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文章呼吁中年妇女活出自我,必须得有自己的事业,发胖是中年的开端,市侩中透着油腻更是大忌,看的全职妈妈们如坐针毡。这类鸡汤确实能带来短暂的精神高潮,但放下手机转头面对生活,各家各户各有不同的鸡毛还等着主妇们清扫,于是也觉得鸡汤好腻味。
最近重温了1995年许鞍华导演的《女人四十》,喝腻了鸡汤,来杯这样的淡茶正好。
许鞍华很擅长表现底层小人物的生活,整部电影画面由飘着乌云的天空、屋内昏暗的灯光、以及充满烟火气的老街组成。影片一开始,为了能以死鱼价格买活鱼,阿娥在结账时趁老板不注意出手拍死了鱼。
撒泼赖皮,没有端庄的仪态,即使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也把鱼的中段丢进冷冻柜改天再吃,凑合吃鱼头鱼尾就行。精明又抠搜的样子好看吗?当然不好看。
婆婆对阿娥视若己出,特地为她炒了虾,两人在厨房忙的不亦乐乎,但臭脾气的公公还没等阿娥上桌,就把虾吃光了,接着摆着臭脸下了桌。
虽然公公冷眼相对、丈夫平庸无能,可婆婆对其宠爱有加,阿娥的生活也能凑合。但婆婆的突然去世令公公患上痴呆,谁都记不得偏偏只识阿娥一人,宠爱不再,最不待见的公公需要依赖,阿娥的不惑之年还能如何保持优雅?
对柴米油盐要精打细算,被琐碎繁缛包围的阿娥在楼顶收衣服的时候,想起去世的婆婆,抱着衣服蹲下嚎啕大哭,既是怀念婆婆,也是因为疲惫和无助,这是全片阿娥唯一一次流泪,四十岁女人的脆弱与坚强表现的淋漓尽致。
当目睹了把肥皂当牛油夹在面包里吃下去的老爸后,小姑子聪明的找借口逃回了台北的婆家;提出轮流照顾时,弟媳不愿意打破当前的小资生活,甚至把家中的狗看的比公公重要。
面对着两家人的推诿,阿娥依旧不愿放弃上班,因为上班是她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刻,即便是带公公去医院检查,也忙着在医院打电话安排工作。
当老公提出让阿娥辞职在家照顾爸爸,阿娥立马破口大骂,表示自己绝不会放弃人生唯一的乐趣。或许年轻人觉得上班辛苦,但对中年人来说,上班那八个小时却是脱离家庭的快乐时光。
这一刻的阿娥,有着底层中年女人特有的泼辣,她只是在看到了绝望生活之后想捍卫属于自己的生活而已。
阿娥在公司本来算老牌业务经理,但公司新进的职员比她年轻漂亮,带着革命性的电脑技术轻松的入侵阿娥的工作领域,她的职场地位一步步被瓦解,深感失利的她在家庭变故后事业也进入了疲软期。
因为大家要上班,只好把公公寄托在社区敬老院,由放暑假的儿子接送,儿子的一次疏忽让公公走丢了,在出差路上的阿娥本在电话里撂下狠话:
却在挂了电话后让司机立马掉头。像大多数女人一样,虽与长辈曾有过节,但心地终究善良。
假期结束,公公无人接送,只好连哄带骗送去了养老院,回去的路上,于心不忍又无可奈何的阿娥将怒气化作对老公的一阵捶打。
放心不下的阿娥次日去养老院看到公公脸上带伤,且像个孩童般央求要回家,阿娥便带公公离开,路上两人经过一片绿荫树下,阵阵风吹,白花纷纷飘落下来,公公像个孩童般高兴的手舞足蹈。
这也是全片为数不多的色彩明亮又欢快的画面,阿娥露出了少见的开心笑容。刚开始我不能理解为何这部片子的英文译名为《Summer Snow》,看了这一幕便了然于心。
力求家庭和工作平衡的阿娥,终于在心里做了抉择。那天公司电脑出故障,工作无法正常运转,而阿娥凭着对工作的经验和惊人的记忆力完美的报出了货品数量,问题解决后她递上了辞呈。
对大多数女人来说辞职并非是因为对手强劲或疲软期迷茫,牺牲事业是天生惯性操劳的女人选择为家庭付出而牺牲的成本。家中老中小三个男人各有各的不懂事:
公公返老还童要人照顾;丈夫虽忠心耿耿,但无能到近乎窝囊,能给阿娥的也只有轻飘飘的鼓励而已;儿子虽会帮忙,但多数时候忙于读书和约会。
发现公公只记得曾经当空军队长的辉煌时光后,阿娥也利用这点化解了很多问题:
当公公半夜扰民被邻居骂后,阿娥一声“快回防空洞”就将公公召唤回家;
当公公把儿子和孙子当敌人后,阿娥告诉公公他们是俘虏,让他安心睡觉;
当公公想要从楼顶跳伞时,阿娥说今天是纪念日不许跳降落伞。
在丈夫第一次提出辞职的建议时,阿娥气的跳脚大骂,而她辞职那天,却去了丈夫工作的驾校,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短短两句,让人泪湿眼眶。油腻也好,市侩也罢;无能也好,平庸也罢,在生活变得如油煎的日子里,带着理解和支持,风雨同舟共患难,不谈诗和远方,先把眼前的苟且解决了,这是四十岁女人感悟到的婚姻的意义。
电影结尾处,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家人去野外玩耍,公公开心的到处采花,严肃而认真的送给阿娥,听着公公和仙女约会的荒诞故事阿娥还会心的笑了起来,这也许是公公对她表达感激的一种独特方式。
许是公公知道时候到了,当两人坐下,公公突然对阿娥说道:
公公终于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夸她美丽,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在另一边忙着采花的公公对大家用力挥了挥手,接着他弯腰继续采花,然后突发心梗去世。
电影最后,阿娥在阳台晾衣服,看到楼顶飞来一群鸽子,她想起了以前对着空气喂鸽子的公公,面露微笑,在这些经历之后,阿娥也收获了自己对人生的感悟。
面对真实的家庭生活,轻飘飘的一句“在职场拼出自我才是聪明女人的选择”,并非必须这样才是价值观正确,不是人人都有好资源和优渥条件能在生活如油锅煎的时候还能放心的活出自我,适合当下的选择就是最好的。
阿娥权衡利弊后回家照顾公公的样子同样很美、透着一股充满韧性的女人魅力,虽然困于生活的林林种种,但依旧坚韧不拔。在四十岁这年因为岁月的沉淀,面对生活的苦痛更加释然,现实虽然残忍,但人性却可以十分美好。
当你我到四十岁时,鱼尾纹浅笑则显,腰身日益壮阔,纵然生活不如意,也希望我们能如片尾曲唱的那样。
“休涕泪,莫愁烦,人生如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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