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随朋友去拜见他的上师根曲邦仁波切。进门之后,我和上师握手,并且自我介绍说:仁波切你好,我是一名在汉地比较著名的作家。他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重复道:“比较著名的作家,唔,比较著名,哈哈哈哈哈!”
算起来我还真的是一名作家,起码达到了著作等踝的程度。上网接近20年,出版过《我打不赢爱情》、《槽边往事》、《你不重要,你的喜欢很重要》三本纸质书,另外还有一本发在豆瓣的电子书《饭醉记录》。在出第一本书的时候,我很在意。因为书稿在不同出版商那里兜兜转转了许久,都已经完全放弃出版希望的时候,突然峰回路转,一切突然变得很顺利。记得我自己借了摩托车,无证驾驶跑去昆明东郊的火车货运站提了一大箱样书,回家签完名又每次十本提到邮局寄出。虽然忙得汗流浃背,但还是觉得非常快乐。毕竟,那是自己的第一本书。
这种快乐很快就消失了,后来再出书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的是高兴,但不是快乐。快乐是骑着摩托,一路担心着交警,跑到密密麻麻的货栈里找包裹,顶着大风和大太阳跑十几公里地,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一点都不觉得劳累;而高兴却不一样,高兴是发个朋友圈,发篇公众号,但是如果出版社要再让我去自提样书,自行签名邮寄---谢谢了,太麻烦,我不想去,你们看着办。
不过,还有一种快乐远甚于我自己出书,那就是能帮助别人出书。上一次,是傅真和毛铭基的《藏地白皮书》。我在网上看到了他们的文稿,觉得那是在非典流行期间最动人的爱情故事,就在自己的博客里做了推荐。出版社编辑看到了我的文章,颇受鼓舞,终于使得这本书印刷出版。最新的消息是有电影公司买了版权,准备拍成电影。当傅真在MSN上告诉我新书出版的消息,那一刹那我感到了强烈的快乐---在这世间有那么一件美好的事情,这件事情恰好和我有关。
这一次,则是丝绒陨的诗集《年轻人,请忍受一下》。2017年3月8日,我在《年轻人,请忍受一下》一文里朗诵了丝绒陨的诗,有257013人读了这篇文章,听过我的朗诵。出版社见到有那么多人喜欢,惊讶于这个时代还有那么多人愿意读诗,终于下定决心为丝绒陨出一本诗集,连带他的摄影作品一起,做成一本小巧可爱的书:
封面是丝绒陨的几个朋友一起选定的,看样子像是用小刀在石灰墙上刻出来的字迹。比我的一个手掌略大一些,小巧可爱。先前我看到封面,以为是一大块石灰墙面,觉得过于追求视觉效果而忽略了读者的体验。等到入手,发现完全可以握在手中时,又觉得温柔可喜,适合翻阅。
看到丝绒陨题写的赠言,我能感到他的惴惴不安和欣喜若狂。他把自己坚持写诗的行为形容为赌徒只在一匹马上下注,我也能理解其中的苦闷和辛酸。我当年一次次被出版社来信询问,一次次寄出书稿又石沉大海,大概丝绒陨也走过相同的路。此时此刻,他同样也把自己的第一本书看得很重,就像是漫长的跋涉之后,终于抵达了一处绿洲。他看到的并非是水源和休憩,而是将之视为一种来自上天的称许。
做个文艺青年并不容易,尤其是对丝绒陨这样在互联网文化电商公司工作的年轻人来说更是如此。他在加班之外只有一点点业余时间,在那么一点点业余时间里,他得抓紧一切去做好一名文艺青年。他要写诗,他要摄影,他要看展,他还要参加那些漫长的聊天和饮酒---作为一名文艺青年,必须要学会奢侈地消磨时光,才可能有诗意留存下来。
他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放在一本书里呈现出来。虽然丝绒陨以一首《年轻人,请忍受一下》而在网上成名,但是他的朋友们都知道,他的摄影作品比他的诗歌更为动人。在这本诗集里,还有许多张照片,在匆匆而过的都市生活中,他从未停下过按动快门的手指。
好像在这个时代里,每一个文艺青年都要走一条曲折人生之路。比如曹臻一写了那首《大雨》之后才为人所知:
那天大雨,你走后 
我站在芳园南街上 
像落难的孙悟空 
对每辆开过的出租车 
都大喊:师傅~~~
但她最擅长的,不是在北京等车写诗,而是在贵州山里的棒木村做太给生吃火腿。丝绒陨也是一样,想要让人知道他摄影师的那一面,他得先写一首《年轻人,请忍受一下》,才会有一本诗集。在那本诗集里,他才能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摄影作品放进去,让人们有机会认识他的镜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有那么难,人和人之间的了解就有那么浅。
此刻,我觉得自己很快乐。这种快乐现在丝绒陨大概还不会理解,他应该依旧沉浸在处女作出版的喜悦之中。我的快乐并不单纯来自能够促成诗集的出版,而是更多地来自看到丝绒陨的喜悦。那些尘世中的苦难和折磨尚未到来,少年依然全身心地为了自己达成某个人生目标而欢喜。哪怕睡眠不足,苦咖啡让太阳穴一再跳动,饿着肚子,觉得血糖一降再降,但依然觉得自己内心里有火焰在燃烧。
祝福丝绒陨,也祝福每一位听过《年轻人,请忍受一下》的人。
一位在汉地比较著名的作家
和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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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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