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柏青在《妖猫传》里饰演的李白。(电影剧照/图)
李白的“醉翁之意”
2015年,长期忙于话剧舞台的辛柏青发现来找自己拍片的人越来越少了,这多少令他有些焦虑。此时,他接到陈凯歌《妖猫传》李白一角的邀约。
最初得知要演李白这个角色,辛柏青的反应是,怎么演啊?在他看来,作为历史人物的李白,除了书籍和资料几乎没有其他可参照和了解的侧面。
第一次见面,辛柏青问陈凯歌需要做什么准备。陈凯歌让他回去养自己的“浩然正气”,辛柏青觉得很抽象,陈凯歌推荐了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并告诉他“其他的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
那次见面时,陈凯歌对他说,“您比我对您的印象胖了点。”后来去现场,陈凯歌说:“你瘦点了?”
这两次问候让辛柏青琢磨导演是不是要他去减肥。后来,辛柏青发现,无论在插画还是历史画像里,李白的形象都没有特别消瘦、冷峻的。“他都是圆嘟嘟的,丹凤眼、挑眉,所以我觉得不用减肥。”辛柏青说,“一个天天泡在酒缸、睡在酒缸旁边的人怎么可能是瘦子呢?天天这酒催的,他也是肥嘟嘟的。”
李白与辛柏青所饰李白。(资料图/图)
开拍之前,辛柏青喝了一点白酒。他认为,演李白这个角色可以不多喝,但身上没酒气不行——喝点酒相当于给自己心理暗示,以便找到李白的“醉翁之意”。
但他认为,真正喝醉的状态也不是表现李白的最佳状态。“你看李白醉醺醺的,实际上他喝醉的时候,我觉得是他最清醒的时候,他说的全是真的。相反,他清醒的时候做的都是糊涂事。”
辛柏青认为陈凯歌是那种特别明白演员的导演。在现场,辛柏青觉得自己已经蠢蠢欲动,特别想赶紧演一遍,但不知道怎么演。陈凯歌对他说:“就演吧,有可能很难,但是也没准很顺利。”最终,李白仅有的“极乐之宴”戏份顺利杀青。“导演特别会看,他知道这个演员准备好了没,就要他最鲜活、最灵动的那一下,这就是他的独到之处。”
《妖猫传》于2017年12月上映,忙于宣传的辛柏青在上映之初还未看过成片,已经收到各种赞美之声,他觉得自己心里的石头放下了。
“表演的最高境界其实是控制,不失真的、真诚的控制。到了那个节点,你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我现在越来越靠直觉演戏了。”
演员辛柏青。(资料图/图)
辛柏青也尝试用现代思维去理解李白。历史上,李白的职位是翰林待诏,一直在翰林院待着。辛柏青认为,李白应该是润色改稿的,放到现在就是编辑,他进而产生疑问:这么有才华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发挥更大的能量呢?“他确实不太会来事儿,很孩子气的一个人,所以世俗层面上,我不认为他是聪明人,但他是一个纯粹的人。”辛柏青说。
一真遮百丑
接受采访时,辛柏青主演的话剧《谷文昌》正在新一轮巡演。因为是临时通知,并且有两个影视剧在身,他开始在三地之间辗转。尽管演话剧比演影视剧收入低、活儿更累,但辛柏青仍将自己视为话剧圈的人。“只要有需要,一叫他就来了。”国家话剧院的一位领导这样评价辛柏青。
国家话剧院的同事对辛柏青最多的评价是纯粹。常年巡演,辛柏青的习惯是到剧场先检查自己的道具,然后去后台默戏。《谷文昌》有一段戏是舞美装置会下风沙,演出结束后舞台脏乱。“人手不够,辛柏青就和所有人一起跪在那儿擦地。”《谷文昌》导演白皓天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一点架子都没有,跟谁都好,任劳任怨。”
话剧《谷文昌》剧照。(资料图/图)
辛柏青塑造过众多“好人”形象。无论是好干部谷文昌还是影视剧中烟火气十足的普通男人,他的角色几乎都有着好脾气或是书生气。辛柏青认为好人不好演,因为自己首先得是个好人。“如果我的城府很深,那演出来也不会太纯粹,不容易打动人,只有把最率真的那一面表现出来,观众才会你被打动。”
