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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语言丈量世界


这个标识，你肯定见过。
三个字母，一只熊猫，勾勒出这个星球上辨识度最高的非政府机构。

世界自然基金会，全世界最大的非政府环境保护组织。1961年成立于瑞士格朗。
甚至，你不时看到他们的广告，听到他们的口号，甚至，你已经不经意间参与过他家的活动。

2008年起，1600只纸质熊猫模型登陆世界各地，呼吁保护濒危物种。

2015，巴黎气候峰会。熊猫引导人民。


地球一小时。从2007年起，每年3月最后一个周六晚的关灯约定。
但有一个问题，你是否想过：
这只logo上的熊猫究竟是谁？
这尊世界上最知名的国宝，不是虚构，确有真身。
她以可掬憨态独占万千宠爱，也凭传奇一生见证大国纠葛。
她，是谁？
1
碛碛


她叫碛碛。


这个字念qi，四声，意思是水中的石头。这个奇怪的名字源于她的出生地。


硗（qiāo）碛，
四川雅安保安县内鲜为人知的山乡
。依山傍水，海拔2500米，适宜熊猫栖息。


夹金山，硗碛湖

碛碛出生的20年前，一支落魄的部队从这里翻越夹金雪山，完成一次历史性的行军，并在十余年后卷土重来，改换了这片土地的颜色。


碛碛浑然不知，这支从家乡经过的军队将在冥冥中改写自己的命运。


2
平平
1955年初夏，捕猎的队伍开进了寂静的山谷。他们的目的是为首都动物园揽觅珍奇。
他们先后收获了两只熊猫宝宝。一只取名平平，另一只叫做碛碛。
很快，平平和碛碛被送到北京动物园。

1955年的北京动物园

两年后，苏联元帅伏罗希洛夫访问北京。
伏罗希洛夫元帅是斯大林的忠实追随者。在斯大林逝世后，担任苏联名义上的最高领袖达7年。

时值1957年，中苏关系因为赫鲁晓夫的上台面临微妙变局。作为斯大林的死忠，伏罗希洛夫受到中国同志最高规格的礼遇。史学家说，这是精于谋略的中国领袖用高捧伏元帅来压制反斯大林的赫鲁晓夫。


