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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艺术家
今年上半年,我完成了一个名为《电子遗留物》的重要展览,它用很多件作品去描述了一个被消费后的网络状态,可以称为废墟。
我想通过这些作品来描述一下,我作为艺术家到底怎么想。
《电子遗留物》的系列里面,刚开始的一件作品叫《space》,一个空白的浏览器。
它是一件video的装置,但是它也是一个网站,大家是可以去访问的,它确实是空的。
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它的两个滚动条在随机变化。
去年我读到一个新闻,讲到全球30%的网站是处于僵尸状态。
什么叫僵尸的状态?就是有内容,但是并没有人真的去访问,甚至有些网站可能已经搁置了十几年。
我觉得应该将这种有趣现象作为一个展览的话题提出来。
所以我做了“无用的网站”,或者叫“网站死去的时候它是什么样的一种状况”;然后用更抽象的方法去归类了一个大的现象:只对滚动条做一个控制,但页面是空白的。
下面这件作品,这其实是一个windows碑林。
现在看来,碑林是个黑科技,从各种角度来看,它很有效地保存了文字的信息。
今天,如果你想去看一些《四书五经》、《孝经》当年原貌,追溯到最早,碑林就是一个选择,而且它保留了信息的一种准确度。
作品《视窗的碑林》在纪念windows UI的这些细节。
我们研究了windows从1984年的Beta版到2000年的一个跨度,把所有的UI细节重新做了一个整合,用碑林的概念把它提出来。
从一个角度看,当它成为碑,也就说明这条路是我们已经遗忘的、已经消费过的东西,现在已经很少能再看到这样的UI设计。
但如果换一种思路去想,这个UI设计其实引导了如今所有我们看到的用户界面的信息,包括你在用的iPhone、安卓系统。
所以这件作品更想讲的是:我们熟悉的东西,在以一个非常快速的方式被消费。
我做了碑去纪念它,把它留存下来。
“电子遗留物”展览里面另外一件作品,叫做《字体》。
关注科技或者互联网的朋友可能都知道Alpha Go的围棋人机大战。
今年我们也基于类似Alpha Go的神经网络算法做了一套作品,其实就是教计算机来写书法。
我们用了碑林的碑帖来训练计算机,然后教会了它9个字。
所以这个很像碑帖的东西其实是计算机写的。
这件作品可能呼应了一下当下大家对所谓人工智能的一种想象,在我看来,我觉得有时我们看待所谓的人工智能有些过于浪漫。
就比如很多人会讲,他并不希望将来的世界像《黑客帝国》一样,人类最终变成生物电池。
在我看来这是不会发生的。
通过这件作品,我能得到的结论是:面对科技,我们应该真正地去关注一下它的细节跟过程,不要想当然它的结果。
不要把所谓人道浪漫放进一个更冰冷的系统里面,然后用主观概念去把它做的更温暖。
大多数时候,我们对文字的了解是根深蒂固的,我们从小被教育的就是:这个形态代表了一种含义,但如果基于一种成人的思维,我们到底如何去塑造一种“没含义”呢?
其实,这套字体对我而言就是一套“没含义”的字体,它也塑造了一种没含义的文件。
这个展览其实一直在讲“遗留物”的概念。
我特别想讨论E-mail的系统,它有没有可能也跟人没有关联之后,以一种僵尸状态存在?
我们想了一个很有意思、很浪漫的方法:用了一个美国人口普查的开放数据去随机生成一个E-mail。
生成完这email之后,发一封信给它,此时,我们就知道它是否收到。
我们的系统会记录两种状态:信收到了和没有收到。
黑色是显示收到了,而灰色则表示邮箱可能是不存在的,或者说被退信了。
我们用这个方式绘制了一副“电子邮件的星图”,然后做了一个email系统的温度计。
灰色占多的时候,证明这个系统在走向衰弱;如果是一直处在黑色,则表明这个email系统还是很蓬勃的。
这样做,是因为我想提出,那些为人熟悉的称作“电子”的东西,它也是在一种高消费的情况下被我们认知的。
更进一步思考的话,有没有可能它被我们消费过之后被遗忘掉?
然后通过这些对“电子物”的看法再反观自己:我们是不是也有可能在一种高消费、更高效的科技时代下被淘汰掉?淘汰掉之后,我们是什么样一个状况?
刚才那些作品是非常宏观的,再看一件微观的、私人的作品《Body Shadow》。
这件作品通过量化我的身体各部分,结合所谓中医的这个经络运动的理论,最终完成了一个纹身。
这件作品是和一个长期认识的中医朋友来合作的,我们用了中医的多个假说。
为什么用“假说”这个词?是因为中医很难把它的理论付诸现代科学的试验或者验证,所以他们用的很多理论其实只能算假说。
我在去年也已经做了个宣言,我觉得人应该保留自己所谓的模糊性,我们才能称作人。
如果所有东西都可以被量化,那我们跟一个电子物又有什么区别?
或者说,当我们都能被量化成电子物的时候,那我们可能已经被消费掉了。
中医的理论对大家来说,是一个相对模糊的系统,有不可言说的部分,也有它有趣的部分。
而纹身在当下是一种流行文化,一种装饰,是一个无用的东西。
《Body Shadow》这件作品,做的过程就是用一个特别理性的方式去研究了模糊系统,最终得到的是一个模糊,回到我的身上。
我觉得,大家处在一个量化的时代。
刚上场之前,我在朋友圈看到有人分享自己做冥想的时间,然后我在感叹,原来冥想已经有APP可以量化了,你可以看到他这个月做了5.5小时的冥想,这件事我觉得非常可怕。
org.a是在一个25平方米的艺术空间里做的小的项目。
作品中的卷轴部分,是一个中国门户网站从1999年到2016年的所有主页的线框画。
我们在每一年都选取了其中一张图来还原成线框图,对比这些线框图时我们发现在这十几年里它的变化非常小,也就是说它的内容没有实质变化。
因为UI是一个由内容驱动、和内容相对应的辅助性工作,但是我看到的这17年里面,它的变化是非常小的,以至于我们把这些线框图打印在透明材质上做成卷轴时,它显现出惊人的一致性。
这说明,看似高效的互联网,这十几年里其实在消费内容上没有实质性变化,我们可能只是在同样的内容上不走心地来回消费,而这些内容本身在结构上是没有变化的。
当下讲的所谓“内容创业”是一个伪命题。
我们更多的是去创造了一种新的阅读方法,一种新的消费的方法。
回到今天的主题“更实用更无用”。
我觉得作为一个人,在大的变革时期的,在一个大的互联网背景下,人们正趋于一种工具化。我们跟电子、跟我做的这个“电子遗留物”越来越像。
在这么一个伪装得非常好的消费的时代,我们真的还相信我们有创造力吗?还是说我们只是变得更实用了?
但我们在“实用”的同时是不是变得就更没意思,或者说更无用?
我觉得我把这些问题都留给大家,也希望大家真的去思考一下:你觉得是真的有问题,还是很享受这样一个科技进步、文化退步的时代。
我希望,这可能这是一个开始思考的导火索,我希望大家最终成为一个炸弹,而不是成为一个被抛弃的瓶子。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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