毕业多年后,辛柏青和中戏的老师一起拍戏时,说出一句自己的体悟——一真遮百丑。他解释这句话:“人没法跟动物演戏,因为动物的眼睛里全是内容。跟孩子演戏也不容易,因为孩子当真。你可以没有什么表现技巧,但是你真实,观众就相信你。”
辛柏青最初拍戏时,曾陷入过重复自己的焦虑,以至于每拿到一个新角色,他都在想怎么能演得跟以前不一样,跟自己不一样。“以前好多找我演知识分子的,我演过一个那样的角色,又来一个知识分子,怎么总来找我演知识分子呢?”最后辛柏青想通了,“就长着一个书生样儿,那你怎么办呢?就要想办法跟以前的自己有区别。”
白皓天认为谷文昌和李白虽然是同一张脸,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物。在福建省东山县为《谷文昌》采风后,辛柏青极力避免塑造出一个“喊口号”的干部形象。通过和谷文昌儿子、同事们的聊天,他认为这个人物的特点首先是幽默感,其次是担当和聪明,于是在话剧排演过程中,他特别把亲和幽默的部分安排在谷文昌和妻子的互动中。
现在,辛柏青更在意人物内核的东西。他认为演员应该既真实又能塑造。“他可以把最鲜活的东西掏给观众看,仍然有方法,还有艺术审美。”
舞台的惊喜
话剧《四世同堂》是辛柏青的代表作之一。他凭借剧中冠晓荷一角获得2012年中国话剧金狮奖表演奖,该奖也是中国话剧含金量最高的专业奖项。与以往“好人”角色不同,冠晓荷是老舍笔下的经典反派人物。在辛柏青看来,尽管观众认为这是一个大汉奸、一个恬不知耻的人,但他仍然觉得冠晓荷“特纯粹,就是走错了路,投机了”。
为角色“申辩”是辛柏青演戏的习惯——他听不了别人说自己演的角色“太坏”,他把这种习惯称为“对角色的感同身受”。他会与人争论:“我哪儿坏了?”争论过后,他也会反思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话剧《四世同堂》剧照。(资料图/图)
现在遇到反派角色,辛柏青的原则是一定要找到打动自己的地方,和角色站在同一战线,找到为这个“坏人”辩解的立足点。“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爱我的角色,但是我不会让别人去玷污他。”
2001年,他在莎士比亚经典剧作《理查三世》里饰演过理查三世的三哥克莱伦斯。“我觉得再怎么演,你对人家的历史不了解,你吃不透,如果不能很好地把它本土化,在展现上会假,我是有这种担心,所以我不太愿意尝试外国戏。”辛柏青认为,如果不能原汁原味地呈现原作是一种损失。
大学时,辛柏青总有一股子冲动反叛经典——“这是什么玩意儿?拿腔拿调的。”“现在了解了才知道,那个文化太厚重了,不好去挖掘。”辛柏青说,“在舞台上假模假样地装腔作势,我特别不喜欢。现在,我觉得我没有舞台腔。”
据他观察,如今的国外经典剧目也不会完全按照传统现实主义风格呈现,大多数开始走实验路线。他认为本土化做得比较好的是北京人艺徐昂执导的、改编自三谷幸喜《笑的大学》的《喜剧的忧伤》。
他对话剧也有自己的理解。他认为《谷文昌》这样的现实主义题材不能有一点表现主义的元素;与导演田沁鑫合作的《青蛇》,题材本身具有东方表现主义意味,又有很多中国戏曲元素,就需要身段、亮相、拿腔调。
田沁鑫话剧《青蛇》剧照。(资料图/图)
辛柏青认为舞台是让自己开窍的地方,真正磨到会演戏都是演舞台剧的功劳。进入国家话剧院工作后,辛柏青突然知道该怎么演了。

“我一看这个戏,这么排肯定没有效果,那么排就一定会有东西。”辛柏青说,“它还跟小品的甩包袱不完全一样,他们可以有程式化的东西,但是舞台上呢?有的时候你反程式化,它反而会有效果。这就是舞台的惊喜。”
本文来自《文艺是个局》

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点个赞再走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