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规定,住房花费但凡超过收入的三分之一,就是一种畸形的收支结构。而在不少经济高度繁荣的城市,许多家庭都超过了这一数字。
在日益增长的GDP下,暗暗流动着一种困惑:为什么在高楼耸立的繁华都市,有一处遮风避雨之所,变得不再理所当然?
居所发愁,已经成了全人类的共同难题。在美国,贫困市民仍在为驱赶潮提心吊胆;在香港,住在「侮辱人权」房屋里的居民,往往受过不错的教育。
而在中国大陆,这个问题可能会更加复杂。不够成熟的租房系统,和过去三十年以来的经济发展,让一些人突然发现:曾经让他们充满希望的城市,如今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1. 
深圳 · 三和大神
NHK纪录片
如果说对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来说,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已成为一种奢侈。
那么,对于那些在匮乏的经济、教育下成长起来的留守儿童,在都市里有份属于自己的工作和一张能休憩的床,已经是奢望。
在深圳,这座创造经济传奇的城市,上演着另一种都市传说:在深圳龙华新区,有一块独特的飞地——三和人才市场。这里的物价很低,工作一天可以玩三天,网吧通宵营业,烟可以论支卖。
徘徊在此的年轻人,追求一种大神般的生活:这些没有固定住所的年轻人打着日结的临工,拿着百元左右的日薪,住街头、网吧或15元的旅馆,吃泡面、廉价餐馆,甚至偷吃商场的鸡腿。走投无路之时,还会贩卖自己的身份证。
最受三和大神欢迎的一种食物叫“挂逼面”。它源自附近的双丰面馆,一碗“肉丝面”只要四元,且价格多年不变。大神们爱吃这种面,且不在乎这碗里只有生菜没有肉丝的事实,毕竟,便宜、能饱腹就够了。
在三和的世界,还有一个暗语叫「挂壁」,也就是猝死。有人因饥饿、通宵打游戏,而猝死在网吧。救护人员赶来后,三和大神们会夹道送行,大概是他们生活中唯一的仪式感。
三和大神贴吧仍非常活跃
三和市场,并不是这些年轻人的第一选择。这些看似豁达的大神,其实都是被逼上绝境青年。
三和大神陈勇
三和大神陈勇,因家境贫穷无法顺利入读大学,来到深圳后,却发现工作并没有这么好找。一步一步之下,跌入了三和的深渊。
大神东东,在某网络借贷平台上借款后被敲诈,至今无法解决。
大神宋春江,07年从老家的技校毕业后,直接被送进工厂。经常加班至凌晨两点,清晨7点钟必须起床,而工资只有两千多。
后来,他又进了富士康,成为流水线工人,每天打三千多个螺丝钉。这样的生活让他觉得太无趣无望,这时候,日结的三和人才市场,自然成了他的“最佳”选择。
充满臭虫的廉价旅馆、网吧、街头,是三和大神的居所
来到三和之后,年轻人们居住在网吧和廉价旅馆,不求饱腹,对未来无欲无望。毕竟,教育的缺失已经阻塞了他们上升通道,这些年轻人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归宿大概只能是富士康的流水线、工地上的体力活。
而这时候,三和市场何尝不是一个绝望的庇护所?
2.
香港 · 劏房
如果你看过电影《一念无明》,那么,一定会记得曾志伟所居住的房子。
一张狭窄的上下床,被四堵墙围住,客厅、餐桌、床头柜都被省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叠一个的收纳盒。
“怎样豁达的人慢慢都会受不了,我已经很幸运,房间有窗,很多房连窗都没有。”曾志伟在一次采访中说。
电影中,曾志伟所居住的房子,在香港尤为普遍,被称为劏房。劏,在粤语里就是切,切开,把一个房间切成若干个房间。
劏,音同“汤”
独立卫浴与厨房是奢侈,厨灶和马桶往往连在一起。
据说,目前有20万港人生活在这种房子里,人均居住面积不足6平方米。
劏房简陋,甚至违背人权,但租金并不便宜,一间普通的劏房要3800元,条件好的,甚至达7000港币。
而居住劏房的人,许多都受过良好教育,有正式工作,甚至有不少是收入中等的白领阶层。
典型劏房
BBC中文网曾采访过香港白领阿杰一家,阿杰的家并不比一张乒乓球台大多少,她不用厨房,因为煎一个鸡蛋都要好几天才能散掉味道。

每当她和男友吵架,一个人就要爬到床垫上,另一个人只能坐在一臂之遥的洗手间。
然而,阿杰的收入并不算太低,她刚刚超过同龄人的平均值,但这狭窄的房子,已经占掉了月收入的一半。
某种程度上,每一间劏房都是香港这座国际都市的缩影:密集、拥挤,人们在楼宇间艰难转身,在寸土寸金的土地上挑战适应力的极限。
BBC中文网如此评价:“对于香港那些收入中等、或者更低的人群来说,有钱并不仅仅意味着经济上自由,甚至还意味着能在自己家里活动的自由。这种感觉可能比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更加强烈。”
3.
