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7年7月7日

这是馒头说第159篇文章
谨以此文,献给“七七事变”爆发八十周年

【今日主打】
1937年7月7日
“七七事变”爆发
1
1937年7月6日,大雨。
何基沣的双眉皱在了一起。
副官刚刚又来报告了一次:宛平城外,那队冒雨站在城门口的日本官兵,已经站了一整天了。
何基沣知道这帮日本人想干什么。
1936年,中国的华北,早已毫无国家主权可言。
《何梅协定》的签订,导致当时的华北存在三股势力:宋哲元二十九军成立的“冀察政府”,汉奸殷汝耕成立的“冀东防共自治政府”,还有就是潜在实力最强的日本“中国驻屯军”——经过多年经营,日本的驻屯军已经渗入到了华北经贸、政治、外交、财政等各个方面,其实已经是华北地区的统治者了。
而对于华北乃至中国的重镇北平,日军早就垂涎欲滴了。
事实上,经过不断蚕食,当时北平的东、北、南三面均已被日军和伪军所控制,唯一留下西南面的宛平城还控制在二十九军的手中——一旦宛平失守,北平将被完全切割包围。
卢沟桥的地理位置
日军侦察机拍摄的宛平城和卢沟桥。从照片中可看出,宛平城和卢沟桥,是北平当时对外的唯一出入口,一旦被切割,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作为宋哲元手下最信得过的人之一,何基沣旅长带着他的第100旅被派驻到了敏感的宛平城。
谁都看得清宛平城的重要性。针对日军频频要求穿过宛平城去卢沟桥一带进行军事演习的要求,自1937年6月下旬开始,中国军队开始明令禁止。
我管不了你演习,但我可以禁止你通过宛平城。
于是,7月6日宛平城外的这一幕就上演了:日军就站在宛平城外,坚决要求打开城门,中国士兵荷枪实弹站在城门口,坚决不开门。
两队士兵就在滂沱的大雨中怒视对方,站了一整天。
何基沣知道,尽管下着大雨,但双方之间的火药味已经浓得不能再浓,一颗火星,就能引起一场大爆炸。
对于宋哲元和二十九军而言,他们是不想和日本人闹翻的。
这支在“长城抗战”中以“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而立下赫赫威名的军队,在进入华北之后,却有了割据之心——“西北军”历史上从来没占据过中国那么重要的地理位置,宋哲元不想让日本人、蒋介石和共产党任何一方面涉足此地。
宋哲元在“长城抗战”期间的题字。他人生的最高光时刻也停留在了那里。
为此,就在一个月前,宋哲元亲自做东,在北平的中南海怀仁堂设宴,招待日本驻屯军步兵旅团司令官河边正三以及所有中队以上的军官。
这本是一场“示好”的宴请,结果却演变成了险些擦枪走火的“团战”:
中日两军的军官们,一共坐满了十大桌。酒才过两巡,一个日本军官就跳上了桌子唱起了日本歌曲,何基沣马上也跳上了桌子,唱起了中国歌曲,第三十八师师长李文田干脆跳上桌子唱了一段中国的京剧;
然后,日本军官忽然又开始跳起了日本的舞蹈,两名中国军官立刻上前舞拳;
日本人随后提出比字,当天被宋哲元邀来作陪的还有昔日北洋军阀老帅吴佩孚,吴佩孚的一手好字让人日本人无话可说;
最后,日本军官忽然把宋哲元和副军长秦德纯举了起来,抛向空中,中国的军官立刻一拥上前,把河边正三这位日本旅团司令也给举了起来,而且抛得更高……
谁都知道,在这样的氛围下,“擦枪走火”是早晚的事情。何基沣知道日本人对宛平城图谋已久,绝不会善罢甘休——比如7月6号站在城门口的这群日本兵,究竟什么时候肯走?
