听方可和家人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大概是，家里人给找了一个条件比较好的同学家孩子，但方可不肯，甚至发火。
意外是突然来的。
那天方可下楼分了神，楼梯上跌下去，腿骨骨折，伤到的地方紧挨着神经，必须马上做手术。
而他身上的钱，连住院的押金都不够。
他在家里借了两万块，加上自己的存款，也不过刚刚好动手术而已。
普通的病房，几个人挤在一起，方可说不想穿旧的病号服，但彼时的郭远，再也拿不出一件新衣服的钱了。
没人知道是谁通知的她爸妈介绍的那个男孩，为了不爸妈担心，方可甚至没敢和家里说一个字。
但是那个男孩知道了，他给方可换了病房，买了新的病号服，就连医院的营养餐，也换成了最好的那种。
郭远拎着鸡汤到病房的时候，才知道有人来看她，转了病房。
06
隔着玻璃窗看见她的样子，郭远先是很放心，而后是发自内心的自卑。
方可和他受的苦，够多了。
跟着他，有什么好处？高级的病房住不起，营养餐吃不到，甚至连一套像样的病号服都买不起。
他不能再这样了。
和方可说分手那天，她正准备出院，打电话叫郭远来收拾东西后，两个人准备打车回家。
没走回家的路，而是直接把东西送到了她爸妈那里，郭远先开的口：
“我们分手吧，求你了，我想你过的好一点，我想能有个比我条件更好的人，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方可说：“那个是误会，我们之间没啥，钱是我问他借的，会还。”
郭远说：“不是这个原因，我不能再耽误你了，我对不起你。”
方可说：“我能和你一起吃苦，我们一起熬过这两年，以后什么都会有的，我愿意陪你吃苦。”
郭远沉默了很久，还是下了决心：“可是我不愿意。”
郭远和方可，终究还是分开了。
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既给不了她未来，又不想耽误了现在。
坚持写下去，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出头，也就意味着，方可和她受苦的日子，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出头。但就此放弃，他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自私也好，不负责任也好，郭远这个决定，做了就是做了。
一别就是许多年。
07
郭远终于火了。
7年之后，他的故事被改编成了电影，光是版权费就给了几十万，彼时的网文社区虽然被淘汰了，但他却在微博上有了几十万的粉丝。
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推送出去的故事无人问津了，再也不用担心上个月的稿费不够交这个月的房租，除了方可，他什么都有了。
而方可，在父母介绍下，找了个有钱人。
听说也是个高材生，家里开着几家连锁超市，大概方可想要的，他都能满足。
那天签售会上，方可也来了。
她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头发梳成了中分，站在人群中，郭远望向他的眼睛亮晶晶，仿佛周围的人都成了虚影。
他站起来想挥挥手，身后一手抱着孩子的男人凑到她身旁，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她接过孩子，笑靥如花。
随后两人转身从队伍中抽了出来，背影消失在他的眼底。
“孩子太闹，总要找你，原来你也喜欢这个作家的书啊，我也觉得他写的特别好。”
“对，他写的特别好，我挺喜欢的，以前喜欢。”
可能你不会相信，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身边。
郭远一直都没再找女朋友。
那天他喝多了酒和我说，现在她是人家的老婆了，我还是会想，但从不敢联系。
他说我这辈子写了大大小小无数个故事。很少有男女主角能幸福在一起的，不是我阴暗，而是在我心里，始终就有这么个缺口。
我想这个缺口，就叫它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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