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节不科普,闲扯一下。今天是西方的圣诞节,不过这些年很多中国人也开始把圣诞节当作一个常规的节日来过了。和儿童相关的行业,也都会把这个时间点看作是一个不错的营销机会。
虽然如今的圣诞节已经商业化到看不到什么宗教色彩了,在美国因为政治正确连Merry Christmas 都不能说了,但毕竟中文名字里顶着一个圣字,加上情人节、万圣节这些西方节日在中国的走红,“反洋节”也成了社会上一种流行的话题。
今年圣诞节前,我们就看到了两个有趣的事情:
一个是在天涯等爱国青年群居的地方,这两年一则关于圣诞节的来源是八国联军1898年入侵丹东屠城狂欢的帖子流行起来,今年在微信上也爆火了一阵。
不过这个传言很明显是个钓鱼贴,真谣言是不会留这么多漏洞的 —— 八国联军侵华的时间地点无一不错。在这里鄙视一下钓鱼党的这种欺负爱国青年中国史不及格的行为。
在网上流传的另外一个就没这么可笑了,是某个小学班级,集体宣誓“抵制洋节”的视频。

成年人对洋节是爱、无视还是厌恶,甚至非要去当中国历史不及格的爱国青年也好,都是自己的权利。但是对小学生进行集体洗脑,灌输某种负面情绪,这就已经可以称之为集体精神虐童的行为了。
这种自己反对不够,还要洗脑孩子,逼着孩子发誓反洋节的行为,只能反映出我们某些教育者缺乏基本的教育道德,根本没有资格成为老师。
反对洋节的人,往往把洋节的兴起归结到大众崇洋媚外,世风不古之类的调调上。这没什么新意,基本上几千年来,离退休老学究们都是这么看待新的流行文化的。不可否认崇洋媚外在某些情况下的确存在,但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与改革开放初期的那种疯抢洋破烂的年代相比,现在的中国人已经理智很多了。一边是洋节的兴起,一边是崇洋媚外的日益衰退,两者怎么可能有因果关系呢?
真正导致洋节兴起的原因,是因为民众的文化经济需求提高了,因此需要一些同大众文化和商业的融合度更高节日形式,而在商业社会里进化过一轮的欧美西方节日,就是自然的选择了。
随着经济和科技发展,节日对我们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以往的穿新衣服、拜访、团圆这些传统需求了。我们随时都可以吃肉穿新衣,随时都可以通过便利的交通和通讯与家人朋友沟通。现在人们对节日的最大精神诉求,其实是舒缓压力,是要开心。当代社会的特点就是压力,无论是我们还是孩子,大多活在强大的压力下,这些压力来自工作、家庭、育儿、学习等等等等。而对于现代人来说,节日最大的功能,已经不是吃个元宵或者粽子,而是能让我们开心,利用一两天的假期,从疲惫的日常生活中稍微恢复一些继续在压力下匍匐前行的体力。
所以为什么洋节会兴起?因为洋节更讨巧,让我们更开心啊!吃个奇葩奢侈的高价月饼,还是全家一起在树下拆礼物,哪个更快乐?
当然,文化和经济永远是合二为一的,随着中国经济地位的提升,中国文化的复兴当然也是要提到日程表上的事情。但民族经济从来不是靠抵制洋货发展起来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国节日的兴起,也不可能靠高喊打倒洋鬼子、不过洋节的口号。

从满清覆灭,新文化运动的兴起,海纳百川成为了中国文化的主流。虽然中间有过反复,但到了最近40年,我们以无比的努力和决心,吸取全球各种先进的技术和文化,成就了现在这个伟大非凡的时代。这个时候回到义和团那种逢洋必反的神经质状态,我们应该知道那些刀枪不入的大师兄们,最后都是个什么下场吧。
所以鼓励传统文化复兴是一回事,反对洋节是另外一回事。这里的关系可以跟中国足球的发展和反对外援外教稍微对比一下。
有趣的一点是,反对洋节的人,往往忘了我们在从小过到大的法定节假日中,其实很多也都是洋节。国际妇女节、国际劳动节、国际儿童节,更不要说洋人的新年,马上要到的元旦了。
如果过个洋节中华民族就要亡,那早就亡了。再举个爱国青年最痛恨的例子,日本。一方面日本是欧美之外圣诞节、情人节这些节日过得最疯狂的地方,但另外一方面,日本则也是传统文化、传统节日习俗保存,甚至对外将自己的文化扩展的最成功的东方国家。
说起对传统下手之恨,日本甚至在明治年间直接取消了农历,全面改用阳历(有说法是为了省下来闰月的工资)。这如果发生在中国,估计爱国青年肯定都疯了,但奇迹的是,日本的大部分传统节日和庆祝习俗,都保存了下来。比如春节的习俗对应到元旦,七夕的习俗则放到了阳历的七月七日。连过节的日子都不一样了,但传统依然在代代相传。
传统需要保存,但它的保存并不是来自喊喊口号,走走排场,叫几百个孩子到广场上排阵祭祖。传统的保存来自我们对传统的认同,是传统向时代低头,自我进化,而不是把不切实际不合时宜的旧黄历都搬出来。
这也是我们在考虑复兴传统节日的时候,必须要想到的一点 —— 传统节日有增强民族使命感、传承文化的功能,但如果一个节日搞得只剩下了使命感和责任感,那也就没人过了。于民众来说,我们需要的是开心,是和孩子、伴侣、家人一起快乐地度过节日。
传统节日复兴很难,但是第一步,不是让孩子们在过节的时候排队鞠躬喊口号背弟子规,而是让他们少些压力,多些快乐。
那些全世界范围内流行的洋节,对于传统节日来说,是竞争对手,但更是学习借鉴的目标。不去自我革新进化,而是逢洋必反,不许过洋节?这不比一百多年前砸了几个洋机器就觉得自己是民族保卫者的义和团大师兄们高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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