但是,第二天,手下忽然来报:日本兵又来了!但这次没有站在城门口,而是绕过城门,直接去了卢沟桥以北。
何基沣微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日本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一天,是1937年7月7日。
何基沣。1939年1月,何基沣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1948年在“淮海战役”中以第三绥靖区副司令长官的身份起义,后担任解放军第三十四军军长,南京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员、水利部副部长等职位,1980年病逝。
2
1937年7月7日,晚上10点30分。

志村菊次郎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肚子忽然痛了起来。
志村菊次郎是一名新兵,属日本华北驻屯军第一联队第三大队第八中队,中队长是清水节郎。这一天晚上7点半,第八中队奉命在卢沟桥附近进行军事演习——绕过宛平城的那支部队,就是第八中队。
就在演习进行到10点多的时候,志村菊次郎感觉自己肚子痛,于是,就找了一个地方去解手。等解完手,因为天色太黑,路又不熟,他走了一条相反的方向,找不到队伍了。
费了一番周折之后,志村菊次郎赶上了队伍,向自己的长官报到——他忽然发现,从长官到士兵看自己的眼神不太一样。
此时的志村菊次郎并不知道,他的这次解手,改变了中国和日本这两个国家的命运。
志村菊次郎因为这次解手,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
就在志村菊次郎“失踪”的这段时间里,经过层层上报,日本驻屯军司令部立刻指示北平特务机关长松井太久郎大佐,要求他向中国提出交涉,进宛平城搜索。

于是,松井久太郎立刻打电话给第二十九军副军长,同时也是北平市市长秦德纯:
我们在演习中,有军队从后方射来了几发实弹,我们怀疑是中国军队所为。现在,我们有一名日本士兵失踪了!我们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
秦德纯当即回绝。

此时,宛平城外,日本军队也已抵达了城门下,要求进城搜索失踪的士兵。
守城的中国军队也当即拒绝。
松井久太郎又打电话给秦德纯:如果还不打开城门,我们将强行进城!
秦德纯表示:天亮后,我们的警察会代为寻找,如果发现有你们的士兵,马上送还!
志村菊次郎此时此刻可能会感到无比的“温暖”:自己只不过是因为解手迷路了,现在整个日本驻屯军上上下下都开始行动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他的中队长清水节郎其实早就向上级汇报了他自己已经归队的消息,并且在清水节郎的日记里,明明白白写着:
“行踪不明的士兵,不久就被发现。”
但志村菊次郎更不会知道,日本驻屯军司令部当时给松井久太郎发去的电文里,有这样四个字:
“机不可失!”
3
1937年7月8日,凌晨2点。
宛平县县长王冷斋的眉头,拧到了一起。
此时此刻,他正在北平,与松井久太郎和第二十九军的日本顾问樱井德太郎谈判。
王冷斋皱眉的原因,是因为他反复向日本人解释,中国军队没有开过枪,并拿出了“军中每人携带的子弹并不短少一枚”的证据,也表示经过中国警察搜寻,宛平城内根本就没什么日本人。
但是,日本人根本就不听这些。
王冷斋忍不住质问:
“请问,夜间宛平城门已闭,日兵在城外演习,这么能在城内失踪?”
松井久太郎根本就不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坚持要日军进城搜索,并表示王冷斋是地方行政长官,“应负当地处理的权责”。
就在僵持中,有报告说,日军驻丰台的一个大队大约5、600人,携带六门大炮,由一木清直大队长率领,正往卢沟桥开进。
中国士兵在卢沟桥上架起了防御工事,准备迎战
王冷斋当下就决定于樱井德太郎等人去现场查看究竟。
车开到离宛平城大约还有两里的地方,王冷斋发现公路两侧和铁路涵洞均已被日军占领,而且都已经架起了机枪,日本士兵也都上了刺刀。
同行的日本北平特务机关辅佐官寺平忠辅觉得,这样的阵势可以“吓”到眼前的这位县长,于是再次提出:
“事态已十分严重,现已不及等待调查谈判,只有请你速令城内驻军向西门撤出,日军进至东门约数十米地带,再商解决办法,以免冲突。”
王冷斋再次拒绝,并且提醒:
“万一时态扩大,你们二人当负全责!”