北京 · 买凶宅的人
想要在城市扎根,必须得有一套房子,已是不言而喻的共识。心理上的安慰、婚姻的保障、孩子的教育问题,仿佛都能被房子解决。但是,北上广深的房价,倾尽所能,都未必能付得起。
这时,自然就有人想到,还有买凶宅这个选项。
凶宅,没有人不怕,然而,在住房资源接近饱和的一线城市,即便是凶宅,也并不能便宜多少。
成功拍卖的南京凶宅
前段时间,每日人物的《我在北京买凶宅》中,作者就分享了自己在北京买凶宅的经历。
刚开始,中介也是苦口婆心地劝阻。犹豫之时,网友的留言戳中了作者的心 :“不买凶宅无非是怕鬼,鬼有什么可怕,我就是最可怕的穷鬼!”
买凶宅,除了要跟中介、房东打交道,最得请个风水师。在北京,做凶宅生意的风水师有几十位。去年一年,作者请的风水师还因业绩突出,在某中介总部领奖。
以香港为例,许多住房资源饱和的城市都有凶宅公示
作者仔细琢磨了半个月,看中了东二环边上的一套房子,这里明星、网红聚集,凶宅也卖得最好。
这片区域均价每平方米8万元,但作者看中的那套才7万左右。尽管房屋信息里写明了是凶宅,可还是有300多人收藏了这套房源。
房产中介的凶宅数据库目前已无法查询
约了业主面谈,对方还没歇一口气,就如中介般介绍起了自己的卖房史:
“去年年底,市场低迷,8.3折我也可能就出了。但今年市场回升,8.5折是最低价。
我也知道我这房子出过事,客户本来就少,但我反正也不急,出这套也是为了买下一套,即使现在卖不出去我也租大几千呢。”
最后,作者无奈地发现,即使是凶宅,自己也未必能支付得起。
房子,
永远不只是「居住」这么简单
圆桌派 | 租房
从深圳居无定所游荡着的三和大神,到住在劏房里的中等收入家庭, 再到不惜购买凶宅的北京中产,大家所面临的困境其实是一致的:在楼宇间艰难转身,用不同的心态、方法,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寻找一个更好的庇护之所。
在圆桌派第二季「租房」中,我们也曾聊过房子的问题,我们会发现,房子的功能,永远不是「居住」这么简单。
1.
房价高,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
窦文涛我觉得香港人就一直没脱贫过,从居住面积的角度,香港人某种程度上个个都是千万富翁。但房子就透着一股穷酸气,为什么呢?
我去香港看过豪宅,你一看吧,它也是这穷人住的呀。几千尺几百平方米的房子,恨不能分二十个房子,每个房子都有个洗手间。
许子东洗手间多,就是可以更多的人住在一起。
梁文道像之前的伦敦切尔西区大火事件,恰好就看到了全世界这种房价高的城市的悲哀。你比如说伦敦大火这个楼里面,这是一个廉租房,里面全是租客。
2017年的伦敦切尔西大火
而那是一个伦敦最高级的住宅区之一,对不对?切尔西,那个地方都是好房子,然后你就只有这么一座楼是一个廉租房。一些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然后还有一些包括叙利亚的难民才去住那儿。维修也不好好给你维修。
所谓的租房的悲哀,是在这种情况下才会有,就是这个城市要把房产变成一种投资项目的时候。像伦敦、香港、纽约这种城市,在这种情况下,租房就会变得很悲哀。
2.
有一套房子,是难以想象的财富
窦文涛就是说年轻人,特别是生活在北上广深香,再加上香港。他们现在的一个重大矛盾就是居住。租房子,租金是那么贵,收入又那么有限,离买房子的距离又那么远。
香港前一阵拍了一个纪录片,主角可以一周内两三天不吃饭,只喝一碗汤。但是,他非常骄傲,因为,他付得起首付。
当时就有人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就是说房子何价,这房价已经到了一种,联合国觉得有辱人格尊严的程度。他是这样去打拼,去攒出一套房子。
而租金也在越来越贵,你也越来越租不起,对于年轻人来说,有一套房子,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财富。
现在甭聊什么该不该买房了,像你们说的很多外国人,都是租房子的生活方式,包括咱们那个晓松兄。
高晓松一见我,就是说你活得这么苦,就是因为老要买那个大房子。可后来我琢磨琢磨,我觉得我是特典型的中国人,我自己真实的感受就是,我先有个房子,我再诗和远方。
中国人有一种叶落归根的情结,我的感觉是我有房子也不耽误我的诗和远方,而我的诗和远方它不是我365天的生活常态。
许子东中国的房子复杂,它一方面就是完全引进了香港这种卖地皮模式,抬高房价、发展商。都是香港那些发展商那套游戏规则,但另一方面,中国大城市里边,拥有房子的比例远高于香港,可能在全世界都算是比较高了。
只要你是这个城市的居民,就是说有这个城市户口的人。我到西安去问过,我到上海去问过, 80%、90%都有好好坏坏的房子。
梁文道但是问题是,你再过20年现在就变成现在这个情况了,那些早上岸的永远在岸上了。这些还没上车的这些年轻人呢,他就永远在赶这个末班车,怕赶不上。
当下,发生在发达地区的居住问题,
本质上,是城市化进程中的阵痛。
然而,这中阵痛不会自然消失。
「21世纪末,人类将成为一个完全生活在城市的物种。
这个时代的历史,其实有一大部分是由漂泊的无根之人造就而成的。
落脚城市,可能是下一波经济与文化盛世的诞生地,也可能是下一波重大暴力冲突的爆发地。究竟走上那条路,则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
——道格·桑德斯
《落脚城市》

转载请微信后台回复“转载”
商业合作或投稿:[email protected]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