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就 | 徐杨斌:唯IP论有罪,谁来压制它的洪荒之力?
八年前,我在首都机场接待他,他问我,好的电影是什么?
他的回答是,好的电影要有魔力和生命力。
哈维一直是奥斯卡奖项长袖善舞的玩家。
他用《国王的演讲》打败了《社交网络》,用《莎翁情史》战胜《拯救大兵瑞恩》,一手发掘了昆汀·塔伦蒂诺。甚至有媒体曾统计,“哈维·韦恩斯坦”在好莱坞颁奖典礼现场被感谢的次数超过“上帝”五次。
同样是在八年前,有一部电影的诞生,在我看来,改变了整个好莱坞以及全世界的片单结构。
大家可能会想到《阿凡达》,它的技术标准、票房影响力等各方面都是里程碑式的一部电影,但我要说的是另外一部,《钢铁侠》。
非常荣幸地,在两三年前,“IP”这个词被中国的同行发明了。成为热词是在去年,去年影视娱乐行业突然成为了投资的热点。
之后,所有的从业人员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不说IP好像就没法混了。
然而现在很多同行口中的“IP”,其实都是拿来主义的IP。
网络小说改编,漫画改编,甚至歌曲名称也能改编,如《同桌的你》、《栀子花开》等。
我想说的是,拿来主义绝对不是IP的全部。
拿来主义的IP恰恰在毁灭着整个中国电影,以及电视剧的市场。
IP到底是什么?如果不纠结于它法律层面的含义,简单来理解就是知识产权。
从原创的角度来讲,在你创作作品之时,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不是会成为一个爆款、一个IP。
如何减少IP投资的风险呢?于是大家口中的IP就变成了改编,变成各种各样从别的艺术门类跨界而来的应用。
这一情况,正在非常恶劣地影响着整个市场。
很多同行一边在抱怨网络小说怎么改成电影啊?开创作会的时候抓耳挠腮,到最后只能拿明星来凑。
一边又拼命地游说投资人说,这个小说好,有几个亿的读者,它一定会是爆款,多好的IP啊。
非常地纠结和矛盾。
读过《七月与安生》的人都知道,我们读安妮宝贝的小说读的是什么?
是语感,是穿着棉布衬衣的男人女人,是在互联网时代彻底来临之前的一种浓浓的文艺,更何况《七月与安生》是一部短篇小说,怎么改成电影呢?
改成电影之后它所有的剧情和张力,跟原著一定是不一样的。
“唯IP论”在这两年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不是动不动就听说某某影视公司估值几个亿嘛,他们在与投资人会谈时,可以标榜团队特别牛,做过很多优秀的作品,所以未来也会很牛,很多赚钱。
从投资人的角度来看,这却是一个悖论,因为他无法验证。
可若说我们有30部小说的改编版权,有30部漫画的改编版权。这个商业逻辑,投资人听得懂:好,我就投你。
而且,中国所有的IP改编是没有边界的。
现在很多优秀的编剧在干什么?在拿网络小说改电影剧本,拿歌曲名称重新写一个电影剧本。
可是,那个剧本跟这个歌曲名称有什么关系呢?导演在看网络小说寻找灵感;演员接戏时想的是,我接的这个角色看上去是不错,但是它有没有几个亿的读者?
多搞笑的一个逻辑。
一部电影在拍摄之前,被要求先有观众,这就是现在的市场。
原创人才的梯队结构一旦被“毁灭”,就好像你现在不去自己种果树,都去旁边的果园里摘桃子,等到有一天,需要回到自己的果园,你可能就不会了。
到那个时候,你种什么?难道去种韭菜,种地瓜?完全不是一个事儿。
这是梦工厂的作品,我原来的老东家。
梦工厂的创始人杰弗瑞·卡森伯格,今年刚刚把梦工厂电影公司整体卖给了环球。
梦工厂有那么多优秀的IP,《怪物史瑞克》、《功夫熊猫》,还有《疯狂原始人》、《驯龙高手》等等,依然很难坚持。
包括皮克斯在内,很多好莱坞的原创人才和团队,也在一点一点地被资本影响,被资本改变。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功夫熊猫》是一个新的作品,只是第一部,明年要上映,当你跑到电影院的时候,你选择看《钢铁侠4》还是《功夫熊猫》第一部呢?
到前几年,进入第二阶段,听到宣传语说两岸三地、巨星云集,这样的片子应该可以看。
这几年,慢慢地就变成了以IP为核心的投拍,这会带来一个什么样的市场变化呢?
投资人心态的变化。
最早我们判断一部电影好不好做,会不会成为爆款,会从编剧、导演、摄影、美术、化妆、造型、演员等多个维度考量,营销上也会从宣传、发行、推广等维度来判断要不要投。
随着影视行业成为热点,很多跨界的投资人来了。
跨界的投资人是没有办法抓到这个行业真正的脉门的,他只有一个简单粗暴的逻辑,就是你得是一个IP,这样我就可以投。
逼得很多同行,去编制一个IP的虚幻外衣,然后告诉投资人说这是可以的。
大家如果看了过去两年中国电影市场的数据,不难发现所谓IP的作品,失败的概率在提高,IP并没有带来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第三, IP在切割观众的大脑。
可以想象一下,随着这一类型的电影占据主导地位,数十年后,大家到电影院只能看到“美国队长”和“钢铁侠”在玩CP。
或者市面上仅存各种网络小说,歌曲名称改编的电影,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所有三十五岁之后出现的科技,都是违背自然规律的、颠覆性的、不应该发生的。
所以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把科技三定律延伸到影视娱乐行业,是不是因为我们老了,看不懂了,所以才会觉得唯IP论或者说拿来主义IP是不好的。
所幸,我们还有一些同行在坚持。
去年刷新中国票房纪录的是《捉妖记》,今年春节档再次刷新票房纪录的是《美人鱼》,去年暑假档的《大圣归来》创造了国产动画电影票房纪录,今年又有一部《大鱼海棠》,这些电影都是遵循了影视行业本来应该有的逻辑,所以这些是值得称道的。
回到哈维跟我说的,好的电影是魔力和生命力。
魔力,就是打动人心。
观看了一部电影,你可能马上就会称赞这部电影拍得真好,真没想到居然可以这样拍,这叫做打动人心。
什么是生命力?打开你的电脑,发现这部十年前制作的电影居然这么好看,或者有一部电影在十年前上映了第一集,今年上映第二集你还想去看,这就是生命力。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实际上这个IP就是一个空泛的命题。
那怎么样才能做到持久地打动人心呢?当然是要坚持原创。
再看一下今年7月份暑期档,中国电影票房的数据要比去年下降20%,电影的荧幕数在增加,可是票房在下降。
最大的原因其实就是今年暑期档并没有出现大盘拉动效应。没有人说,现在上映的三部电影都很好看,我们赶紧去挤一挤,看一看。
最后想把一句话分享给大家,是黑格尔的一句名言:
“密涅瓦的猫头鹰总是在黄昏的时候起飞。”
在我看来,现在拿来主义的IP已经到了黄昏,是反思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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