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劭恺 | 中世纪艺术中的自然与恩典（下）

作者 | 曾劭恺教授

文章来源 | 香柏原创

香柏主持：红娘

相约香柏，认识生命，传递信仰，我是主持人红娘，今晚非常高兴，我们又邀请到了大家的老朋友曾劭恺教授。昨天是六一儿童节，相信很多的人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都在回顾自己成长的历程，其实我们的信仰，我们的文化，我们的文学，我们的艺术都有其成长的历程。

基督教美学从创造、堕落、救赎这条主线展开，这个世界是神所创造的，同时这个世界是堕落的，但神予以这个堕落的世界，以救赎的盼望，神在看护着这个世界，伟大的基督教艺术家都会在艺术作品里同时呈现这些重要的命题。历史是他的历史，同样我们的艺术也是他的艺术，每一次人类文明的跨越进步之前，常常是思想观念的改变与更新，而促进这些改变的往往是人们在神学观念上不断进步。

我们国内的朋友们往往看重发生在南欧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其实，比文艺复兴更加对世界有造就的是五百年前新教的改革，即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和其后的加尔文改革，甚至可以说人类的现代文明脱胎于基督教新教文明。

基督教的美学是以独特的美学来界定艺术的对三一神的崇拜，神是超越一切又住于天地万物之中的。艺术起源于人对神的崇拜，不管是远古的崇拜，还是中世纪的文化呈现，以及后面的改革宗神学时期，欧洲在各个不同的时期，都产生了许多伟大的艺术作品，比如意大利的音乐和绘画，英国的文学诗歌，荷兰的视觉艺术和画作，德国的音乐等等。

今天为我们主讲的是曾劭恺教授，请允许我再一次介绍一下曾教授：他出生于中国台湾，毕业于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其后又转入基督教研究专业，后获得加拿大维真学院、美国普林斯顿神学硕士学位，以及英国牛津大学研究硕士与哲学博士学位，他出版有众多的论文和专著，主要的学科为基督教思想研究领域，包括巴特研究、汉语神学、近现代基督教思想史、浪漫主义，克尔凯郭尔研究、黑格尔研究、宗教改革思想研究、圣奥古斯丁研究等等。

曾教授曾为我们带来过“基督教与西方艺术史”的主题讲座，今天他为我们带来的是：中世纪艺术的自然与恩典。历史没有假如，人类走过的每一步都有其价值与意义，对于西方的中世纪，其实我们有许多的成见，相信今天晚上曾教授带来的讲座会让我们用更加开阔的视野去看待人类曾经的历程，有请曾教授。

曾劭恺

Professor

香柏特邀嘉宾

柏拉图的二元论与基督教精神

《拜占庭圣象画》属于拜占庭艺术当中的写实画风，但是拜占庭艺术的写实画风是偶然的，不是主流，也就是作为艺术家，总会希望自己在技术上面精益求精，写实画风是个别艺术家的追求，就好像宋代的院画家，他们会追求画花鸟、画院宇，能够画得像、画的精致，但是宋代的主流文化——文人艺术——追求的并不是形式，苏东坡就有“论画以形似，见于儿童临”的说法，意思就是画的像没有用，小孩子也可以画得像，绘画重要的是神似。拜占庭艺术强调的是用艺术体现那种形而上的永恒不变的精神与真理，一种奥秘的东西，所以主流的拜占庭艺术是反写实的，而这种艺术风格在漫长的中世纪里面不断的影响着西欧的艺术。

科普替的圣像画：耶稣与修士。科普替是埃及的基督教，在今天仍有科普替的基督徒，几年前伊斯兰国际恐怖主义迫害的对象，也包括了埃及的科普替基督徒。从科普替的圣像画我们可以看见圣像画种艺术形态的一种精神，它不在乎画的像不像，它在乎的是里面所要体现的一种属灵的真理，或者我们可以借用佛教的术语来讲，它要体现的是一种“禅意”，一种“顿悟”的精神，一种不可言喻的东西。至于画上的耶稣和修士好不好看、像或不像、比例如何，这都完全不重要。

拜占庭艺术《教会内的马赛克》所描绘的是耶稣替门徒洗脚，我们在看《马赛克》的时候会发现这里面人物的比例一点都不正确，而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就是随便画一画，衣服好看不好看根本不重要。在这幅《马赛克》里面，耶稣替门徒洗脚的那盆水在几何上面也是完全不正确，可是这对于艺术家来说，完全不重要，他在乎的是形而上，借助艺术体现一种形而上的内容。