7月8日凌晨4点20分,等在宛平城外的一木清直大队终于按捺不住,向宛平城发射了第一颗炮弹。
日军炮轰宛平城
中国军队立刻开枪还击。
日本军队的一发炮弹,越过城墙,奇准无比地击中了宛平城县长公署,公署顿时化为一片废墟。
王冷斋后来回忆起,公署成立的时候,一木清直大队长专门前来表达祝贺。当天令人奇怪的是,一木清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骑马,而是带着随从徒步走来的。
王冷斋这才明白:日本人是在用步子测量炮兵射击的距离。
这场事变,日本人已经憋了很久了。
王冷斋,毕业于保定军校,也是军人出身。1946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日本战犯时,王冷斋前往东京出庭作证。1949年后,王冷斋任第二、三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市文史馆副馆长,中央文史馆馆员。1960年病逝。
4
1937年7月8日晚上6点40分,日本陆军参谋本部。
石原莞尔的眉头皱了起来。
作为临时主持工作的参谋本部作战部部长,石原莞尔刚刚以“参谋本部”的名义,下达了“临命第400号”指示,向在中国的日本驻屯军发出命令:
“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应避免进一步行使武力。”
但这个命令,遭到日本陆军内部强烈的反对。
在日本的内阁和统帅部,对待中国问题,一直有“不扩大派”和“扩大派”两种不同的意见。
不要以为这两个派别是“主和”与“主战”的区别,他们的区别只是在于“要不要现在就全面侵略中国”以及“侵略中国到什么程度”而已。
“不扩大派”以石原莞尔为代表,他们的担忧主要是两点:
第一,日本还没有做好全面侵华的准备,无论是军队数量(石原莞尔认为要至少充分动员十五个陆军师团)还是战争资金,都还需要时间。不然的话,就会陷入中国战场的泥潭。
第二,一旦日本全面侵华,苏联是不是会立即反应?一旦形成夹攻之势,日本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
石原莞尔,后来官拜日本陆军中将,被称为“日本第一兵家”。在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时,石原断言:“如果这场战争需要1万元,那么美国人有100万元,而日本只有1千元。”
而“扩大派”以陆军大臣山杉元为代表,无论人数还是官阶都远胜“不扩大派”。“扩大派”认为:
第一,中国是个不堪一击的国家,日本只需要动用三、四个师团,就可以征服中国。身为“中国课课长”的久津佐比重甚至还认为:只要日本的军舰开到塘沽口,甚至不用开炮,北平和天津都会投降。
第二,苏联刚刚经历了“大清洗”,红军的优秀高级军官基本上都被斯大林自己枪毙了,毫无战斗力可言。再说西边又有德国牵制,绝对不会出兵。
石原莞尔“避免进一步使用武力”的命令刚刚下达,之前一直打打停停的宛平城,又枪炮声大作,中日两军又陷入了激战。
宛平县城的中国二十九军士兵跑步进入阵地
这就让石原莞尔非常痛苦了。
在他看来,最好的方案就是日本的中国驻屯军“就地解决”这次所谓的“士兵走失”事件。但是从中国军队出乎意料的顽强反抗,让他也必须承认,仅凭那些部队,恐怕根本不可能解决这次的事件。
最终,石原莞尔批准上呈由“扩大派”制订的向中国派兵增援方案。
而一旦派兵,就意味着日本认为“事态确实扩大化了”。
这也是全面与中国开战的一个重要标志。
5
1938年7月8日下午,江西庐山。
蒋介石的眉毛皱了起来。
上午,他收到了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发来的电报,报告卢沟桥发生了中日军队交火的事件。
尽管从1931年以来,比这种级别大得多的中日冲突事件,乃至双方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的战役,蒋介石都见了多了,但这一次,他有一个预感:
日本人真的准备全面动手了。
蒋介石是清楚中日国力对比的,但与中国全面落后的军工、经济、军队素质相比,蒋介石更担心的是中国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国家”的状态。
此时的中国,可能叫一个“松散的联盟”更确切一些:
蒋介石作为一个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在广博的中国土地上,能差遣得动的绝对效忠势力并不算多。那些表面上尊蒋介石为领袖的各地军阀们,几年前还是在“中原大战”中互相悬赏对方人头的冤家。他们各自割据,各拥兵力,各打算盘,各行其事。
但是,这一次真的是一次对方“降维打击”的“灭国战”,所以,蒋介石决定立即给各路军阀发出电报——邀请他们一起上庐山,商讨一致抗战。
有点出乎蒋介石预料的是,这可能是他一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登高一呼,全国响应”的待遇:
蒋介石最头疼的军阀派系——桂系率先响应。桂系军阀李宗仁和白崇禧立刻回电:
“中央既已决心抗战,我辈誓当拥护到底!”
