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九一八,按照新历,这是“十四年抗战”的起点,于是今天又看到很多勿忘国耻的口号。虽然我们不太明白把抗战从8年改成14年是为了什么。不过如果要勿忘国耻,那至少先说清国耻是什么吧?
以羸弱的落后之躯抗击十数载,战胜武装到牙齿的军国主义日本,如果这算国耻,那被已经深陷中国战场的日军半年攻陷半个太平洋地区的欧美列强算什么呢?
抗战不是耻辱。在抗战之前,中国是被列强凌辱百年,实质分裂割据的半封建半殖民地;在抗战之后,中国是五大战胜国之一,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与英美法俄并肩。
于亡国之际,付出数千万牺牲,换得整个民族的觉醒,重回世界之巅。这应是中华民族最应自傲的一段历史,纵观华夏5000年,也只有明初“恢复中华”可以相比。
如果一定要扯国耻,那也许是大部分的中国人,已经不知道下面这个问题的答案:
中国大陆祭祀抗战阵亡烈士的唯一大型陵园在哪里?
答案是:衡山香炉峰,南岳忠烈祠。
这里是国家级的忠烈祠,是祭祀数百万抗战牺牲将士的“抗日阵亡将士总神位”所在。
设立南岳忠烈祠的起点是在1938年年底,经历了淞沪、徐州等会战,尤其是在历时4个月,伤亡40万人的武汉会战结束之后,中国军队以惨烈的牺牲遏止了日军迅速灭亡中国的野心,抗战进入相持阶段。
当时在抗战大本营湖南衡山,召开了国共双方参加的“南岳军事会议”,对抗战战略进行讨论和调整。与会将领皆痛心于全面抗战2年来的阵亡将士往往暴尸战场,无法安葬,“言者伤心,听者敛容”。因此决定由时任湖南省政府主席的薛岳与湖南省参议会议长赵恒惕,在衡山寻址修建忠烈祠。
忠烈祠由1940年开始建设,历时三年,在1943年7月7日落成。
忠烈祠中立有纪念塔、纪念堂和享堂,以及周边数十阵亡将领和将士公墓。
纪念塔碑铭为“歼灭日军最多的中国将领”的薛岳将军所题:“寇犯卢沟,大波轩起。捐躯卫国,忠勇将士。正气浩然,彪炳青史。汉族复兴,永湔国史”。
纪念堂的原匾额为时任中国国家元首的林森所书。
乳白色花岗岩所搭建的享堂上,是蒋中正所书的忠烈祠匾额。
享堂中央是抗日阵亡将士总神位,以及两旁配享的淞沪、徐州、长沙等会战中阵亡战士的神位。这里还有四句质朴的文字:“恭立忠烈祠 ,以祠忠烈神。我怀忠烈魂,誓继忠烈神”。
这里是数百万为民族和国家牺牲的忠烈之魂休憩之所,这里是中国大陆唯一祭拜抗战英烈的国家级祠堂。但无奈的是,这里也肯定是衡山景区最冷清的景点 —— 络绎不绝的游客去爬山、去拜佛、去烧香祈福,但几分钟一班的小巴,绝大多数游客都只是匆匆路过忠烈祠的门口。
也许英烈们无所谓,正好少被人扰。但一个人行走在忠烈祠中,所想起的,总是林徽因悼念在抗战中阵亡的三弟时所写的诗的最后两句:
 “而万千国人像已忘掉,你死是为了谁!
在南岳忠烈祠的历史上,被后人遗忘,并不是最可悲的事情。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设立忠烈祠,对于死于国战的英烈的祭祀,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一环。
抗战胜利,是三百多万将士牺牲生命所换来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客死异乡,甚至尸骨无存。而南岳忠烈祠,就是当时整个民族对他们的一个保证:无论战死在任何一处战场上,他们的英灵都会一体入祠祀享,永远有国人祭拜。就如薛岳将军在忠烈祠落成时所说的:千秋万代,岁时奉祀,血食无替。
但这个保证并没有实现,忠烈祠先后三次被破坏。
第一次是1944年6月日军占领衡山,南岳沦为敌手。在日军占领期间,忠烈祠曾经遭到小规模的破坏。但这是忠烈祠三次被毁中最轻微的一次。
第二次是1952年,湖南省有关部门要求南岳管理局清除“反动遗迹”,南岳管理局组织石工,将忠烈祠中100多处题刻全部凿毁。
第三次是文革期间,当地红卫兵对忠烈祠进行了大规模破坏,将忠烈祠附近所有的烈士墓都挖开,挖出烈士遗骸四处抛弃......祠庙、遗骨没有毁于敌寇之手,却毁于自己牺牲生命所保护的同胞后人之手。
直到文革结束之后,尤其是1984年,胡耀邦同志来到忠烈祠参观致敬之后。对于忠烈祠的修复工作才逐渐开展。
时至今日,虽然忠烈祠主体已经修复,但在文革中被破坏严重的烈士墓因为缺乏原图纸,已经很难恢复。2010年潇湘晨报曾经对忠烈祠的20座抗战烈士墓进行统计,大部分都是已经全毁或接近全毁的状态。
所以每年的七七、九一八、九三,或者每次在网上看到有人要“勿忘国耻”。我们都很想指着南岳忠烈祠旁全毁的那些公墓,问一句:
国耻是什么?
记得多年前的一个九一八,外甥女跟我说:今天上课讲了抗日战争,要勿忘国耻。我问她都讲了什么有什么心得。她说:日本鬼子都是坏人,我们以后一定要去杀掉他们......
这应该不是个例。毕竟我们的教育体制,喜欢量产听到靖国神社就两眼通红,但听到忠烈祠就开始茫然的“爱国青年”。
但真正的爱国主义教育,不该是这样的勿忘国耻。
因为如果我们真有国耻,那国耻也不会是8年抗战,而是财神庙香火鼎盛,忠烈祠渺无人烟。
如果我们要让孩子勿忘,那要勿忘的并不是仇恨,而是不要忘记在心中祭拜那数百万英魂。
因为他们来过,因为他们走了,所以我们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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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读库0903》这是湖南。1937-1945。
唐未之《忠烈祠》
潇湘晨报《南岳,20座抗战墓大多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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