西方中世纪的艺术一直受到拜占庭艺术的影响，到了大概主后七百八十年左右开始有了一些改变，这个改变跟神圣罗马帝国的建立有密切的关联。所谓神圣罗马帝国，事实上，有很多人开玩笑说它既不“神圣”，也不是真的“罗马”。神圣罗马帝国，是在主后八百年的12月25号，也就是教廷所定的圣诞节，当时的教宗利奥三世，按立了法兰西的国王查理曼作为帝国的皇帝。罗马帝国在公元476年，随着西罗马帝国覆灭而覆灭，拜占庭帝国在东方还存在，可是拜占庭帝国和东方教会是连成一体的，西方教会就缺乏了一个政治实体，那么教宗利奥就按立查理曼作为西方帝国的皇帝，说这个帝国就延续了当时的罗马帝国，在中世纪教会的观念里面，罗马帝国是上帝在地上设立的可见的有形的国度，是上帝特别拣选的一个国度，是神圣的，所以叫“神圣罗马帝国”，延续了覆灭的西罗马帝国（公元476年）。卡洛林王朝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第一个王朝。

整个漫长的西方历史里面，我们会发现一个轨迹，就是王权或皇权渐渐地抬头。在西罗马帝国覆灭以后，西方大一统的政治权力落到了教廷的手里，所以教宗一直是在所有的国王或皇帝上面，但是由于一些国王或皇帝，他们的权力越来越大，以至于慢慢的可以跟教宗分庭抗礼，到了十九世纪的时候，他们就正式凌驾在教宗之上。这整个漫长的历史里面，我们可以举几个例子：

十六世纪时，英国的亨利八世为了娶他心爱的女人，需要离婚，所以他跟教宗申请离婚，教宗不让他离婚，于是他就带领整个英国脱离了罗马的天主教。
十九世纪初，拿破仑在加冕典礼上，当教宗正要为他戴上皇冠的时候，拿破仑一把抢过来，把皇冠戴到自己头上。
十九世纪末，意大利的革命甚至把教宗从罗马给驱逐出去，（梵蒂冈第一次会议还在召开的时候就把教宗给逐了出去），到最后教宗的领土只剩下梵蒂冈。当然最后这个例子已经不是皇权凌驾于教权之上，而是民权凌驾于皇权之上了。

这是整个西方历史的轨迹，在这个轨迹当中我们也可以看见艺术的转变，在过去几乎所有的艺术都为宗教服务，例如拜占庭艺术几乎全部都是宗教的作品，可是到了卡洛琳王朝的时候就有所转变了。例如卡洛琳泥金装手抄本，虽然也是《圣经》里面的题材，可是我们会看见这些人物身上所穿的绸缎衣服，画作里面的饰品，包括柱子、帘子，画的极其精美。在这我们注意到一点，就是这些艺术家已经开始肯定眼睛看得到的事物，形而下的事物的美好。在卡洛琳（法兰西的国王）之后，接替卡洛林王朝做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就是奥托王朝的几个日耳曼的国王。

在奥托王朝时期，王室的题材就更加显而易见的进入到艺术作品里面，所以艺术家不止是在画先知或者使徒的时候，让他们穿上王公贵族的衣服，而且这些艺术家非常直白地以王室的题材作为他们的艺术素材。

我们现在看到这幅画就是很典型的奥托艺术，在这里面，我们就看见每一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那么好看，色彩也非常丰富，甚至艺术家开始绘画殿宇一类的事物，不再是把这些东西当成可有可无的背景，不像拜占庭艺术《马赛克》中耶稣为门徒洗脚，画的那盆水根本不像水，也不认真的画，现在会把这些日常生活里面的事物，或者王室的日常生活里的事物画的非常美。在奥托的文艺复兴时期，（现今讲的文艺复兴，大部分是在讲从佛罗伦萨开始的意大利文艺复兴，但事实上欧洲文艺复兴有好几波，有卡洛林文艺复兴、奥托文艺复兴等等），宗教画画的还是相当不写实，还是不太在乎形而下的东西，比如说右上角这一幅，耶稣平静风和海，画风就画两个鬼在吹风，海浪画的也是非常的写意。