随后,一向机敏谨慎,从不肯给蒋介石任何可趁之机的白崇禧,亲自奔赴庐山面见蒋介石。
随后,之前还劝阻白崇禧要“小心蒋介石”的四川省主席刘湘也发出通电:
“此国难当前,正我辈捍卫国家报效领袖之时!”
刘湘自己亲赴庐山。没多久,40万川军出川抗日。
云南省主席,滇西军阀首领龙云,“山西王”阎锡山,“宁夏王”马鸿逵等等,全部通电全国,宣布拥护蒋介石,全力抗战!
最让蒋介石意外的,是7月8日他收到的一封电报,来自毛泽东等六个人
“……
红军将士,咸愿在委员长领导之下,为国效命,与敌周旋,以达保土为国之目的。、
迫切陈词,不胜屏营待命。
毛泽东、朱德、彭德怀、贺龙、林彪、刘伯承、徐向前 叩
庚亥”
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哪还有什么地盘?哪还分什么党派?
没多久,蒋介石在庐山发表讲话:
“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中华民族八年艰苦卓绝的全面抗战,由此拉开帷幕。
【馒头说】
1937年7月8日,日军在正面攻击宛平县城没有得手的情况下,转而攻击龙王庙的中国军队防区。

在龙王庙阵地,中国守军是两个排,大约70多人,而日军是两个中队,500多人。
面对日军的优势兵力和炮火,70多个中国军人,用机枪,步枪,手榴弹顽强阻击,打光所有子弹后,抄起了大砍刀冲上去肉搏。
70多名中国军人,全部阵亡,无一生还。
这可能是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后,中国阵亡的第一批军人。
阵地前的日本士兵有些无法理解:平时看似不经一击的“支那”士兵,为何会变得如此英勇,明知实力悬殊,却誓死不退?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从1931年到1937年,甚至再往前推,从1894年到1937年,中国人已经隐忍日本人太久了。
而任何隐忍都是有底线的——从1937年的7月7日开始,中国人决定不能再忍了。
在之后的七年里,从卢沟桥到平型关,从上高到台儿庄,从上海到长沙,从徐州到武汉,中国军队面对实力远远高于自己的对手,虽然屡遭重创,但誓死不降:士兵倒下了,连长冲上去,旅长阵亡了,师长顶上去,军长牺牲了,集团军总司令自己冲上去……
中华民族在之后的七年里,体会到了炼狱般的残酷,但也经历了浴火的重生。
就像我曾经写过的那个故事:
抗战期间,一个记者采访一位普通的中国士兵,问他对抗战前景的看法。
士兵回答:“我们肯定会获得胜利的,这是肯定的!”
记者问:“那到了那个时候,你会选择干嘛?”
士兵笑了笑回答:“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在这场战争中,中国军人大概都是要死的。”
这是强调“大东亚共荣”的日本军国主义,永远不会理解的一种乐观和顽强。
因为中国人从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共荣”,中国人只知道一句话:
一寸山河一寸血。
本文参考书目
《抗日战争》(王树增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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