除了几十万军民夹道欢迎，中国方面送出的终极大礼是两岁大的熊猫伴侣。


平平和碛碛，这对四川老乡，作为新中国送出的首批国宝，一同踏上莫斯科之旅。

始建于1864年的莫斯科动物园

对于碛碛，这是此生数次前往莫斯科的访问之一。


对于平平，这场出发则是一生中最后的远行。


3
安安
这对外派的使者，肩负着重要使命。


尚未撕破脸皮的中苏人民，期待这对熊猫可以生育出社会主义阵营的友谊结晶。


但心急的苏联人看两只熊猫情窦未开，不到半年便给出了定论：两只熊猫都是雌性。


碛碛被送回北京。另一只雄性大熊猫安安在1959年被送往莫斯科顶替。

历史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被认定为“她”的平平其实是男孩。

当时的熊猫科研水平落后之极，甚至分不清幼体熊猫是男是女。

最终，两只不来电的男熊猫被搞到了一起，谱写了熊猫外交史上最啼笑皆非的包办婚姻。


试想，如果当初没有分开，青梅竹马的平平和碛碛本可以开花落蒂。


可惜，错过了最美好的彼此，他们已然补救不及。三年后，水土不服的平平在莫斯科病逝，年仅5周岁。
而他的性别，直到这时才通过生理解剖得到认定。


4
姬姬
碛碛被莫斯科退回的故事，在当时讳莫如深。


或许因为这段历史不太光彩，时至今日，在很多文献中，新中国送出国门的首批国宝，只能看到“平平”的名字，却绝口不提同行的碛碛。

新华社笔下的熊猫外交

碛碛被历史抹去的，不只是身影，还有姓名。


回到北京动物园，碛碛被悄悄地换了一个新名字：姬姬。


1958年5月的一天，透过栏杆，姬姬看到一个陌生的金发碧眼。


海尼·德默(Heini Demmer)，来自奥地利的动物贩子。


刚刚建立的新政权百废待兴，甚至连首都的动物园都找不出几只像样的珍奇。


海尼瞅准了这一点。他从肯尼亚搞来几只野生动物，决心完成一笔搅动世界的交易。


三只长颈鹿，两头犀牛，两头河马，两匹斑马。经由印度、泰国和香港，终于运抵北京。


中国人啧啧称奇。他们慷慨地为海尼打开了熊猫饲养区的门锁。
园长说：随便挑一只。

海尼的回忆：三只熊猫，园长让我随便挑一只

9位非洲客人，换走了主人姬姬。


这一次，她将踏上一场没有归期的远行。


5
颠沛
1958年5月，姬姬乘搭专机，经停莫斯科，前往德国。


她的目的地是美国芝加哥。那里的布鲁克菲尔德动物园(Brookfield Zoo)愿以25000美元购入这只中国国宝。


芝加哥动物园与熊猫结缘已久。早在1938年，大熊猫美兰就是这里的当家花旦。

折算成今天的人民币，150万元的买卖是让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了美国政府。


从1947年起，冷战的铁幕已经放下十年，作为刚刚在朝鲜半岛上刺刀见红的敌人，美国对社会主义阵营的中国坚持贸易禁令。


一切源自中国的产品被禁止进入美利坚国境。


美国财政部说，熊猫也不例外。
姬姬赴美遇阻，西方世界瞩目。1958年6月美国《生活》杂志的报道：熊猫的麻烦：中国禁运把姬姬挡在美国外。

赴美移民之旅，突然变成失去终点的飘零。


海尼开始安排姬姬在欧洲巡回展出。法兰克福、柏林、哥本哈根，所到之处，粉丝无数。

30秒视频为证，看这只三岁熊猫如何萌化一板一眼的德国人。

夏天过去，姬姬抵达伦敦。在世界上最早的动物园，这位无家可归的过客计划驻留三周。


但她一住就是14年。对姬姬爱到痴狂的英国人牙关一咬，用1.2万英镑高价买下这只熊猫。
除了新家，姬姬还有了自己更为人熟知的英文名：Chi Chi。


直到离开世界之时，Chi Chi是西方国家中唯一的大熊猫。



6
符号
在伦敦动物园，Chi Chi是其他品类遥不可及的明星。


活跃、顽皮，她用山野间的天性瞬间融化英国人刻板的内心。


香蕉、橙子、面包、巧克力。除了最爱的竹子，英伦的黑暗料理竟也俘获了姬姬的芳心。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姬姬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体重，每每面对游客抛出的巧克力，她总是毫无抵抗力。

粉丝之一，名叫皮特·斯科特爵士(Sir Peter Scott)。




皮特·斯科特是一位罕见的全才。他是一名画家，尤其擅长野生鸟类，24岁就在伦敦举办个展；他爱好体育，1936年在柏林奥运会上获得帆船赛铜牌；他还是著名的鸟类学家和自然保护活动家，世界自然基金会创始人之一。


这位传奇人物正和15名环境保护活动家，发起成立一个国际性非政府组织，合力募集资金，保护世界各地的濒危物种。

熊猫，毫无疑问是珍稀物种中的人气明星。

皮特爵士决定：用熊猫形象设计新机构的logo。

姬姬是唯一可用的模特。

1961年，WWF成立，6岁的姬姬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标识之一。


圆滚滚的身型，一丝忧郁的黑眼圈。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形象，迅速激起全人类的广泛共鸣。
7
无果


姬姬赢得了世界，但却没有谁可以赢得她的芳心。


1966年，姬姬12岁。熊猫的世界里，岁数远超剩女。


姬姬的家乡即将迎来一场旷日持久的政治风暴。中西方关系持续交恶，甚至连苏联也和中国撕破了脸皮。



中国不愿向西方输出熊猫，姬姬也无法回到家乡去寻觅郎君。


当时的世界上，圈养在动物园里的熊猫只有9只。除了中国，只有莫斯科的安安是适合交配的雄性。


英国人决定：送姬姬去苏联。
为爱，去莫斯科

1966年3月，熊猫专机飞抵莫斯科。苏联人用国宾级的方式欢迎来访的姬姬。

当熊猫专机抵达舍列梅奇沃机场,200 多人已经在此等待,包括英国驻苏大使,苏联文化部官员,以及众多记者.当天报道中有记者写道:”我曾经去过世界上的很多机场,但从没有任何一位元首或国王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

苏联人或许不愿提起，他们高调接待的贵宾，就是8年前被他们高冷退回中国的碛碛。


还好，姬姬只是一只熊猫，只在乎大口大口地啃竹子，不计较那些年那场结局难堪的政治联姻。




这一次，联姻对象就是那只被阴差阳错送到莫斯科的安安。
安安喜欢姬姬。但姬姬却始终没有动心。
连八卦记者都看出来了，她对男熊猫的热情，甚至不如对男饲养员走心。


同居生活不欢而散，姬姬返回伦敦。欢迎她回家的英国人亦悲亦喜。

两年后，姬姬再赴莫斯科。9个月的同居依然无疾而终。


或许，错过了当年青梅竹马的平平，姬姬心里再无那个他。
莫斯科没有眼泪。但也没有激情。

8
离去
姬姬去世了。1972年7月22日，这条消息悲伤了英伦大地。


老姑娘去世

英国人为姬姬举行了公开悼念仪式。她的遗体被制成标本，由英国皇家自然历史博物馆永久收藏。



此时，姬姬的故乡似乎已经把他忘记，鲜有人还记得这位隐姓埋名的移民。在北京，政治领导人正为刚刚解冻的中美关系兴奋不已。为此，首都动物园的两只大熊猫刚刚准备装上前往美国的专机。


1972年，尼克松夫妇访华。中美解开了心结，两只熊猫也将走进美国国门。

这是姬姬没能赶上的旅程。为此，她错过了家乡，错过了爱情，错过了目的地，也错过了一生。


所幸，她只是一只熊猫，听不懂世俗的惋惜，也缺乏精明的算计，只要有喜爱的竹子和巧克力，还有陪她玩耍的饲养员，她就能无所顾忌，将错就错地过下去。


她就像一只熊猫版的阿甘，莫名中几番乱入大国博弈的历史镜头，被裹挟，被利用，被遗忘，依旧随遇而安，怡然自得。


最终，当历史舞台上的喧嚣主角随风散去，唯有她化为真善美的符号，被隽永地铭记。

熊猫的无忧无虑，或许是他们被我们喜欢的原因，也是我们通向快乐的启发。
除了体型，愿新一年的你过得像熊猫一样。

main reference:
The Way of the Panda: The Curious History of China's Political Animal  By Henry Nicholls
在下林伯虎
虎哥课堂创始人
牛津大学区域研究硕士
游学欧美十余国，金融沪港四五年
报览天下无事不关心，走读东西友朋交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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