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一遍地听人说,民主自由不可分割,民主了就可以实现了人的自由。人们坚定的说,这是常识。
  事实果真如此?还是先动动脑再肯定也不迟
  “民主实现自由”,这句话包含三个基本问题:
  1、什么是民主?
  2、什么是自由?
  3、民主是否能够实现自由?

什么是“民主”?
  民主一词源于希腊的“demos”,原意为“人民”。民主,从字面看,人民作主,“主权在民”,人民拥有超越立法者和政府的最高主权。用最简单的语法来剖析:
  主语:人民(多数人)
  谓语:作主,决定
  宾语:最高权力,一切事务
  可以看到,“民主”这个词是和“君主”对应。
什么是“自由”?
举个例子,经常听到有人振振有词,你不能阻止我说话,这是言论自由,这是我的权利。纯属放屁!
  你在家里能够随便说话吗?可以,但不要吵到隔壁邻居,否则人家会投诉你。
  你在公共场合能够随便说话吗?不可以,说话有规矩,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说话负责。怎么说很重要,面对面说话不要大声,网络发言不要刷屏,开会时还有《罗伯特议事规则》;说什么也很重要,侮辱性的话不能说,宣扬极端思想的话也不能说,在新疆宣扬宗教极端言论属于违法,在德国宣扬纳粹言论可以判刑;说话的场合也很重要,日常吹个牛说个谎可能影响不大,在法庭上说谎涉嫌伪证罪。
  正如任何权利有其边界条件,自由,也有其边界。通常来说,个人自由的边界,就是不侵犯他人的自由。继续推理,如果双方处于不平等的状态,很难阻止一方侵犯他人的自由,自由的边界就会向弱势一方压缩。
  所以,自由的主体,就是能够自我负责的人;自由的前提,就是人与人的平等。
  关于平等的理解,就出现了基本政治观念的分野。前面的文章说过多次了,人类追求平等之路,是以亿万人的死亡为代价的。平等很美好,理解很困难,道路很坎坷。从目前人类政治学的认知来看,值得追求的,是法治社会中个体的权利平等。
  把上面的观点综合一下,有了对“自由”的基本理解。自由,就是自我负责的人,在法治社会中,实现法律面前的权利平等。用简单的语法来剖析:
  主语:责任个人
  谓语:获得
  宾语:法治权利平等
  请注意主语“责任个人”,不能负责任的个人就会失去部分法治权利的,比如未成年人,比如犯罪者。
  那么问题来了,是否通过“民主”这样的政治路径,就能够实现个体的“自由”?

亚里士多德
  亚里士多德根据对雅典城邦政体认知,最早提出君主制、贵族制与民主制概念。在他看来,人类的理智(德行)只能属于少数人,而整体的理智(德行)随着人数的增加而下降,所以最好的政体是君主制,其次是贵族统治,最次则是宪政。
  亚里士多德认为这三种良好的统治方式腐化后对应的是暴政、寡头制以及民主制。当然,在这六种统治方式中间还有许多过渡的形式。
主权
政体
政体腐化
在君一人
君主制
monarchy
暴政
tyranny
在多人
贵族统治
aristocracy
寡头统治
oligarchy
在多数人
宪政
constitutional
民主制
democracy
  但是越好的统治方式越容易腐化,连推崇贤王治国的柏拉图也承认:“一旦获授至高无上的权力,没有人能避免傲慢与不公之累。”我们熟记于心的,还有阿克顿勋爵的格言:“权力往往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孟德斯鸠也有类似的表达:“每个拥有权力的人,都倾向于滥用权力。”根据亚里士多德的看法,因为绝大多数的良政必然走向腐化,暴政和寡头统治将成为常态,因此人们更愿意退而求其次选择民主制。同时期的中国先贤也认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王从圣
王从圣先生是当代研究政治转型的专家。他认为:人们生活在既有的权威和秩序之下,而人民也确实需要秩序和权威的保障。所以不管是何种政治变革,仅仅否定现有的权威和秩序是不够的,问题的关键是怎样能够建立一个新的更好的秩序。
  民主宪政制度作为亚里士多德眼中的次优解,其优点是显而易见的,但其产生和完善的过程却非常复杂。二十世纪初,中国的孙中山先生基于对民主的认识断言:民主之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在孙中山这样的革命者看来,民主宪政制度的到来应当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顺利。20世纪四十年代,人类在摆脱了君主专制制度以后又堕入没有君主的极权主义深渊。拉丁美洲国家民主运动几乎与美国法国革命同时进行,可是到今天其民主制度仍然非常脆弱和不完善。

辨析
民主是人类的美好愿望。作为一名普通人,能够作为人民的一员,自己当家作主,怎么听怎么舒心。但事实与人类的美好愿望相反,在上个世纪获得广泛的赞誉之后,民主展现出来了极强的破坏力。毫不客气地说,民主泛滥的20世纪,在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大背景下,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年代。一战四年多伤亡三千万,二战六年伤亡近二亿,几乎毁灭了现代文明的源头--欧洲。
  这并非民主的错,因为民主是政治学中的方法,方法本身不存在错对之说。  政治实践中,与其强调民主,不如思考如何实现社会各方的权力制衡,这是人类社会建设的难点所在。启蒙思想家称宪法是人民之间达成的契约,其实并不准确,而应当理解成社会各政治派别之间妥协后达成的契约。一个国家的各政治派别之间很难达成妥协,其原因在于,没有任何超越性力量去监督并强制履行它们之间达成的契约。也就是说,政治妥协需要宪法作为最高权力来保障,但宪政却需要在政治妥协中产生。这有点类似于自然界“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难解之迷。
  所以,民主可能实现人的自由,也可能走向自由的反面。
  理解了民主和自由的关系,再聊几句常识
  月亮围着地球转是常识,地球围着太阳转是常识,这在现代并无异议。从地心说到日心说,从牛顿律到相对论,自然科学的认知不断推进,存在线性的关系。但即使是自然知识,人们也没有完全取得共识。比如,人不吃饭会饿死,这也算常识。一般人生病住院,如果只输糖盐水维持生命没有其它营养的摄入,每天减重约1KG,二十天将减重30-40斤左右。但依然有很多国人坚信人类可以通过采集大自然的真气,数十天不吃饭甚至更长时间不吃饭,称之为“辟谷”。如果世界人民学会辟谷神功,那将是中国人对地球作出多么巨大的贡献,根本不需要再去争议什么转基因,诺贝尔奖更是小意思啦。
  言归正传,与自然知识不同,虽然人类都已经登上月球,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苏格拉底当年提出的问题,依然具有现实意义。试问一下,有多少现代人理解古时哲人们对社会政治方面的认知呢?
  在作者看来,现代人对哲学/政治的认知,未必比古人深刻,更不存在一个线性进步的状态。所谓的政治“常识”,不过是每个人理解的常识,全世界并没有所谓的统一认识。不同的群体,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时代,都有自己的常识。比如信伊斯兰的群体,他们的常识就是教徒是高尚的,异教徒是低级的肮脏的。比如信奉民主平等博爱的南非,他们的常识就是无论白人黑人,所有种族的能力都是一样的。比如200年前的中国,中国人的常识就是男人要留辫子,女人要裹小脚。现今的中国人,常识就是京沪的房价会一直上涨。总之,关于政治,不存在全世界通用的常识。
人类灾难的源头,就是不断努力建造巴别塔。民主是方法,自由是目标。对民主的种种美好描述和期待,也是人类社会最常见的巴别塔之一。
  让我们再次重温一下冯克利先生的句子:“反民主之心不可有,防民主之心不可无。”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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