奥拓之后的那个时期在艺术史上一般被称为罗马时期，大概从主后一千年到一千三百年，罗马时期指的不是回归到古罗马，而是十九世纪的艺术史学家发明了这个名字”Romanesque”指当时的建筑开始模仿古罗马，特别是古罗马的那种柱，,而这个时期是一个集大成的时期，结合了卡洛琳、奥托、满族岛国的三大传统，也仍旧受着拜占庭艺术的影响。

罗马时期的意大利壁画，上面有两个圣人，（左边那个人大家其实很熟悉，可是第一眼看到他可能你不会认得他，因为他身上穿的衣服不是红色的，他就是圣诞老人——圣尼古拉斯），头上戴着光环，（这个光环跟敦煌壁画里面那个光环也有相通之处），画家在画圣人发光的面容的时候，画的并不写实，圣人长得好看不好看不重要，可是艺术家却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非常好看，艺术家开始想要把好看的东西画下来。在这里我们再次看到了中世纪艺术典型的圣与俗的割裂，也就是当你要去体现那不可言喻的属灵生命的时候，画出来的圣人的面相如此的神圣平静，可是却完全不写实，完全不是眼睛看得到的那种美，可是他同时又想体现眼睛看得到的美——圣人身上穿的绸缎衣服。可是我们就要问：眼睛看得到的这种美好的衣裳、事物、泥金装手抄本，和眼睛看不见的属灵的美，中间的关联何在？

总之，中世纪偏离了新旧约圣经，而受到柏拉图二元论影响的世界观，体现在他们的信仰与生活、圣与俗、日常生活与宗教生活，中间是割裂的，在艺术作品上就一再地体现这种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割裂。

推荐阅读

David Talbot Rice, Byzantine Art (New York: Penguin 1968)

（大卫·托尔伯特·赖斯:拜占庭艺术(纽约:企鹅1968)）这一本是专门讲拜占庭艺术的，了解中世纪艺术可以从这篇切入，但是要明白中世纪的思想文化，还是得从神学的角度来切入，先从中世纪文学作品入手。

主持人红娘

感谢曾劭恺老师与我们度过这美好的时光。他从太初有道，道成肉身开始，道成肉身是基督教世界观的核心。希腊文化中重视逻辑，受柏拉图时代的二元论深刻影响，所以他们会对立的来看待这个世界，神学上否定身体的复活。而中国文化则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世界的看法超越了逻辑的线性认识。基督教新教非常强调基督徒在肉身当中活出神的道，入世而不属世。

今天曾老师让我们从宗教改革的角度，更深的认识到中世纪并非黑暗时期，中世纪有许多西方文化的突破与贡献。比如建筑与艺术的复兴，许多世界的一流大学也是中世纪成立的。许多伟大的学术是从祷告和敬虔开始的。

中世纪在宗教音乐和绘画上有相当的成就。那时候使用管风琴敬拜上帝，这是非常伟大乐器。格里高利圣咏与复音音乐表现出敬拜的敬虔。音乐非常空灵高远。

中世纪的教堂建筑有许多的画作。许多的画作是用《圣经的故事》来呈现。拜占庭的建筑与绘画强调了形而上的永恒的真理，反写实的神秘主义倾向严重。

受希腊文明的影响，中世纪的宗教音乐，宫廷音乐，游唱诗人等，我们可以看到天主教的艺术到了中世纪被沦为了民间信仰，“圣俗”分开，教会生活与日常生活是割裂的，天与地也是割裂的,也呈现出偶像崇拜的特质。

中世纪后期，欧洲皇权和民权逐步凌驾于宗教之上。王室的题材进入到艺术作品当中，更加重视细节审美。

再次谢谢曾教授，感恩大家一路的陪伴。今天晚上的直播就到此为止。红娘在广州祝福各位晚安。

香柏同工大江

我们赞美伟大的上帝，感恩曾教授的精彩分享，使我们看到了欧洲的整个时代的发展，看到了基督文明的发展，看到了艺术变更，使我们感受到这个时代是何等恩典的时代，愿上帝祝福我们每一位，愿我们在神的恩典里，在耶稣基督的恩典里享受平安喜乐。我们的工作侍奉就是为了敬拜上帝，我们是神的儿女，有先知、君王、祭祀三重职分。愿上帝保守我们的心胜过保守一切，愿上帝看顾保守参与这次服侍的所有的弟兄姊妹，愿上帝保守我们每位家人，在奔向天国的道路上，让我们力上加力，恩上加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